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庆端午
作者:板车猪      更新:2021-03-25 00:45      字数:3320
  四格格看着轰轰烈烈开了张的油坊,不由得又想到了被古孝义弄丢的半个丝厂。
  古家丝厂自从被泰和洋行占去百分之五十一股份后,工人们虽然没有再罢工,但产量一直下降,这一个月仅生产了三吨生丝,按此月产计算,全年产量不足先前的一半。族兄赫荣乾和协理何树江尽管十分卖力,也还是无济于事。
  四格格知道,都是因为日本人控股了丝厂,几多工人们离开了工厂,不给日本人干活。眼见得工人们越来越少,族兄赫荣乾和协理何树江告知四格格,再继续下去,去冬收购上来的蚕茧完不成加工缫丝,库存积压不仅导致蚕茧出蛾子而废掉,资金积压也是要承受不了的。
  四格格想到,从通远堡镶黄旗归来的第二天,钱庄吴天魁就曾告知:受奉天张大帅皇姑屯火车被炸身亡的政局影响,市面上奉票兑现银洋的越来越多,一旦出现挤兑,后果不堪设想。四格格听了,当时就有些急。
  四格格知道,丝厂不同于油坊。油坊依靠鬼召这样的大把头,只要肯卖力气领着壮汉伙计们干就一定行,丝厂得靠懂经营会管理有经商之道的人方可;油坊有壮汉伙计们吃大苦流热汗就能赚得锅满钵满,丝厂缺了那些女工们娴熟的操作技艺只能是望洋兴叹。四格格猜想到,古孝义是因赌局输掉丝厂股份而装疯,四格格企盼着古孝义能够重新醒悟,为古家丝厂东山再起。
  古二老爷断七后,古孝义自知罪孽深重,也无法将疯癫持续地演练下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壁思过足足三日,而后又步入三孝堂,跪在佛的脚下,一整天地就这么跪着。
  终于,古孝义说出了丝厂股份丢掉的真像。
  是古家油坊重新开张的那天晚上,四格格回到古家大院正在吃晚饭,古紫婕急急闯入:“四姐奶,四姐奶,俺娘叫俺来请您去三孝堂,俺娘说俺爹都说啦……。”
  四格格一听此言,扔下饭碗就奔三孝堂而来,古紫婕紧紧地随在后面。四格格回过头,说:“别跟着我,去,叫你大伯也过去。”
  一整天跪在三孝堂的古孝义,是二媳妇苦口婆心,白日说,夜里劝,真心感化,终于古孝义鼓起了勇气,把丢掉半个丝厂的事对二媳妇说了。二媳妇一听,立即就问:“当家的,敢不敢对四姐姨讲?”古孝义不言语。“敢不敢?敢不敢……你倒是说呀……。”终于,古孝义抬起头,对着二媳妇战战兢兢:“请,请……四,四姐姨吧……。”
  四格格来到三孝堂的时候,古孝义还在那里跪着。四格格厉声道:“老二,起来!”古孝义没有动。四格格又厉声道:“老二,起来!”古孝义仍然没有动。二媳妇上去拽他,四格格说:“别拽他,叫他自己起来!”
  最终,古孝义还是自己站起来的。站起来的古孝义低着头,说:“我,我……我有罪过,我有大罪过……。”四格格厉声喝住,说:“老二,先不用说,这里不是你认罪的地方,这是佛堂,你有罪,不是向佛说,更不是向我说。走!去三多堂!去哪里,那是古家祠堂,你对祖宗说去!你对老太爷说去!”四格格说这话时,一丝不苟,义正言辞。说完,自己先往三多堂去了。
  古孝义瞅着四格格离去的背影,脚步朝前挪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二媳妇说道:“咋了,想变卦啦?”古孝义又瞅着四格格远去了的背影,冷丁快步朝三多堂走去。
  三多堂里,古孝义跪在古家祖宗的牌位前,凄凄切切地承认了自己误中圈套,麻局豪赌,丢掉半个丝厂,有愧祖宗,有愧古家,有愧老太爷。
  四格格、古孝仁、二媳妇、古紫婕站在后面听着。
  古孝义说完了丢掉半个丝厂后,还在那里跪着。四格格叫古孝义转过来,古孝义就转过对着四格格跪。四格格说:“老二,刚才你是跪祖宗,向祖宗谢罪,向老太爷谢罪。现在叫你转身跪,不是要你跪我,是要你跪古家,向古家谢罪。你的罪过有两桩:一是嗜赌成性,输掉祖产;一是装疯卖傻,欺瞒古家。两桩罪,你认吧?”古孝义点点头。四格格又说:“有罪就要谢罪,有罪更要惩罚。你愿意吗?”古孝义又点点头。四格格冲着古孝义,厉声道:“古孝义,我是问你愿意不愿意吗?不是要你点头,是要你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古孝义听了,抬起头,说:“我愿意,愿意,……接受……惩罚。”四格格见古孝义这么说了,就又说:“好!古孝义,现在,大爷在这儿,还有你媳妇你闺女都在这儿,我再重新问你,你也再重新回答。”说完,四格格又将刚才对古孝义罪过的判定,刚才对古孝义问过的愿意不愿意,一一又重复了一遍。
