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施家法
作者:
板车猪 更新:2021-03-25 00:45 字数:4081
古二老爷的头七过后第三日,古家全家议事于正堂大厅。
正堂大厅,北墙重新挂上了古二老爷的遗像,遗像下正中,依旧是那张四腿雕龙的八仙桌,上首一把双龙雕椅,端坐着古老夫人,下首一把双龙雕椅,空无人坐。右侧一排木椅,依次坐着古家上辈,二太太、三太太、四格格;左侧一排木椅,依次坐着五个儿子,各自媳妇立于身后,古家一女古婉茹坐在最后。大家刚坐稳妥,古孝义又在那里:“鬼!鬼!血鬼,血鬼……爹!爹!输局,输局……”地怪叫不停,古老夫人冲着二媳妇,厉声道:“能不能看管好你当家的,管不好连你也给我滚犊子!”二媳妇听了,扒着古孝义的耳朵说着什么,怪叫慢慢地停了下来。古孝礼由丹国医院来的护士处置完灼烧身子也歪坐在那里,依旧哼唷嗨哟地喊痛。古老夫人又冲着三媳妇,也是厉声道:“叫你当家的把嘴给我闭上,别在这儿哼唷嗨哟的,弄回家去罢。”三媳妇听了,赶紧推了古孝礼一把,古孝礼的哼音也慢慢没了。
根叔率着古家一干家人,大门外立着,面朝厅堂,双手垂下,悄然无声。挨着根叔在前排站着的,是何树江、何树海,何树涛,仨兄弟是古老夫人娘家堂侄辈,也就算是古家堂侄辈了。钱庄经理吴天魁挨着根叔站着,后面黑压压地站着古家家人。
古老夫人见厅堂上下已静,这才缓缓地说道:“老太爷归天,古家不可一日无主,今日全家议事,男女老少大小长幼均在此,老太爷在上瞅着,家法亦在这里。”说着,往两把双龙雕椅中间的八仙桌上瞅了一眼。古家家法是一根由三根老黄牛腿筋儿拧成的一股老劲牛绳,再由三股老劲牛绳拧在一起成一条老牛皮鞭。一个紫檀漆木匣子安放桌子中央,内有古二老爷的阴阳双印。
古老夫人静静地继续说道:“四格格,你过来。”
四格格走到古老夫人前面。古老夫人冲着四格格朝下首那把双龙雕椅指了一下,说:“你坐那儿。”四格格没有迟疑地走了过去,端端地坐了。
厅堂内外,古家上下,众人大惊。
古孝仁腾地站了起来,大叫:“怎么?这怎么行!”
古老夫人慢慢地说了一句:“你先给我坐下。”古孝仁不坐,仍然站在那里。古老夫人一声大喝:“你给我坐下!”古孝仁这才不情愿地坐下了。
古老夫人令怜儿端过紫檀漆木匣子,打开匣子,取出红色布包儿,展开,一道宣纸,叫古婉茹上前。古婉茹上前接过那张宣纸,古老夫人说:“读一遍吧。”
古婉茹低声读道:
吾已甲子,风雨残年,不期几何,终将寿满;
家业颇大,孝子不才,偶得格格,年华正丰;
腹中末子,赐曰龙儿,暮年方得,实乃天意;
家务外事,格格理政,令吾发妻,助其协理;
阖家上下,均需遵命,一旦吾终,此即遗书。
戊辰年闰二月初二日子时古殿坤手书
古婉茹读毕,古老夫人站起,走到八仙桌前,从治印匣子里取出阴阳双印,自己侧立,对四格格说:“跪。”四格格起身跪于古二老爷遗像前,古老夫人将阴阳双印交于四格格手上,四格格双手接了,又将遗书交与四格格,四格格也双手接了。古老夫人又说:“给老太爷磕头。”四格格将遗书重放于八仙桌上,阴阳双印重放于治印匣子,再跪于八仙桌前,冲着古二老爷遗像磕了三个响头。刚立起,古老夫人对四格格又说:“回你位上坐吧。”
这时的古孝仁,早已按捺不住,大吼:“不行!不行!子继父业,天下道理,家有长子,何容他人!”
