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原以为齐楚涵还会再惊慌失措一阵儿，没想到她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镇定。
  一旦齐楚涵觉得认清了现实，不再想着依靠外人外物时，她所透露出来的礼貌简直无可指摘。
  山山不再僭越同桌，齐楚涵将粥勺在嘴边碰了碰就放下了，看模样是不再吃任何东西了。
  规矩礼节越完美遵守，越让大皇子觉得气恼，连玩笑都开不起了？
  齐楚涵节食，大皇子也没了胃口，便放下碗筷。
  齐楚涵顺势告退，并谢过大皇子恩赏：早餐美味极了。
  大皇子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放下面子，便烦躁地挥了挥袖子，放齐楚涵离开。
  “这人，简直就像个臭石头。”大皇子指着门口气道。
  董管家默不作声。
  大皇子气极反笑，“怎么?你也学会死鸭子那一套了，仗着嘴硬玩沉默?”
  董管家大汗淋漓，还是不吭气。
  大皇子彻底无奈，“说！”
  董管家故意顿了两口气，才缓缓道：“齐姑娘不是臭石头，相反，她脆弱的就像根芦苇。”
  “呵呵，骗鬼呢？她敢逼着书生执笔当街下跪，敢踹李长锋，还踹过我一脚，就这儿，还脆弱?”
  董管家解释道：“齐姑娘的脆弱不仅仅只是因为您说了几句气话，而是她觉得您说得有可能，所以她会担心未来。”
  世间最多是无常。道理往往最无情，人类总是会忽视，然后在某个瞬间想起，变得心凉。
  “她很难过吧？”大皇子确定，可是不愿接受，只是玩笑而已，不是错误。
  董管家道：“高攀李家，齐磊夫妻很开心。”
  齐楚涵对这份婚约的抗拒，大皇子当然清楚。
  “除了一个小侍女，还有一个专心报国的木鱼老先生，她身边再没有人了。”
  大皇子满怀歉意道：“本来我说定下合作协议，是给了她一个希望，今天我亲手毁了。”
  身为熙凉大皇子，争龙之人，除了在皇后身前俯身受屈，怎么可能去给一个小女子弯腰道歉？
  “世间哪有易事?总归要长大的。”大皇子说完，抿紧了嘴唇。
  董管家心中长叹，“能去送些粥菜吗?”
  “谁？”
  “自然是奴才了。”
  大皇子不置可否。
  卧舱里，齐楚涵很小心，很小心地问了山山一句，“山山，你怕不怕?”
  山山道：“不怕！”
  齐楚涵摸摸山山小脑袋，“那就好。”
  两三句话当然打不倒齐楚涵，可大皇子这几句话将齐楚涵的真实处境剥裂得脆弱不堪。
  齐楚涵自然不信大皇子布局良久，还会轻易放手，真正让齐楚涵担忧的是庆城扩建之后内?
  这还是在齐磊工作顺利的理想前提下，若齐磊在庆城扩建过程中就出了问题呢？
  甚至，天祭山大典之后的宣召中突然换了名字呢？以三皇子的气魄手段，这并非不可能。
  齐楚涵还有后招吗？
  没有了！
  山山抱住齐楚涵，“小主子，你不要怕，山山会保护你的。”
  齐楚涵勉强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该吃吃，该喝喝。唉，后悔没吃早饭，委屈了心还难受了胃。”
  山山道：“厨房应该还有的。”
  哒哒——
  舱门外响起董管家的声音：“齐姑娘，青笋配白粥，很是怡口养人。您和山山可不要饿坏了身子。”
  山山应道：“劳烦董管家您了。我家小主子昨夜没睡好，吃得太少了，我先备着，等小主子稍憩后再吃。”
  董管家连连点头，不去拆穿这无伤大雅的小谎言，“若齐姑娘醒得晚了，直接让厨房另做便好，我已经交代过了。”
  山山谢过，餐车上饭菜满目，“董管家，用不了这么多的。”
  董管家笑道：“主要是不知齐姑娘的喜好，只好各种都来点儿。”
  山山感动之下，瞬间就将自家小主子的底儿给托出来了，“我家小主子不挑食的。”
  不挑食，好养活。
  董管家笑眯眯道：“你也多吃点，尽快养好腿伤。”
  山山再三称谢，“我也不挑食，骨头肯定长得快。”
  不挑食，好福气。人间百味都尝得。
  晌午时分，董管家接了一艘箭舟送来的信报，说是三皇子在年年有鱼盛会上只说了句“得遇良人”的祝福，连马都未下，便扬鞭赶往天祭山了。
  挂帆加速，董管家预计黄昏前就能上岸，此刻巍峨天祭山已入眼睑了。
  大皇子望着前方，天恩河浩浩荡荡，经沃隆平原，滋养亿万，庆城扩建，直接目的就是要拿下沃隆平原。
  论三国综合实力，熙凉正统依然最强，可还是不够强，否则也不会僵持这么多年了。
  大皇子想着同父异母的三弟弟，真诚地为其感到骄傲和担心。
  整座天下名将强军几多，可真没有几个人敢胸有成竹地说自己一定能统一天下的，偏偏他敢！
  一旦失败，其后果之严酷，可不是在史书上留几篇脏句骂文就能清账的。
  十年乱战，暂缓不过十三年，继而再起统一大战，要么全胜，要么稀碎。
  这压力，不是等闲之辈能想象的，更何况去承受了。
  “谁都不容易，凭什么你齐楚涵就必须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大皇子突然怨道：“我也想喝酒喝到云上，睡觉睡到天边，现在还不是日日晚睡，天天早起?我就多开了几句玩笑，至于嘛？”
  董管家躲得远远的，可听力实在是强大无匹，人一小姑娘，凭什么要跟这天下比对?
  李长锋披了兵甲，站在船头，想起永定王长子卢靖來曾说过的一句话：“古往今来，天上地下从没有免费的忠诚。”
  龙争赌局上，自家和永定王都押注大皇子，既然是赌局，只要还有本金，就能跟注或者另押对冲风险。李家还不是他李长锋掌舵，所以以后的事他可以不考虑。现在他想吃个甜枣，你大皇子总不能不给吧？
  画饼充饥这种手段哄哄那些书生才子就算了，李长锋是个军士，喜欢的是刀枪兵马，金银粮草。至于女人，家里放一个靠谱的正妻盟友，其余的不是随吃随扔吗？
  只是，整座天下下锅蒸煮，谁能吃饱喝足，不是简单一块稀拉的狗屎运就能保佑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