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弑兄嫂
作者:
板车猪 更新:2021-03-25 00:46 字数:4195
今晚的七七鹊桥会是有情人相会的日子,桂儿既怕鬼召来闹又怕古孝义来找,大清早,桂儿恳切地对四格格说:“四姐格格,今儿回通远堡镶黄旗也带上俺呗。”四格格哪里肯让族兄赫荣乾失去一次机会,于是就没给桂儿好脸色,板着脸说:“又不是去打狼,呼呼啦啦的。”桂儿听了撅着嘴不言语了。四格格叫桂儿请来根叔,简单交代几句就出了古家大院,边走边叮嘱着身边的桂儿:“俺不在这两日,可别再跟俩男人见面,就在那屋里呆着,要不就去古老夫人屋里跟怜儿一道伺候着老太太去。”末了,又嘱咐桂儿说:“五妹子,听姐的话啊。”这边桂儿拉着四格格手,恋恋不舍的样子,那边族兄赫荣乾挑着一副挑子出了古家大院,根叔在后头跟着。四格格一看,挑子一头是一条猪腿两只白条鸡和一坛老酒,挑子另一头是一袋子白面一袋子精米。
根叔喊来两辆黄包车,四格格和族兄赫荣乾,连人带挑子都上了去,大虎在大门里头瞅着,二虎在大门外头转悠。两辆黄包车出了八道沟口,拐进县前街,走到安东县府衙时,四格格看见前些日子那场连着轴儿地下了两天三夜的大暴雨,被从七道沟涌下的大山水冲翻了房脊的安东县府衙已经装上了红瓦新屋顶,在初起的老阳下显得有些黯淡。黄包车从五道桥拐下,就进了日租地,横经纵纬的大马路,黄包车一溜烟儿地跑过几条街就拐上了七马路,七马路西头就是安东火车站了。
安东到奉天的客票火车,过了凤凰城站后,在鸡冠山和通远堡各设一站。客票火车在通远堡停了下来,四格格走出火车站,前后有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就到了老王爷家,火车就是快。老王爷见四格格冷丁回来了,乐颠地一边招呼着四格格:“身子都这般重啦,咋还回来呀。”一边喊着叫人赶紧接下族兄赫荣乾肩上的挑子。
刚进院,四格格就对老王爷说:“阿玛,有事要跟你讲,在家呆一宿,明儿回。”话音刚落,那边族兄赫荣乾却接了过来:“就一宿?”四格格瞪了族兄赫荣乾一眼,说:“对!就一宿。”族兄赫荣乾囔囔着:“老是就一宿就一宿的。”
老王爷一家张罗着吃过午饭,对四格格说:“有事咱去厅堂说话吧。”四格格说:“阿玛,不去那儿,人多眼杂的,叫人泡壶好茶,送我屋里,咱去那儿说话去。”
四格格屋里,南炕上摆放着一张小炕桌,桌上一把茶壶三只茶碗,族兄赫荣乾从炕琴里拽出两条被子,叠了几层靠在炕头,叫四格格倚着。老王爷背窗面朝小炕桌盘腿而坐,族兄赫荣乾鞋脱了面朝小炕桌盘腿坐在炕沿儿上。
起头是四格格讲的。四格格说:“阿玛,你说自打我进了古家到今儿,怎么出了那么多一连串的大事怪事:古二老爷驾鹤西去;古老夫人患木人症,二爷装疯卖傻,三爷油火烧伤,四爷躲进钱庄,三太太入了乱坟岗,二媳妇上吊自尽,少三小姐呆头呆脑,丝厂股权叫日本人弄了去一半,油坊被一场大火烧光,五条艚船搁浅翻扣黄金坪,二千石玉米冲入大江……。阿玛,古家怎么这么多的灾呀难呀的,怎么又都叫我赶上了呀。呸!我难道是扫帚星不成?”四格格说的自己来了气,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接着说:“刚才说的是明面上的,再说说暗地里的。