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赫连晋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抚摸着倾城的手，给她渡去阵阵温暖。
  两人手拉手坐在灯下，谁也没多说话。
  和到处喧嚣热闹的除夕夜相比，祁东楼的一角虽然静谧，却充满了浓浓的柔情蜜意。
  大年初一是走亲访友的日子，景城里开始有车马和人流走动，唯独誉王府闭门谢客。
  凌远一大早就跑去誉王府，被守卫告知王爷有令，谁都不见。
  “我有令牌。”凌远取出一块金牌给守卫看。
  那是只有亲信才有的令牌，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畅通无阻。
  可守卫还是不给他进去，两名守卫很为难的说道：“凌世子，请莫要小的为难啊。王爷说了，不管是什么令牌都没用啊。”
  凌远吃了个闭门羹，他知道赫连晋肯定是因为倾城的事生气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凌远无奈只能装作离开的样子，过了一条街他拐了个弯轻车熟路跑到誉王府后门的街道上。
  正门走不了，难道这还能难得住他么？
  凌远脚底一点飞身越过高墙，正要为自己的小聪明点赞的时候，忽然觉得头顶一暗。
  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张大网从头上落了下来。
  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手腕粗的麻绳编织而成的大网将凌远蒙的结结实实，网口收紧，凌远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就被吊在大树干上。
  “喂！你们干嘛啊！”凌远连声嚷嚷道。
  清明谷雨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冲凌远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凌世子，过年好！给您拜年了！祝您新年吉祥，大吉大利！”
  “……”
  凌远好容易在悬空的大网里站稳脚跟，他指着那俩人说道：“知道是我，还不放开？”
  清明谷雨满脸歉意的陪笑道：“凌世子，这您可就为难我们了，王爷有令，谁都不能放进府里来啊。”
  “我也不行？”凌远还是很不服气。
  “是。您也不行。”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想的却是：主要是不能放您进来啊。
  凌远气得没脾气，他想了想，说道：“那你们帮我给王爷带个话，就说……”
  “凌世子，王爷说了，不管是谁一律不见，传话一律不听。您还是请回吧。”清明开口打断了他。
  “王爷真这么无情？”凌远很绝望，又一想自己来的目的，不死心道：“那我能见倾城么？”
  “不行。”清明拒绝的斩钉截铁。
  “那好吧，我走。你们先把我放下来。”凌远转转眼珠，决定先服软。
  清明和谷雨这才如释重负一般，笑着说：“凌世子，这都是王爷的命令，还望您今后别记恨我们啊。”
  “那不会的。哈哈。”
  凌远看着他们走近大网，盘算着等一解开网口，他就往里面跑，以他的轻功，应该可以甩开他们。
  不过凌远还是低估了赫连晋重色轻友的程度，只见清明和谷雨两人先跳上高墙，伸手去拉大网。
  凌远在网里被一点点升高，然后就觉得身子一晃，清明谷雨竟然连人带网给轮到墙外去了。
  “凌世子，得罪了。”
  等凌远完全被甩出府墙，清明谷雨这才解开网口，轻轻一抖，凌远就被一咕噜抖落在地上。
  “……”凌远站起来正要怒骂，那俩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叫什么事儿啊……”凌远叉着腰，看着誉王府的高墙，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墙内，倾城和赫连晋坐在凉台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倾城浑身裹得跟个圆球似的，披着大氅怀抱手炉，不怕冷的就为了看好戏。
  “开心了？”赫连晋挑眉，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嗯呢。”倾城眯着眼，笑容狡黠的像一只狐狸。
  原来虐一个欠揍的人是这么爽的感觉，真是一次两次都不够啊。
  “他暂时应该不会来了。回屋去吧，外边凉。”赫连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触感冰凉得如同猫鼻子。
  “也好。我去王好那里坐一会。”
  倾城该善解人意的时候还是很上道的，她知道赫连晋带王青回来肯定有事要嘱托。
  在景城时间有限，即便过年对赫连晋来说也不是休息日，她就不耽误他办正事了。
  “也好，午膳时我去接你。”
  凌远绕着誉王府走了一圈，盘算着应该再从哪个地方进去。
  誉王府对他来说，可谓了若指掌，刚才运气不好碰到了清明他们。
  可想而知，赫连晋既然能在一个地方布下陷阱，其他地方应该也不会放松警惕。
  凌远边绕路边寻思着还有哪里能有漏可循。
