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四格格
作者:
板车猪 更新:2021-03-25 00:45 字数:3149
这阵子,夜雨小了许多又渐渐地停了下来,云也淡了慢慢地四下散去,但那弯残月终究还是没有显露出来。
初春煞冷,月黑星没,鬼召赶着胶皮轱辘马车,翻过盘道岭,沿着安奉大道,快马加鞭地载着古孝智连夜朝通远堡镶黄旗飞奔而去。
通远堡是安东县最北的一个大镇,距沙河镇五十多里。古孝智要鬼召连夜打个来回,次日晨还要赶回沙河镇,跪受亲朋宾客对古二老爷的吊唁。亲朋宾客吊唁,孝子跪受跪谢,这是必须的礼节,沙河镇历来看重。孝子若不在,遭世人谴责。
安奉大道,宽阔平坦,无遮无拦,鬼召甩开了鞭子,一路向北狂奔。胶皮轱辘马车过了凤凰城,前面八里远的鸡冠山上据说有一股胡子,鬼召怕有闪失,将马车赶得疾快如飞,三匹黑膘大马浑身蒸腾着大汗,直到下马塘才渐渐地将马车缓了下来。安奉大道在下马塘拐个大弯,通远堡就在眼前了。亥时刚过,马车便入了镶黄旗。
老远,老王爷家的大虎就冲着鬼召的胶皮轱辘马车扑咬了上来,鬼召一甩大鞭,半空脆响,吓得大虎连连直退,大叫大咬。大虎的狂叫引得镶黄旗一乡一屯群狗狂吠不止,惊得镶黄旗几多人家半夜醒来。
没等老王爷把家院大门打开,古孝智就“扑通”跪倒。跪倒在老王爷面前的古孝智一声哀嚎:“我父殡天啦!我父殡天啦!……”
老王爷大吃一惊。半晌缓过神来,扶起古孝智,也不论辈分,也不知叫啥,只是嘟嚷着:“进屋说,有话进屋说……。”
老王爷家大院,正厅堂屋,上屋下屋,东厢西厢,一家子人都醒了。老王爷要古孝智在正厅堂屋坐下,古孝智没坐,直直地跪在那儿,四格格也穿妥衣裤过来了。族兄赫荣乾和镶黄旗一干老少爷们族兄族弟也被镶黄旗一乡一屯群狗狂吠惊起,赶过来听事。老王爷家厅堂里站满了人。
古孝智依然跪在那里抽泣。鬼召把古二老爷拉古哨苍鹰剜眼惨遭横死前来报丧说了个明白。
老王爷听了鬼召的这番话,一下子呆住了。四格格也在那里许久地呆着,一动也不动。晴天霹雳,令她无语,老王爷家厅堂里站着的人也都没有说话。
老王爷半晌才边抽着鼻涕边说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这死鬼,怎么就去了呢,得罪了哪家冤家,这么大的仇,这么大的恨呀……。”
这半晌儿,四格格倒是有些冷静,搽了搽眼角说:“阿玛,先别说那些啦,报了丧,咱怎么办罢,您得拿个主意呀。”这话说完,厅堂里谁也没再言语,静静地,只有古孝智越来越小的泣声。
四格格上前扶起古孝智。
老半天,见没人言语,鬼召探了探嗓子,冲着老王爷说:“老王爷,俺是古家活计,出苦力的,本不该说话的,怎奈得古二老爷是俺老东家,俺小主心里在发痛,这话俺就说吧。”鬼召又说:“俺知道,老东家和四格格的姻缘是老王爷定下的,老东家归去的陡然,从上江往回走的时候,俺看见老东家大雨中也还站在船头望着瞅着思着想着,俺心里知道,老东家是惦记着赶紧回去,好张罗三月初四的大日子呢。可老东家真真就走的急啦,老东家临走的时候也是惦记四格格的。四格格,依俺看,您是应该去看俺老东家一眼呀,也算是对俺老东家还了一份情吧。”鬼召边说边瞅着四格格。
四格格听了这话,两眼朝老王爷瞅着,也没应声。
老王爷听了,也不言语。
古孝智转脸冲着四格格,说道:“格格在上,孝智小辈说一句,家父突遭此难,实属天大不幸,怎奈格格与家父缔姻,喜帖已发,世人皆知,此番格格若去吊丧,一则慰藉家父在天之灵,二则告知世人缔姻废除,格格是皇族胄亲,身份金贵,古家也是知书达理,富贵人家,孝智行前,家母告诫,格格若愿意,可以家母亲妹子身份前往……。”
四格格听了这话,半晌儿,慢慢地抬起头,对古孝智说:“这是四爷吧,谢过老夫人啦,荣梅并非怕担名声,也无须以老夫人妹子身份,老爷就是我夫,老爷谢世,最后一面不相见,岂不遭人耻笑。老爷与我,鱼水之情,我与老爷,幸福之源,不瞒世人,日月虽短,已孕一丁,待亲何暗,待子何明,我不孝亲,子不孝我,凭吊老爷,实乃天理。”说着,对古孝智道:“四爷,启程罢,我往夫家。”转身冲着老王爷说:“阿玛,您亦应去,别你贤婿也好。”四格格知书达理,言语坚定,不乱方寸。