古二老爷牌位头天过晌入了三多堂,夜里就有人一泡恶臭稀屎直泄在牌位上,古老夫人听说这事,没说半句话,转身去三孝堂诵经了。古家三孝堂后堂净室外山墙匐台那儿,木板掩着的洞里藏着一只银灰色鸽子卧在里面,我去看时蔫蔫的似死了的,老早就有人说是沙河镇的信鸽引出了马蛇岛的苍鹰嘛。古二老爷出事的当日古家油坊起了场大火,有人看见小龙口码头外的荣安里大酒店房顶上降下一团火球给引燃的。还有,怜儿咋就嘱咐我大爷不能靠,四爷得抓牢些,根叔吴经理跟古老夫人最贴心。还有……。”
四格格想了半天,就对族兄赫荣乾说:“族兄,你再细说说马蛇岛吧。”族兄赫荣乾就把两进马蛇岛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说:“头次进岛,草棚、手电筒光亮分明那儿是有人的,要是不急于出岛就好了。二次进岛,草棚,锅碗瓢盆,一床铺盖,几件衣裤,一条粗大的铁链锁着一只苍鹰。那被野鸡脖子绿花大蛇咬伤中毒而死的那人两只脚竟然都是六根脚趾头,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呢,还有这个九连环。”说着把九连环搁在小炕桌上。
四格格急忙说:“对,刚才我就是想说这个,给忘啦,阿玛你看,九连环的手柄上刻有鲁泰隆制四个隶书。还有,我在古二老爷书房里看到的纯净黄铜物件上都刻有这四个字,黄铜雕龙水烟壶、黄铜印泥盒、黄铜镇尺、黄铜香炉,黄铜火锅,黄铜花瓶。”
老王爷听完了四格格和族兄赫荣乾的话,把那个九连环拿在手里反反复复地看了又看,搁下,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道:“丫头呀,看来有些事情不跟你们说也是不行的了,我大半辈子过去了,黄土埋脖颈,不能把该说的也带到土里呀。刚才,四格格说古家出了那么多一连串的大事怪事,族兄赫荣乾又说马蛇岛六根脚趾人和苍鹰,还有这个九连环……。我想啊,九连环可能就是解开这些死结的钥匙咧。”
四格格和族兄赫荣乾眼睛睁的老大,等着老王爷说的钥匙。老王爷接着说:“六根脚趾人玩的这个九连环,跟古二老爷书房里的铜器,都是出自鲁泰隆,这,这是说……。”老王爷似乎在努力地想着什么,自言自语:鲁泰隆?鲁泰隆?老王爷接着说:“记得我小时候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号,应该是个铜器作坊,不过是哪房把它带进古家的记不清啦。既然是在古二老爷书房里看到了雕龙水烟壶印泥盒镇尺香炉火锅花瓶都刻有鲁泰隆制,那就应该是二房带进古家的……。二房是谁?你们俩还不清楚吗?”
老王爷一席话,四格格和族兄赫荣乾觉得老王爷话里有话,四格格就说:“俩二房呀,二太太娘家是三道浪头黄金坪那儿的,二太太娘家爹范大脑袋不是倒腾粮食也贩皮货生意的吗?二媳妇娘家是山东即墨的,二媳妇娘家爹也是与老太爷做粮食生意的呀?哪有铜器作坊呀?”
老王爷说:“我说的是二房。”
四格格感到有些不解,冷丁道:“二房,莫非阿玛说的是古大老爷一房?古二老爷一房?……”
老王爷慢慢说道:“还是我的小格格,聪明!”
四格格又问道:“阿玛,既然有二房,那么,大房呢?”
