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斗赌局
作者:板车猪      更新:2021-03-25 00:45      字数:3552
  那日,鬼召得知小主因三太太的事病在钱庄,扔下油坊诸多活计就急急忙忙地要往钱庄那儿跑。四格格喊住鬼召:“先不要去!四爷现在不愿意见人,你也先别去看了,叫他自己静几日吧。”鬼召听了就没去。鬼召是重情重义的汉子,鬼召想到;小主病在钱庄,那里又不似在家,连端汤倒水的也没有,且又窝着心火,病上加愁,愁中加病,怎地了得。
  这日傍晚,鬼召从油坊回来在二进院见到四格格,就说还是要去钱庄看看他的小主。正巧四格格要找鬼召有话说,就说:“鬼召把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厅堂说吧。”
  鬼召忙回屋洗了把脸,换了件衣裳,来到厅堂时,四格格已经坐那儿喝着茶了。鬼召进来,给四格格道了个礼,就到一侧立着去了。
  四格格说:“就咱俩人,你就别站着了,过来,那椅子上坐,好说话。”说着,指着左侧第一把椅子。
  鬼召懦懦地走近,半个屁股搁在那把椅子上,鬼召突地又一次这么近地感觉着四格格身上散出的体香,鬼召努力地回避着。
  四格格也一定是察觉了什么,鬼召从四格格搁下茶盏那一瞬间,看到那只纤纤细手也在微微地抖了一下。只听四格格说:“鬼召呀,我跟大爷商量过了,从现在起,你还是回船栈去,不是当艚船老大,是去代行四爷的差事。你对你小主的忠心,不仅仅是探望安慰,重要的是帮他管理好产业不能因此而遭受损失,你去船栈那里,替你小主把船栈管好。”
  鬼召听了四格格这话,刚要说什么,四格格看了看鬼召,又说:“油坊那里就由族兄赫荣乾过来先管着,你要是得空也过去指点指点他,等三爷烫伤好了就还回那儿。丝厂那头嘛,我原先估么着二爷养几天鞭伤就能出来了,可偏偏又出了三太太那档子事,偏偏又把二爷的少三小姐给搅合了进来,二爷呀真是身上伤又添心上伤,把不准,少三小姐再那么样地下去,二爷……。”四格格说到这儿,冷丁感到这话可不是对鬼召说的,恨自己话匣子没了锁头鼻儿。
  鬼召听四格格说到这儿就止住了,心里就明白了。于是,就说:“东家放心,不用再说了,明儿俺就去船栈。”
  话又回船栈,四格格又说了:“船栈那里,你是行家,我就不多说了。眼瞅着雨季汛期到了,江上海上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得看好管好。头年,都过了八月十五啦,老天还给弄来一场季风携着大暴雨呢。鬼召把头,你记住啊,船栈的事,学你小主,细心加认真。今年闰月,雨季汛期会后延,待雨季汛期过了,秋排也就该放了,也不知道四爷的秋排合同签了多少,还有,往大连湾过驳的玉米,叫何树涛弄清楚,报个账来。”
  两人正说着,族兄赫荣乾进来了。四格格一见,说:“噢,刚才还说到了你。丝厂那头,你放下吧,古孝义很快就站起来了,二爷是专家;族兄,你就到油坊去,替下鬼召把头;四爷病了,船栈那头事多,鬼召把头去船栈,你这就去油坊吧。”
  族兄赫荣乾来找四格格是要说马蛇岛的,没等开口,就听四格格说了这么一通,半天才弄明白。于是,连连点头,说:“这样挺好,丝厂我不懂,这油坊我也不懂,好在油坊有鬼召把头打了个好底儿,榨油又有大师傅。当家的这么定下,就好就好。”
  四格格说:“好啦,俺这族兄,其实就一把子蛮力气,除了蛮力,还是蛮力。”说着,自己也就笑了。
  族兄赫荣乾又说:“还有桩事,一会儿说吧,俺先去后堂屋里候着。”
  族兄赫荣乾转去了后堂。四格格又端起茶盏,对鬼召说:“哦,还有……哦,……”四格格欲言又止,顿了顿,又把茶盏搁下,抬头瞅了瞅鬼召,终于还是说出口:“我听说了,上江有个桂儿,赶明儿,派个人给你接了来。老大不小的汉子,也不知疼女人。”
  鬼召一听,急忙说:“别,别接,没……没那儿事的。”四格格说:“什么没那事,鬼召把头,你都二十大几啦?”鬼召说:“属牛的。”四格格接着说:“看看,你和……,”四格格想说鬼召与族兄赫荣乾是同年,话到嘴边又改成:“你也是大我三岁的人呢,不把桂儿接来哪行?你小主不就是二十大几饥渴难挨才弄成今天这个样子的吗?男人嘛,没个女人在身边就是不行。”
  鬼召见四格格这么说,就说:“俺就照东家说的,去办啦。东家再没别的吩咐,俺就退了。”
  四格格瞅了瞅鬼召,拿过桌子上的布包儿,说:“当船栈把头可不比油坊把头,人前人后要有体面,拿着。”说着,手中的布包儿递向鬼召。鬼召一愣,搓着两手,还是接了。
  鬼召出了古家大院,半道打开布包儿,里面是一件半袖府绸白褂儿,一条藏青棉麻长裤,一双黑礼服面皮掩口儿牛皮膛底布鞋,鬼召呆住了。鬼召的心一下子叫这布包儿弄得暖暖的。
