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斗赌局
作者:板车猪      更新:2021-03-25 00:46      字数:4529
  六月初一大早,古家一行人来到安东火车站送行。古孝信、古婉茹、古紫嫣、古紫婕、古紫嫤,古孝信的同学郑贵筠也一块儿跟着去奉天北平游玩。郑贵筠跟她娘说的理由是,难得古家那么多女儿一块儿去呢,因此,她娘也就放心了。四格格最后拿了主意,还是叫古紫嫣也去了。一则古紫嫣年龄大两岁,会做事,四格格放心;二则古紫嫣也该去在大帅府任参事的没改口公爹家给人家道个谢,人家还叫在英国南安普顿大学读法学硕士的儿子给古家买了一部留声机子呢。古孝礼是两个家人抬着,三媳妇随着去奉天西式医院伺候。
  四格格走到古紫嫤面前,摸着还是冰冰凉的手,说:“少三小姐,去了奉天好好玩玩,看看盛京皇宫大帅府,去中街北市场逛逛。到北平别忘了逛颐和园,还有北海景山,王府井大栅栏的东西可多啦可好啦,喜欢啥就买啥。”说着,将准备好的一沓法币塞在古紫嫤手里。
  这是一趟客票火车,从安东站到奉天南站,说是过半晌儿就能到,真快。
  临上车了,四格格对三媳妇说:“放心去吧,树平树安就交给我啦,亏待不了俩胖小子。”三媳妇再三说谢。抚着古树平、古树安的头,恋恋不舍,告诉他们要听四姐奶的话,别老去逗气大虎二虎,玩狗也丧志,把暑期假日的作业写好,等等。直到火车鸣笛,火车长急吹哨子,三媳妇才泪水涟涟地上了车。
  火车已经启动了,四格格突然想到,急忙对古孝信喊:“老五,走哪儿,都记着拍封电报回来呀……。”
  从安东火车站回到古家大院,四格格就急急忙忙去了古老夫人房里。这些日子,古老夫人似有渐好的模样呢,人也醒来了,也能翻身了,也知道饿了要东西吃,就是咿咿呀呀口齿不清说不出话。
  四格格对怜儿说:“老太太这不好多了嘛,亏得怜儿用心照料着咧。”
  怜儿说:“四姐奶,老太太呀,可明白事儿啦。”
  四格格说:“可不,头些日子三太太的事,叫你去拿药不就是明白事嘛。”
  怜儿说:“昨过晌儿,自己还爬起来坐炕上了呢。”
  四格格一愣:“哟,那……,感情好,要是这样下去,再有俩月怕是会下地了呢。”
  怜儿看着四格格微微鼓起的肚子,就说:“四姐奶,你都显怀了呢。”
  四格格问:“能看出来呀?”
  怜儿说:“咋不能,再说这都是夏天了,穿的又单薄。”
  四格格说:“我就怕再有几月,挺着大肚子,多难看。”
  怜儿说:“哎哟,四姐奶哟,你是有福之人不知福,生个儿子多气派呀。”
  四格格一笑:“哟,小小丫头,知道要儿子啦,赶明儿,我给你做媒,古家大院的,油坊丝厂的,船栈钱庄的,你看中哪一个了,给我说说,保你得到手。”
  怜儿听了羞得脸通红通红的,口中道:“四姐奶,不跟你好啦,不跟你好啦。”
  二人说着,怜儿冷丁一回头,只见古老夫人坐在那炕上了。怜儿急忙过去,四格格也忙跟了过去。怜儿用枕头依住古老夫人,口里嘟嚷着:“可了不得啦,可了不得啦,老太太长能耐了不是,老太太长能耐了不是……。”说的四格格噗嗤笑了。
  四格格知道,怜儿是老太太最近的人,老太太做什么事都从不避讳怜儿,怜儿知道的事情当然就多。四格格今日过来就是想套套怜儿话的,于是,就唉声叹气地说:“怜儿呀,老太太这一病呀,可把我毁了,自打我进了古家,你说说,出了多少大事、怪事、难事、愁事,老太爷驾鹤西去,老太太患木人症,二爷装疯卖傻,三爷油火烧伤,四爷躲进钱庄,三太太入了乱坟岗,少三小姐呆头呆脑,丝厂股权叫日本人弄了去,油坊被大火烧个光……。怜儿呀,你说说,这么多的大事、怪事、难事、愁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叫我来扛,幸亏还有大爷帮衬着,不然,我真是没有这能耐呀……还得带着龙儿,咳,老太太咋就不能快点儿好起来呢……。”
  怜儿听着四格格说了这些,抬起头,看了看四格格,欲言又止。
  四格格见状,把怜儿拽到外屋,说:“怜儿,想对我说什么呀?”