  四格格对古孝义的两桩罪的判定,古孝义都回答:“是,是我的罪。”四格格对古孝义接受罪过的判罚,古孝义都回答:“愿意,愿意接受判罚。”四格格对古孝义说:“好啦,古孝义,接受判罚吧。”
  古孝义被带到前院的时候,是他自己要五花大绑地捆住自己的。
  根叔把古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叫到了院子里,吊着的几盏汽灯把大院照的雪亮,正厅外,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放着的是古家家法:一条牛皮大鞭,一只盛印匣子。四格格坐在下手的一把椅子上,神色冷峻。另一把上手椅子空着,是古老夫人的位置。两把椅子上背后,古孝仁、古孝礼、古孝信、古婉茹分站两旁,根叔立在侧面。古孝智自从与三太太做出乱伦之事后,直到现在也没敢迈进古家大院。对面,是古家男女老幼,上上下下,挨挨挤挤,站满了半个院子。中间跪着的古孝义,光着脊梁,五花大绑,死死捆住,面北而跪,昂头未低。古家大院,人已聚齐,四格格站起,环视四周,大声宣道:
  古姓孝义,不孝子孙;犯有重罪,家法惩治;古家阖家,此刻见证;
  第一罪曰:执业不实,枉为祖训,嗜赌成性,遭恶算计,输掉祖产;
  第二罪曰:为人不忠,枉为家训,隐瞒罪过,装疯卖傻,欺瞒古家;
  重罪在身,难逃家法;罪恶不赦,两罪并罚;祖宗在上,依律执法。
  四格格将古孝义两桩罪孽宣完,回过身,大声吼道:“根叔,请家法!”根叔一手取来老牛皮鞭,一手举着盛印匣子。四格格左手接过老牛皮鞭,右手接过盛印匣子。家人解开了捆住古孝义的粗壮麻绳,古孝义光光的脊背露给了四格格。
  四格格一手高举盛印匣子,一手扬起老牛皮鞭,老牛皮鞭在半空划了个圆弧儿,鞭梢儿对准古孝义脱光着的厚实脊背,“啪”地脆响一鞭,古孝义一个激灵,身子没有动弹;老牛皮鞭又在半空划了个圆弧儿,“啪”地又一鞭脆响,古孝义又一个激灵,身子还是没有动弹;老牛皮鞭三次在半空划了个圆弧儿,手起鞭落,第三声脆响“啪”地还是一鞭脆响,古孝义再是一个激灵,依然没有动弹。三鞭过后,古孝义光光的厚实脊背立马渗出三道红血横杠。瞬间,三道血红横杠就将古孝义脊背染出三道横杠血河,血河顺着脊背淌下。古孝义咬紧牙关,纹丝不动。
  抽完三鞭,四格格大声道:“古孝义第一罪应施家法,已施毕!”
  说完,四格格又扬起老牛皮鞭,对准古孝义鲜血染满的厚实脊背,啪!啪!啪!又是连连脆响三鞭。这三鞭抽下,古孝义厚实脊背上的三道横杠血河上,又添了三道竖杠,三道竖杠立马又染出三道竖杠血河,古孝义依然咬紧牙关,依然纹丝不动。
  又抽完三鞭,四格格又大声道:“古孝义第二罪应施家法,已施毕!”
  古孝义的厚实脊背,被横三道血河竖三道血河染满了。
  四格格回过身,对着根叔,一手交回老牛皮鞭,一手交回盛印匣子。
  ……
  古家大院里,挨挨挤挤站满了半个院子的男女老幼上上下下全都惊呆了。这回的惊呆不是上回四格格鞭笞三太太的抽鞭技艺所惊呆,是对古孝义鲜血染满厚实脊背纹丝不动接受惩罚的铁定意志所惊呆了。
  人群里的古紫婕,双手再也捂不住紧捂着的双眼了,一声嚎啕大哭扑了上来。古紫婕双手欲扶古孝义,古孝义厉声喝道:“不用扶,我自己站起来!我自己能够站起来!”
  古孝义望着站满了半个院子的男女老幼上上下下,腾地站起,脊背鲜血,顺流直淌,大声道:“我,古孝义,自今日起,认罪悔过,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立誓经营好祖宗遗产,再度振兴古家丝厂,古家祖宗,在天之灵看着你的子孙吧……,老太爷,在天之灵看着你的儿子吧……。”
  四格格听着古孝义慷慨激昂,陈词誓言,看着古孝义血流厚实脊背,接受家法,四格格两行热泪一下子滚涌了出来。哽哽咽咽地站在那里的四格格,扑通,朝天大跪,高举双手,高声呼喊:
  “古家在天之灵的祖宗呀,看到了吗?浪子回头,这,就是咱古家子孙呀!这,就是咱古家子孙呀!古家有这样硬汉,古家有这样子孙,古家会败落吗?古家不会败落!古家不能败落!……”
  “在天之灵的老太爷呀,看到了吗?浪子回头,这,就是你的儿子,这,就是古家的硬汉,你有这样的儿子,古家有这样的硬汉,古家一定不会败落!古家一定不能败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