  鬼召离去,四格格来到后堂,族兄赫荣乾一把抱住四格格,猴急猴急地亲嘴摸胸的。四格格一巴掌打在族兄赫荣乾手上,小声地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真是贼人胆大。你有正事,咱厅堂说去。”说着,便回身出了后堂。
  族兄赫荣乾随着四格格来到厅堂,坐在刚才鬼召坐过的椅子上,对四格格小声道:“我打算这几日再去趟马蛇岛,查验个究竟。”四格格也小声说:“敢吗?”族兄赫荣乾一拍胸脯,“呔!你哥啥都没有,就剩下一个胆儿啦!忘了十六岁那年掏狼窝,空手打死一条母狼啦。”四格格说:“那是狼,马蛇岛一定是有人的。”族兄赫荣乾说:“狼都不怕,还怕人不成?”四格格又说:“小心人,是小心人有家什,是小心人在算计。这年月,能在马蛇岛熬驯苍鹰,此人一定不凡。记下了吗?”族兄赫荣乾听了点了点头。
  话刚说完,四格格突地就朝族兄赫荣乾问到:“为什么要去马蛇岛查验呀?熬驯苍鹰的会是什么人呀?为什么会用这种方法害死古二老爷呀?这些都是不关你的事呀……。”
  族兄赫荣乾听了四格格这番话,半晌儿没言语。
  四格格说:“你说话呀……”
  族兄赫荣乾看了看四格格,吞吞吐吐地说:“难道,……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些吗?妹,我告诉你一句心里话吧,这些不弄清楚,我是怕你在古家会有大难的……。”
  四格格听了,心头猛地一惊,喃喃道:“我,我……怎么就没,没想到呢……。”于是,就对族兄赫荣乾说:“去,可以,要小心,要千万小心,我知道,大爷早就布置民团在追查老太爷的死因呢,可惜至今还没找到什么线索。你去马蛇岛,若有一丝风吹草动,就立马回来告我。你知道,我是不能没有你的呀……。”族兄赫荣乾听了四格格此言,兴奋地点头答应着。
  四格格掏出五块银洋,说:“拿着,你进了城,沙河镇不比通远堡,手头不能没钱,买吃买喝买烟抽都行,就是不能去那种地方,这话,你给我记住啦。”族兄赫荣乾接过银洋,瞪着两眼故意说:“不能去哪种地方呀?”四格格冲着族兄赫荣乾“呸”地一下,说:“放着明白装糊涂!”族兄赫荣乾呲牙一笑,说:“妹,倒给俺俩钱都不会去的。”四格格说:“哼,怕是没机会也没胆儿吧。”族兄赫荣乾一本正经地说:“妹,你记住,有妹,打死哥都不会去的。”四格格笑着说:“这才是我哥咧,妹信你了,去吧。”
  临要离去了,族兄赫荣乾又做了一个猴急模样,连抻巴带比划地腆着脸一副发大急的模样。四格格板着脸,说:“滚犊子!真是贼人胆大,青天白日的。”
  族兄赫荣乾朝四格格做着鬼脸吐着舌头,慢吞吞地朝外走,刚走到门口,四格格喊了一声:“回来!”族兄赫荣乾转身回到四格格面前,四格格小声地说:“告诉你,这大院,人多,眼杂,要处处小心,以后不许这样子,你给我记住了,听见没?”临了,又说一句:“有机会,我找你。”
  族兄赫荣乾离去了,四格格就想起了刚才和鬼召说到古孝义的那些真话反说。四格格想,古孝义真是身上伤又添心上伤呀,古紫嫤屋子夜里也得点着灯,人就那么呆呆地坐着瞅着那灯看着那墙,这孩子偌真傻了,可怎么办呀?……想到这儿,四格格一阵寒颤打心底泛起。她寻思:学校就要放暑期假日了,不妨叫古孝信、古婉茹他们陪着古紫婕、古紫嫤姊妹俩去奉天、北平大地方玩玩。也许就会缓解古紫嫤的情绪,忘掉脑袋里的那些东西。这样,古孝义也好省下一份心。
  古孝义终究还是一条硬汉挺着胸脯站了起来。自灵棚撞翻古二老爷的净身,直到六道老牛皮鞭将他抽醒,古家大院,老祖墓地,亡父病母,妻子女儿,人前人后,古孝义过着装疯卖傻的日子,足足欺瞒了两个多月光景。古孝义这条五尺汉子,有愧呀!
  这天,下着淅淅沥沥小雨,背负六道鞭痕重新站起来的古孝义,站在丝厂大门口,充满血丝的两眼,瞅着丝厂的一切,耳边响着四格格那天的怒吼:
  丝厂是古家的第一个产业,创业之源,立家之本。自祖太爷咸丰八年置办下第一架缫丝机起,到今天,整整七十年啊。历经:两朝四帝七总统,一个大帅七十秋呀……。
  古家祖上几代的心血,如今,一夜之时,付之东流。叫日本人拿了去,我们做子孙的,罪过呀。……这口气儿,就是咽不下呀。我们中国人,是诚信之人,我们古家,是诚信之家,丝厂丢到日本人手里,咱们这颗心,不甘呀!咱们这家人,耻辱呀!……
  这几日,四格格的这番话,时时都在古孝义耳边响起,像一阵阵响彻上空的天鼓,咚咚咚地时时刻刻地在敲打着自己,比那六道老牛皮鞭抽打的还要疼痛,震得古孝义心头阵阵发痛。古孝义决心,夺回丝厂股权,重振丝厂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