古老夫人闻言,怒道:“混账!四格格怎是外人?她是你四姨娘。”
三太太听闻,怪声怪气道:“哪儿个小妇儿,转眼却成了四姨娘。”
古孝仁听了,大叫:“我不认,不认,不认!不认!”
见古孝仁这般架势,挨着古孝礼下首的古孝智,冲着对面座位的三太太递一眼色,未等三太太再有动作,只见古老夫人从八仙桌上拎起老牛皮鞭,冲着门外喊了一声:“根叔与何家仨侄儿过来!”立马,门外的何树江、何树海、何树涛,仨兄弟虎狼一般,双手掐腰,随着根叔向前三步站立出来。古老夫人大声:“家法伺候三太太!”
根叔听罢,走进厅堂,何家仨侄儿随后。
古孝智一惊,差点没坐稳椅子。
只见四格格站起,说声:“慢!老夫人,我有句话要说,不知可否?”也没等古老夫人点头,四格格说:“今天,老太爷是不在了,可是大家都看到了,老太爷遗书在,老太爷双印在,古家家法在。”回头又冲着墙上的古二老爷遗像道:“老太爷不也在这儿嘛,我说声老大,你现在是咱家大爷啦,你要干什么!再说声三姨娘,你又要干什么!……我是在想,大爷是古家长子,子继父业,实属应该,然而,老太爷说得很清楚,要由我与老夫人协理家务和外事。家务毋须多言,外事就是咱家产业,大爷若管家理事,民团怎么办,民团你扔了不管,古家产业还能安稳吗?大爷怕也是一时没有转开劲儿,容他慢慢思绪。再说三太太,我认为,刚才三太太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许是被老太爷先前惯着了呢,不碍事的,她一人不认有何妨,老太爷在身后瞅着呢……。”转尔,四格格声音厉色道:“三太太,你真的不认我,也可以,但你得从古家出去!出了古家,我这个小妇儿也不认你是古家的三太太!”
那边的三太太,恶恶地斜乜了四格格一眼,大气没敢出。
四格格边说边走向古孝仁,摁下古孝仁肩头,说声:“大爷,你先坐下,坐下。”
古孝仁坐下了,厅堂也静了下来。四格格站着说:“我来古家,有老太爷的婚约;我持双印,有老太爷的遗言。老夫人在上,也在权衡利弊,自有她的道理。刚才说了,按老理儿,子继父业,理应顺之;按规矩,我欲相争,无有道理。怎奈,老太爷的旨意不能违背,这是大道。大道就是:老太爷要这番做,必有老太爷的道理;老夫人要我来做,也必有老夫人的因由。”说着,瞅了瞅古老夫人。
古老夫人跟着也说道:“天自有道,理应照办,老爷遗言,不可更之。”
四格格又跟着说道:“对!天道不可更,但人事亦可变的……。”边说边回到双龙雕椅上坐下,稍停,又站起,朝厅堂四下看了看,缓缓地对着古老夫人却又是对大家说:“咱古家议事,这位置坐的就有些偏颇,左侧人寡,右侧人拥,还有站的站着,坐的坐着。常言道:站客无搭理,坐下好说话,我看这么着吧,男左女右,长幼顺序,都坐着,岂不是好。”
“好,好的。”古老夫人首先点着头。
于是,四格格指使着众人,按男左女右,长幼顺序,自行就坐。
好一阵子,座位重新坐好。左一侧,起手古孝仁,而后一溜四个兄弟;右一侧,二太太打头,三太太以下是古家三房媳妇和古婉茹。四格格看了看,对古老夫人说:“咱古家,不论男尊女卑,叫孙女、远侄们也坐吧。”古老夫人点点头。于是,长孙女古紫嫣,次孙女古紫婕,三孙女古紫嫤挨着古婉茹一一坐了,古家长孙古树平、次孙古树安均还小,未能入内。
四格格朝正堂大厅门外望去,见根叔规规矩矩地伫立在那儿,就过去在古老夫人耳边说了一阵,只见古老夫人点了点头,然后,四格格就朝门外喊了一声:“根叔,老夫人请你进来。”管家根叔入了厅堂立在中间。四格格对根叔说:“叫何家仨堂侄儿也进来吧。”根叔有些迟疑。四格格说:“也是老夫人请进的。”根叔听了这话,转回过身,朝何树江、何树海,何树涛仨兄弟招了招手,何家仨堂侄儿也走进厅堂,规规矩矩地立在根叔身后。