  怜儿鬼精鬼精地,扒着四格格耳朵说:“四姐奶,我说这话,你千万可得死烂在肚子里呀,要不,我就不说给你。”
  四格格一听,心中一震,口中说:“怜儿,天地良心,你说吧。”
  怜儿悄声悄气地对四格格说:“老太太八成就要好啦,大爷你可不能靠呀,四爷你得抓牢些,根叔跟老太太最贴心呢。”怜儿说了这些,就不再往下说了。
  四格格一听,一下子愣住了。转而,即对怜儿说:“这话,千万别与人说,这等事,不好饶舌根子的。”
  怜儿点了点头,说:“四姐奶,你尽管放心好啦。”
  四格格回到自己屋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反反复复地琢磨着怜儿刚才的话。四格格庆幸自己耍了小聪明,要不是今儿假装说事哭情,怜儿怎么也不会说出这些话的,怜儿怎么就说了大爷、四爷和根叔呢。
  这日,古孝仁在平安里溢香楼睡的也是紫儿。
  紫儿自然知道沙河镇民团团总古孝仁就是古孝义的亲哥,是古家的大爷,但紫儿做的是生意,不看兄弟的。紫儿瞅着古孝仁这主儿,有钱,更有势,攀上了,哪里都胜于古孝义。于是,紫儿就尽心尽力地把古孝仁伺候的舒舒服服郁郁贴贴。古孝仁折腾够了紫儿,翻身下了马一头歪在炕上迷糊过去了,一个小盹儿醒了过来,就听见挨着溢香楼左边的王家书场那里闹闹哄哄叽哇乱嚷,古孝仁忙叫紫儿伺候着穿妥衣裤,盒子枪挎着,摇摇晃晃地出了溢香楼来到王家书场,原来是王三嘴子说唱评书正起劲儿呢,满场子听着听着就闹闹哄哄叽哇乱嚷一阵,然后就又静下来,一会儿又闹闹哄哄叽哇乱嚷一阵。
  古孝仁进了书场子,在正座的椅子上坐了,随手抓起一个通红通红的大桃子,咔嚓就是一口,一抬头,王三嘴子的评书正说道:
  ——话说,慈禧老佛爷入棺时,棺底铺着三层金丝串珠锦褥和一层珍珠,共厚一尺有余。头部上首垫翠荷叶,脚下置粉红碧玺莲花,都是翡翠奇玉雕成。头戴珍珠凤冠,冠上最大一颗珍珠大如鸡卵。身旁搁放着纯金、宝石、玉雕、翠雕的各式佛像二十七尊。脚下两边各放翡翠雕成的西瓜、甜瓜、白菜,还有宝石制成的桃子、李子、杏子、红枣二百多枚。身左放玉石水莲花,身右放玉雕珊瑚树,另有玉石骏马八尊,玉石十八罗汉。总计七百多件。慈禧老佛爷入棺葬殓完毕,又倒入四升珍珠,宝石两千多块填棺。南方革命军炸开了慈禧老佛爷陵寝,盗取宝物,这是犯罪呀……。”
  王三嘴子的评书说到这儿,书场里又闹闹哄哄叽哇乱嚷一阵,王三嘴子稍停,惊堂木“啪!”地一震,书场子慢慢地又静下来。王三嘴子的评书又接着说道:
  ——话说,乾隆弘历帝裕陵和慈禧老佛爷定东陵发生盗案,陵寝被炸开,祖宗被辱尸,陪葬宝物悉数被盗,逊帝溥仪皇上在天津听此噩耗,肝胆欲裂,即传护陵大臣毓彭责问,毓彭大臣任上碰到如此惨祸,哪里敢去见溥仪皇上,只得躲了起来,溥仪皇上愤怒至极,责令将其开除族籍。溥仪皇上的御前会议,即向南京政府和平津卫戍司令部发电,要求严查……。”
  此时,书场子里依旧鸦雀无声没一点儿动静,只听王三嘴子的惊堂木,“啪!”地又一震,评书继续道:
  ——大清皇族宗室赶赴东陵后,所见场景惨不忍睹:不但洗掠了价值上亿的陪葬珍宝,连帝后尸身也弄得支离破碎,陵寝一片狼藉。是炸药炸开墓门,陵区遍地开挖,宝顶上、配殿外、明楼里都留下了挖掘的痕迹;定东陵地宫内到处是残棺烂木,碎衣破衫,各类珍宝,洗劫一空;慈禧老佛爷身首被扔在地宫西北角,脸面朝下,长发散开,口唇撕烂;乾隆帝裕陵,数节白骨浮于泥水之中。南方革命军一个军长亲自进墓盗宝,得珍珠、翡翠、玉石、象牙、雕刻、字画、书签、宝剑等无数,装了五十大箱,加封盖章,拉回军营。乾隆帝颈上一串朝珠,一百零八颗呀,那柄九龙宝剑,剑鞘面上嵌了九条龙,剑柄上嵌满了宝珠……。
  王三嘴子的评书,连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书场里又闹闹哄哄叽哇乱嚷起来。王三嘴子停了好一阵,惊堂木,“啪!”地又是一震,评书继续道:
  慈禧东陵蒙劫难,
  乾隆裕陵也遭殃,
  南方国民革命军,
  窃墓大盗罪难逃。
  溥仪皇上御前会,
  电告南京蒋政府,
  如此大盗怎么办,
  中华国人共诛之。
  ……
  古孝仁大字不识一筐,从不进书场,此番王三嘴子的一席评书,听的他五迷三道的,桃子也顾不上吃了,口中喃喃:“这,这,我堂堂中华民国,这到底是怎么啦,怎么啦……。”
  古孝仁回到古家大院,族兄赫荣乾正往胶皮轱辘大车上套牲口。原来,慈禧老佛爷定东陵和乾隆弘历帝裕陵发生盗案一事,半头午晌儿就在沙河镇传开了,王三嘴子一席评书,只不过添油加醋哗众取宠借此赚点儿书钱罢了。四格格听此天大之事,欲回通远堡镶黄旗告知老王爷。二太太知道四格格怀着身子,劝说三五遍了,四格格还是坚持回报。
  四格格对二太太道:“我赫舍里家族,世代沐浴浩荡皇恩,祖籍镶黄旗是满八旗的上三旗,我阿玛原本是大清国宗室封爵的奉恩镇国公,老王爷也原本是大清国宗室封爵的奉恩辅国公,慈禧老佛爷和乾隆弘历帝蒙此大难,我等子孙岂能坐视不闻,我家老王爷定有一个说道。
  古孝仁在一旁听了,心中暗思:真没想到,四格格原来竟是这等出身这等人物。于是,忙说:“四姐姨,快请吧,快请吧。”说着,又喊来根叔,告诉赶快往胶皮轱辘大车装上两袋精粉,一条猪腿,一坛老酒,一坛豆油,四样礼物。四格格临上车,大媳妇又把两盒点心和一小筐洗干净了的黄瓜放在了车上,说:“四姐姨,路上口渴了吃,都是洗净了的。”二太太又叮嘱着:“四姐姨,当心身子哟……。”
  族兄赫荣乾将胶皮轱辘大车赶出了古家大院,翻过盘道岭,刚上安奉大道,就舔着脸地挤眉弄眼,四格格立马就知道族兄赫荣乾想要的勾当,两眼朝路边斜了一下,族兄赫荣乾看到安奉大道三三两两有人行走,路边不远的地里也有人在干农家活计,便也就不吭声了,马车叫他赶得叽噜咕噜地满大道乱蹦乱跑。
  四格格对族兄赫荣乾说:“哥呀,你咋这般心狠,不要你妹的龙儿啦?”族兄赫荣乾听了也不言语,照旧赶着胶皮轱辘大车飞跑,直到马车过了五龙山,族兄赫荣乾见安奉大道渐渐清净了下来,这才吆喝着黑膘大马将马车缓了下来。
  族兄赫荣乾一幅火急火燎的模样,回过头,瞅着四格格又要想入非非,四格格也知道族兄赫荣乾一腔烈火无处发泄,但也是无可奈何,就对族兄赫荣乾说:“哥呀,你也不心疼你妹,荒郊野地的,我这么重身子,出了状况咋整?”族兄赫荣乾听了,一声不吭,没了动静。一路上,族兄赫荣乾把胶皮轱辘大车赶到稳稳当当,他怕踮着了四格格和龙儿。
  快到通远堡了,族兄赫荣乾收鞭放慢了大车,回身对四格格说:“那日,你不是说有机会你找俺吗,可你一次也没找俺呢。”族兄赫荣乾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委屈。
  四格格见状,嗤嗤一笑:“就想着那点儿事,瞧那没出息的样儿,今晚,睡我屋里吧。”族兄赫荣乾听了,顿时,脸上绽开了一朵花,嘻嘻地一笑,边赶着马车,边大声唱道:
  姐儿去看戏,
  走出门外边,
  未曾上那车,
  女婿把她搀。
  ……
  赶车一溜烟,
  头出跑旱船,
  二出走河湾,
  三出唱登殿。
  ……
  族兄赫荣乾唱着美着,没到晚饭时候,就到了通远堡镶黄旗老王爷家。
  四格格向老王爷说了乾隆弘历帝裕陵和慈禧老佛爷定东陵发生盗案,陵寝被炸开,祖宗被辱尸,陪葬宝物被盗,逊帝溥仪皇上致电南京政府。
  老王爷一听天下竟然会有此等恶事,目瞪口呆,顿足捶胸,一夜功夫,通远堡镶黄旗正蓝旗哀嚎一片。当即,老王爷就将镶黄正蓝两旗几个头面人物召集过来,约在奉天的皇族宗室组成请愿团去天津,面呈逊帝溥仪皇上,严查此案,严惩盗贼。
  四格格没有随着老王爷去奉天。四格格也只在通远堡镶黄旗老王爷家住了一夜,第二天头晌儿送走老王爷去奉天,就叫族兄赫荣乾赶着胶皮轱辘马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