老王爷一准知道四格格会这么问,就说:“大房?是呀……,有二房当然就有大房啦,可是,大房没了,一家人都没了,一家人全都没了……。”老王爷说到这儿的时候,哽哽噎噎,似在哭泣着。
四格格和族兄赫荣乾呆呆地瞅着哀哀切切的老王爷。四格格认定,老王爷一定知晓古家过去的一些事情。于是,四格格立马想到:当初,老王爷把自己下嫁给古二老爷也一定是有他的目的。想到这儿,四格格对族兄赫荣乾说:“你先回吧,落黑愿来再来,我跟老王爷说说话。”族兄赫荣乾走了,四格格对老王爷说:“阿玛,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老王爷长天一叹,半日不语,末了,老泪横流地对四格格说:“四十几年啦,埋于心底呀。今儿,我闺女追问,不得不说啦……。”
老王爷说他十多岁时,他跟爹都在古家做工,爹是跑大江伙计,他是大院小马夫。一日,爹惊恐万状地跑回古家大院,直呼:出事啦!出大事啦!原来,跟爹一道使唤对腚子前截的把头在拉古哨摔了,就爹一人回来了,那把头可是古家大爷呢。过了俩月,爹陪着古家大爷的媳妇领着三岁男娃儿在鸭绿江放江灯为死鬼招魂,那娘俩双双滚落大江,三天后在下游只捞起了古家大爷媳妇的尸首,三岁男娃儿尸首没捞着。不久爹就害了心疼病,爹临死时把一大包银洋交给我,要我赶紧离开古家,我问爹那儿来的这么多钱,爹不说,我就说,爹不说我就不走,爹对我说:二百块银洋,都是古家二爷赏的,一百块是拉古哨摔了对腚子前截赏的,一百块是鸭绿江放江灯招魂时那娘俩落江赏的,爹说完当天就咽了气。听了爹临死时的话,我连夜跑出古家,不敢走安奉大道,就打宽甸桓仁大山里绕着走,想奔盛京去。一天夜里宿在暧阳岭的一个山洞里,遇见了你的亲爹,你亲爹跟日本军队打仗腿上受了枪伤,血流不止,不能动弹。我找了先生给你爹挖出腿上的子弹,敷了药,雇辆车,也没去盛京,拉着你爹径直走辽阳,过了山海关一直到了京城。到了京城后,你爹问我,一路花费那么多,你穷小子哪来的钱,我就把爹说古家二爷赏的和爹说的那些话都对你亲爹说了,你亲爹对我说:好小子,挺诚实,钱也用正经地方上了。于是,就给我补进镶黄旗,在你亲爹名下为弟。后来才知道,你亲爹是大清国镶黄旗的一个镇国公王爷。
四格格听了老王爷说的这段过去,沉思着,久久不语。老半天,才诺诺地说:“阿玛,我听明白啦,既然古二老爷害死了古大老爷一家三口,又杀人灭口害死了你爹,为什么你还要把我嫁给古二老爷呀?……”
老王爷叹了一口气,说:“有道是,人之人,近之,方取之;人之人,远之,何取之嘛。”
四格格说:“阿玛,这个道理,我懂。但,为什么我还没有嫁过去,古二老爷却突然遭到苍鹰剜眼之难呢?”
老王爷说:“当初,我正是为此而愤恨。这个,还真不好说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有一条是肯定的,这事绝不是我干的。至于是谁?从你刚才说到的那些明里暗里的一些迹象看,干这事的人应该就在古家大院,应该就跟铜器上的鲁泰隆制四个字有关联。”
四格格一听老王爷说古二老爷惨遭到苍鹰剜眼之难的凶手就应该在古家大院,跟鲁泰隆制四个字有关联,惊吓的一个激灵,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稍稍稳住了神儿的四格格,又对老王爷说:“阿玛,难道凶手真的是在古家大院呀……那,为什么呢?……。”
老王爷说:“当年古家大爷一家三口,不就是因古家二爷的媳妇与古家大爷通奸,被古家二爷知晓后,不声不响地起了杀心了吗,我爹也成了杀手也被灭口了吗……。”
四格格听了,突然道:“不对,古家二爷只是杀了兄长兄嫂俩人,那个三岁男娃子呢?”
老王爷说:“对,是兄长兄嫂俩人,四十几年啦,他们的男娃儿落入鸭绿江不也就是找不到吗?……多好的男娃儿呀,就喜欢到马棚里叫我扶他骑大马。有一回,我带着男娃儿骑马去了盘道岭,后头一辆胶皮轱辘马车的车老板扬鞭一吆喝,那匹四岁马一下子给惊着了,撩开蹄子就趐了,一家伙把我俩掀翻在地,男娃儿摔得鼻青脸肿流着鼻血,下巴颏儿也不知被什么刮破了大口子鲜血直淌,大口子正好在男娃儿下巴颏儿的那个黑痣上,脖子上挂着的护命银锁都给磕了个洞,我惊慌的不知怎么才好。男娃儿的娘给男娃儿洗净了,对我说,小马夫,以后带忠儿骑马玩别走的太远啦,那小下巴颏儿怕是要落下疤痕呢,瞅个空儿,把这银锁送银铺补补这洞就行啦。我接过那银锁才看到,男娃儿的护命银锁上磕的洞正好在那个“忠”字上。男娃儿的爹看了一眼就说,别补啦,那洞正好磕在那字上,想必就是命啦,老天在提示着这娃子今后想必是有难的,咱们往后小心着点儿就是啦……。”
四格格听了老王爷的这些话,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