大厂阚家门里的小妹三胖，在刚上班那会儿，若是回家一趟，每次都要倒三次公交车。或许正因为单位距离城区较远吧，凡是这个医院里职工，不管家是本地还是外地，基本上每个人都有集体公寓；另外，在医院药房是窗口岗位，全是三班倒。所以，阚家小妹，每个月里，若赶巧逢周末回家，都算是十分难得的事情。
  大厂阚家姑娘刚上班那年冬天，应该是阚大爷生日的那一天。大儿子阚大海，在饭店里，请一家人吃饭。当时，阚进先尚未过门的媳妇，也参加了，就挨着小妹坐着。那个晚上，一大家人，本来一直吃着喝着挺好。但也不清楚阚进先的未过门媳妇，与小妹私下说了一些什么话，突然之间，三胖在一旁抽泣起来。大哥阚大海，只是瞥了四周一眼，便冲着小妹训斥道：“都多大了？还改不了这毛病！什么时候哭不行啊？偏这会儿又哭。”
  还是阚大娘会圆场子，连忙在一边插话说：“老大、老二，正好借着你爸爸生日，为了三妮今年分配顺利，咱全家人一起祝贺祝贺吧。”
  正当满家人刚要开始响应之际，没想到坐在三胖另一边的大嫂子，突然插上一句话，说：“先别祝贺了，咱家三，正为上班地方太远，难过哩！”
  “你不是自己愿意去的吗？这事你能怨谁啊！”大哥阚大海，坐在主陪位子上，一直沉着脸，并又回应道。
  “三啊，明年到不了这时候，你找到了对象，让你想家，你都不想回来了。快给咱老爸祝贺生日吧，别去想那事了。”阚进先一开始沾上了一口白酒，这会儿脸色红彤彤地一边侧过头来，一边冲着低头不语的妹妹劝说着。随后，还瞪了对面的未来媳妇一眼。阚进先话一出口，餐桌上凝重气氛，旋即烟消云散了。一家人，便又开始嘻嘻哈哈地说笑起来，谁也没有再关注小妹三胖的心事。
  其实，三胖迈入那家校医院大门，细致算起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在集体宿舍中的一个大龄青年，便开始经常到医院里纠缠她，像是非要和她交朋友不可。要说那个男的，其实年龄也不是特别大，应该有三十岁左右，还是一个研究生。但是，这个男的并不在医院上班，只是大学分院里的一位老师。当时，最让三胖烦心的是，这位男教师完全摸清楚了她上班的规律。一到她一个人值班时，这位男士，便来到药房窗口，来回转悠着话找话说。就因为这事，三胖每次上夜班，总要叫上集体宿舍的一位同事一块儿。
  上班后，大约三个月左右，校医院内科的一个老大姐，给三胖介绍了一个新分配来的外科大夫。关于刚上班时一些恋爱婚姻上的经历和问题，三胖从来没有给父母或者两个哥哥讲过。千禧年之后，有一次三胖陪着二嫂，一起去韩国游玩。一路上，俩人胡扯闲聊时，才把这段故事讲出来。据三胖说，就在与外科大夫谈恋爱之后，那个大学分校的大龄男教师，才不再过来烦她了。
  当初，曾经和三胖谈恋爱的外科大夫，据说家在外市地，而他的父母都是乡镇医院的中医大夫。刚开始，三胖觉得这个小伙子还可以。当两个人谈了一个多月后，那个男大夫老是打听三胖的市区家庭情况，这时三胖才开始心生反感。其实，最让三胖受不了的还是这小伙子老爱蹭饭不说，一旦吃起饭来，还总爱吧嗒嘴。若给他指出这个毛病，那人还死活不承认，并坚持说人人如此。有一天，两个人在录像厅里看电影，就在那种大长板凳子上坐着，而那个大夫还不老实，先是在黑暗中要摸她的手，三胖赶紧挪开了；不一会儿，他还是不好好看电影，又伸手摸向了她的大腿……三胖，即刻站起身来，啥也没说，就自己径直回了集体宿舍。尽管第二天中午，那位外科大夫又专门过来找三胖，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表示还想和三胖一起吃饭。这时候，三胖立即拒绝了他的要求，并只回了一句话：“以后，我们还是当普通同事吧。”
  与那位外科大夫的交往，确实就是三胖人生中的第一次谈恋爱经历。按说像那样一段经历以及分手过程，本不应该给三胖心理上，留下什么阴影或额外负担。但从那以后，周围任何人再给她介绍对象，三胖却一概不同意见面，或直接解释说自己正谈着。就因为这段经历，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三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了什么，一旦想起那个外科大夫，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流眼泪，而且必须立即洗手，或即刻去卫生间。上班后那一年，就在父亲生日那一天，也刚好就是与那位外科大夫分手不久；又赶巧，就在那一天里，单位里有一位同事不知因何故好奇，还专门来到她面前，问道：“你是这城里人吗？怎么看不到你回家啊？你整天不回家，你家里也不来电话？也不个来人看看你吗？……”
  大厂的职工医院与大学的校医院，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呢？类似这样疑虑和困惑，曾经让阚家小妹在刚上班不久，还在回家时专门去过大厂药房，深入比较过好多次。
  在大厂医院的药房里，通过和几个同宿舍院里姊妹交流后，三胖终于死掉了一条没敢告诉二哥的心思，也就是曾经想让她大哥把她调回大厂医院的闪念。