古孝智闻言四格格说已有身孕,大吃一惊。心中暗思:怎地就会有了身孕。
鬼召也是一愣。
这边的老王爷见四格格这么说,冲着古孝智,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命,生死在天,挡不住呀……,挡不住呀……。也实在想不开的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你家老爷和四格格的姻缘是我定下的,今日也这么定下了,连夜赶过去,别误了明早时辰。”
老王爷说完,朝厅堂四下瞅了瞅,对一旁站着的族兄赫荣乾说:“你赶快去把骡马喂饱了,也随着去,这么大的事情,也好有个照应。”族兄赫荣乾听了,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古孝智听了老王爷决定去奔丧的话,“扑通”一下子又跪在地,口中道:“老王爷呀,老王爷,古家谢您啦……,古家谢您啦……。”古孝智不知道怎么去称呼老王爷,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四格格,只好含含糊糊。
已过午夜了,老王爷安排家人冲了几碗油茶,端上两盘点心,冲着鬼召:“吃点儿,吃点儿,叫你小主也吃点儿。”趁着四格格回自己房里换衣服的空儿,族兄赫荣乾也进了屋,胡乱吞了碗油茶,吃了几块点心,又给四格格带上几块路上用。
四格格再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穿的是一身素服,头发是用一条青丝带子扎的。出了屋的四格格,瞅了一眼古孝智,说:“四爷,喝油茶没有?”古孝智说:“不饿,心头堵得慌。”四格格说:“不行,这都大半宿了,早饿了吧。”边说便动手把一碗冲好的油茶递给古孝智。古孝智双手接过又搁在桌上了。
老王爷静静地瞅着四格格,突然站起,一拳猛地砸在桌上,眼里渗出血丝,口中大吼:“娘的!……”众人大惊。
四格格见状,也是吃了一惊,忙对老王爷说:“先不去想别的了罢,赶紧吃点东西,咱们马上赶路吧。”
这话说着的时候,丑时已过。鬼召的三匹黑膘大马也吃了一个多时辰的草料,于是,老王爷,四格格,古孝智,族兄赫荣乾都上了车,鬼召赶着大车,往沙河镇回返。大虎跟在胶皮轱辘马车后面直撵。
鬼召看见,四格格从老王爷屋里出来的时候,抖着一对窜上窜下的白胖兔儿,细腰肥臀一扭一摆。鬼召见了,不知怎么也就想起了桂儿,心一蹦一跳地有些抖。
胶皮轱辘马车离开通远堡镶黄旗,一路上,老王爷和四格格在马车轿厢里不停地在说着话,似在商量着古二老爷过世四格格怎么办的事。鬼召和族兄赫荣乾分别坐在马车内外耳板子上,谁也没敢进轿厢里坐。
半道,族兄赫荣乾替换鬼召赶了好一阵子,鬼召实在困乏极了,鬼召已经两夜没有合眼了。
昨夜艚船在辑安城码头停靠时,鬼召就想去看看桂儿,但古二老爷不去住店,就睡在船上,鬼召就没敢去,整夜也没敢合眼,鬼召头一次载着古二老爷,还有一整船的大豆,生怕出点儿什么漏子。
桂儿是鬼召在上秋放木排时在辑安城认识的一个女人。鬼召有些思恋桂儿,但这一夜也没去看,鬼召就在船舱里整整坐了一夜,也在思前想后。
桂儿男人在大山老林子里给采木公司伐木头,一声震天吆喝“顺山倒喽——,顺山倒喽——”喊声没响尽,那棵参天大树就将他砸得脑浆迸出。鬼召第一个听见桂儿的一声大叫:放开我!——叫我死!——叫我随他去吧!紧接着就听见江水“扑腾”一声,泛起一朵浪花儿。鬼召立马一个飞燕探海,凌虚直下,矫健身影很准确地跃入那朵未曾平息的浪花里,就像蜂儿采蜜一般。鬼召从水里托出了湿淋淋的桂儿,桂儿胸前的一对白胖兔儿一起一伏地抖着,鬼召的一双大手托着桂儿的细腰肥臀。鬼召感觉桂儿胸前抖着的一对白胖兔儿就在自己的一双大手里,托着桂儿细腰肥臀的这双大手也就变得久久不愿松开了。
四格格上车的时候,看见大虎已经跑出了院子跟着马车。大虎就这么跟着马车跑,一会儿车前一会儿车后,马车翻过盘道岭的时候,四格格看见二虎飞奔着朝这边跑来,大虎遇见二虎,本来应该亲热一番,但二虎没有,大虎在那儿傻傻地站着,二虎低低地朝大虎哀鸣几声,两条狗就跟着马车一直跑进了古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