四格格说:“你们都是老太爷用过的人,刚才老夫人说了,咱们古家有个传统,凡是老辈用过的人,就应该得到古家的尊重。从今儿起,根叔何家仨堂侄儿与古家人一同厅堂议事,你们都过来,也按长幼顺序坐下。”
于是,根叔战战兢兢地挨着古孝信下首坐了,何家仨堂侄儿挨着根叔下首也坐了。钱庄经理吴天魁立在门外,四格格冲叫他道:“吴经理也进来罢。”吴天魁入厅,四格格说:“钱庄是古家头等大业,吴经理操劳钱庄连着古家丝厂、油坊、船栈,今后咱议的都是这些事项,哪个也离不开钱庄,你也应该挨着根叔下首坐了,也就是古家外姓叔伯啦。”说着,冲着根叔:“大管家,自你座位下,让出一位,是吴经理的位置。”何家仨个堂侄儿抬起屁股,各自串了一位。吴天魁战战兢兢地挨着根叔下首坐了。
都按序坐好了,四格格起身看了看,转身对古老夫人说:“老夫人,我先立一改口规矩。四格格回身瞅着古二老爷的遗像道:“老太爷,我们都称您为老太爷啦,也就应该改口称老夫人为老太太啦,不然,大爷,二爷,三爷,四爷,还有五爷,都怎么叫得出口呀。”说着,又回转过身,对古老夫人说:“老太太,您看,行吗?”
古老夫人忙说:“好,好,应该,应该的。”
四格格有对古老夫人说:“老太太,您瞅瞅,还有这座位秩序,您看行吗?”
古老夫人站起身,看着落座人等,口中道:“这好,这好,咱古家人丁兴旺,人丁兴旺咧。”
四格格又说:“本格格论年数,在大爷二爷三爷之下,与四爷同年,是不足以持家执业的。怎奈,老太爷临托,老太太指教,还望各位爷们共扛古家大梁。古家突临两难,老太爷归去,天崩地塌,油坊失火,损失惨重。古家不弃不馁,孝子各持本业,定将发达兴旺。即日起,提升何树江为丝厂协理,何树海为油坊协理,何树涛为船栈协理。你们三人要知道,协理不是帮办,协理是要主事一方的。根叔年岁大经验多,理当不放外职的,怎奈外边事多,老太太叫你兼任钱庄协理,吴经理还是钱庄经理,这大院管家根叔也还得做,不过叫古紫嫣协助着,少大小姐没出阁之前,就让她历练历练,将来去了夫家,也好做事稳妥些。本格格年数尚小,今后不必尊称,不论辈分,年长我者,叫四格格即可;年幼我者,称四姐四姨都行。古家上下,守好祖业,和衷共济,共谋大事。”
“好的,好的,这样好,这样好。”古老夫人边说边点着头。
这边古孝仁腾地站起,回头冲着古二老爷遗像一个行礼,又转过身对着四格格,道:“老太爷在上,咱今天把话说个明白,既然老太爷有手书,老太太亦认可,格格执掌家业,今后一看能力二看水平,我们兄弟五人,权且回避。”
古老夫人闻言,道:“老大,不可!古家家法已交四格格,四格格即可用之,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古家上下必须听之。”
古孝仁还想说什么,见古老夫人一脸严肃,就没再吭声。
四格格见古孝仁不再言语了,就站了起来,冲着左一侧的古家五兄弟,道:“有句老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我女流之辈,不是好汉,因此就得有古家五兄弟的帮衬着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今日这话就对应了咱古家五兄弟,你们兄弟五人,就是古家大梁,是我古家女人的天,既然是天,就不可不罩着古家女人呀……。”
四格格说完,厅堂上下,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