  走出校门，刚上班那会儿，三胖看到大厂医院里的病号，单从从数量上，感觉比自家校医院里还要多。不过通过查看大厂医院里，那些大夫们开的药方明细和药品配伍，三胖自己也立刻明白了。尽管看似一样的都是服务于内部职工的医院，但在医疗水平上，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啊。
  自从放弃了离开校医院的盘算之后，三胖才真正安下心来，并开始用心于熟悉业务工作。然而，一旦把心思都用在了单位事务上，三胖即刻感到了大学里面，始终充斥着一种唯学历学位的风气，以及由此带来的压力痛苦和无可奈何。因为新近调进来的药房主任，以及原来的科内副主任，甚至还包括病房或门诊上的中西药窗口的班组长，无一例外，全都是本科生。于是，三胖决定攻读市内医科大学的“药学”本科学历和学士学位。
  阚进先在结婚前后，尤其在没有孩子时候的那一年内，总会有那么两三次，通常在周末时，便会带上媳妇专门跑到妹妹的集体舍，或医院值班室里，找来一帮子人，凑在一起打“够级”。
  阚家小妹，眼看工作都快三年了，却一直没有见到她找对象。阚大娘在家里，经常只能和身边的二小子嘟囔这事，并督促阚进先，要常去三妮子那里，看看是否有什么她不想给家里说的隐私和秘密。
  阚进先自己也一直觉得奇怪！要说妹妹吧，人确实长得不丑，甚至五官相貌，还特别大气。但从审美角度上，就因为她从小就胖乎乎的，若从后身看，整体背影只有轮廓，简直找不到一条曲线。那一阶段里，妹妹三胖自己还说，为了攻下本科学历和学位，业余时间基本天天待在医院里，或一直在大学图书室中下功夫。而且也是她自己说的，那会儿晚睡早起，每天忙忙活活，就连三顿饭都是凑合。即便那时候学习生活真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刻苦、勤奋、辛劳”，但从体形外貌上，她还是和上高中以及在卫校时差不多，谁也没有瞧出来，有多么明显的变化。不过，可能是受大学校园环境的熏陶，自三胖工作以后，她整个人从气质到谈吐上，有一种特别沉稳庄重和遇事不急不躁的劲头。因此，私下里，阚进先曾经和已有了孩子的媳妇，一旦聊起自家小妹来，禁不住感慨并预言道：“咱家三啊，真的长大了！这丫头一定能找个很不错的对象。”
  大厂阚家门里的三胖，在工作后还不到第五个年头上，终于拿到了医科大学的“药学”本科学历和学士学位。也就是在那一年中间，她和校医院邻近大学分校里的一位老师，开始谈恋爱了。说起来，这位老师还是一个研究生，并且在年龄上，比三胖还小一岁。有一天晚上，不清楚这位老师在哪儿干活切破了手，因为他对“破伤风”药物过敏，而在脱敏注射过程中，又由于观察室里太冷，当时陪着他的一位朋友或同事，原先就认识三胖。于是，他们就一起来到药房的值班室里，取暖等候。从那以后，三胖便和他认识了，大概不到一个月吧，三胖便带他，回家见了父母。随后，就在那一年中间，阚家小妹再回大厂时，人们见了面都说她变得明显瘦了，人不单是苗条起来，而且衣着打扮简直像换了一个人的样子。再后来，转过年头，两个人便结婚了。在大厂阚家门里，一家人不管当面还是背后，都称呼这位小女婿，叫“小杰”或“杰子”。
  阚家小妹三胖结婚不久，就怀孕了。虽说在城市里公交汽车四通八达，但三胖怀孕时，要回一趟东门楼子的娘家，至少还要倒上一次公交车。
  有一个周末，三胖小两口一迈进大厂阚家屋门，就觉得家里有点不对劲。原本不大的“五零”空间，各处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二嫂子更是耷拉着脸，一直忙前忙后，见到妹妹和妹夫进门，只是强颜欢笑地说了一会儿话，便转身又忙活去了。过了一会儿，二嫂子便在旁边屋里大声喊道：“爸，你领着壮壮出去转转，捎几个烧饼回来。你别管了！一霎儿我做饭就行。”
  中午都已经坐下来吃饭的时候，阚进先才忙忙活活地从外面赶回来。吃饭时，虽和往常一样，大家都嘻嘻哈哈说了一些闲话。但二哥一放下碗筷，一边说是外面有事，一边转身又出门了。妹妹三胖看到二哥明显消瘦的脸庞，一直忍者没敢落泪。在父母房间里，只是旁听着阚大娘悄声细说着二哥家里的事情。面对父母和二嫂子，虽然知道是缺钱问题，但三胖也没敢接话。吃罢午饭后，只是待了一会儿，三胖两口子没再和平时一样在家里吃晚饭，只是说回城里一趟也不容易，顺便到大商场买点东西，俩人起身便早走了。小两口，还没走出大厂宿舍大门，三胖眼泪又流了下来。杰子，在大学里攻读的是设计专业。他这个专业的研究生，倒还没有傻的只知道给媳妇抹泪，而不清楚如何让媳妇宽心。
  “别哭了好吧？你把家里钱，都拿出来给你二哥吧。要不够，我下周没课，回老家和我哥借去。你不是爱吃一条街的老北京吗？咱打的过去吧。看完电影也打的回去。”杰子看着媳妇的脸色，在她身边十分轻松地说着。
  “你又发奖金了？省着点花吧，这儿坐公交车方便。看完电影再说吧。”三胖听到丈夫已经表态，便在一旁顺着他的话头说着，这会儿眼睛里泪水也止住了。
  三胖两口子，走一路上有说有笑。俩人一直牵着手，奔着大厂宿舍东区的那一处公交站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