  不知不觉走到了誉王府西侧，那里有条比较窄的青石板路。
  平常西门是给那些为王府后厨送货的农家所用，地理位置还算隐蔽。
  凌远正打算从西侧的小门偷偷溜进去，忽然觉得有人靠近，他就近跳上一颗老树。
  所幸是颗香樟树，到了冬天也不会掉多少叶子，他躲在还算茂密的树冠里，屏住呼吸不让人察觉。
  听脚步声，好像是有好几人一同走来，隔着树叶，凌远隐约见到一个红色的衣摆，能遮住鞋子的长度，应该是个女人。
  紧接着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他们就在这里吗？”
  “是，本来是一直跟着乐公子的，可进了景城王爷偏把他们带到了誉王府。”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答道。
  “呵，他是我拜了堂的夫君，我又不会吃了他？王爷也太过小心谨慎了。”那女人笑着说道，声音里竟有一种淡淡的不屑。
  “小姐，您看要不要属下去把他们救出来？”
  “救？堂堂誉王府可是你想去救人就能成功的地方？未免也太小看誉王了。”那女人说完沉默了片刻，继而说道：“反正有的是机会见面，咱们先走。”
  “是。”
  声音渐行渐远，凌远彻底感受不到人气了，这才跳下树。
  刚才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什么拜了堂的夫君，王爷扣了她的人，仅凭这些只言片语，凌远感觉到信息量好大的样子。
  既然她有人被誉王扣下，就说明不是友军，凌远觉得应该把这个消息传给赫连晋。
  也不管会不会再遭到埋伏，凌远直接翻上西墙，很英勇的跳了下去。
  世上有许多一厢情愿，你抱着一腔赤诚来跟人通风报信，却不被领情，这是多么让人心寒的一件事。
  可这事轮到凌远身上，就是自作自受了。
  为了能见倾城一面，靖渊侯府的世子爷可算是历尽艰辛，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被领进了祁东苑的花厅。
  倾城捂着嘴吃吃笑着，赫连晋也是一脸忍俊不禁的表情。
  只见凌远一身喜庆的衣裳已经破了好几个大洞，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跟海带一样贴在脸上，靴子也掉了一只。
  凌远抱着胳膊很狼狈的打着哆嗦，谁也不能将眼前这个跟落水狗一样的人，和风流潇洒的靖远侯世子联系在一起。
  其实，凌远的内心也是绝望的。
  他本就是抱着再被暗卫抓住也不怕的心翻墙进来的，只要见到清明，把话说清楚了，赫连晋肯定会把他放进来。
  可没想到，北门根本就没有暗卫把守，只有一个冰凉的陷阱。
  他翻墙的时候，还没跳下墙就被暗处的绳索绊了一跤，来不及施展轻功就掉进了一个一人高的大冰桶里。
  凉水倒也罢了，里面有一半都是尖尖的浮冰，扎着人生疼。
  好容易从冰桶里爬出来了吧，脚下全都是油，整个人无法保持平衡，连滚带爬从一滩油里面爬到院子里。
  又不知道从哪里跑出几条狗来咬他……
  凌远感叹当年深入敌营打探消息都没有这么遭罪过。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凌世子，过年好啊。”倾城捏着嗓子装模作样的打着招呼。
  “我……啊，阿嚏！”凌远刚要开口，就忍不住直打喷嚏。
  赫连晋让人带他先下去，把自己的衣裳先换给他一身，有让厨房煮了姜汤为他驱寒。
  收拾好后，凌远裹着棉被坐在火炉边上，猛灌了两碗姜汤，这才扯着浓重的鼻音跟赫连晋说道：“晋儿，我是来找倾城道歉的。”
  倾城挑挑眉，单手撑着下巴歪着头颇有些玩世不恭的看着凌远，“道歉？凌世子何错之有？”
  “我不该怀疑你是内奸。之前，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凌远声音很心虚的越来越低。
  想起之前的种种，现在想来简直恨不得穿越回去，狠狠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世子爷别这么说，过去你对我好得很，您的抱歉我受不起。”倾城摸了摸脖子，算起来，她被凌远掐过两次脖子。
  每次都是恨不得立刻拧断自己脖子似的，多大仇？
  “我知道过去都是我不好，昨天的事是我没有想明白。能知道那里危险的人，除了云霓，还能有谁？”凌远自嘲道，他眼眶泛红，死死盯着倾城，喉结滚动了几下，终于还是问出了压抑已久的那句话……
  “你，你……是云霓，对吗？”
  凌远面色惨白，嘴唇都失了血色，他眉头紧紧蹙起，一双原本灵动妩媚的桃花眼此时也没了往日神采，正期期艾艾的看着倾城，渴望从她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倾城心里颤了一下，她本想作弄凌远，狠狠虐虐他，报复他的。
  可见了凌远的这幅模样，她又有些不忍，毕竟她深知凌远除了嘴巴贱一点，爱怀疑自己一些，没事爱让自己背锅之外，是个没什么毛病的人。
  等等！
  倾城在心里让自己打住，就凭这几条已经足够不必对他心软了吧？
  她头脑上空出现了一白一黑两个小人，天使和恶魔一个要大发慈悲原谅凌远，一个说必须得虐虐他，才能解气。
  赫连晋见倾城呆滞在那，以为她不愿承认，便站出来说道：“远儿，你先回去吧。”
  凌远眼睛眨了眨，终于还是把圈在眼眶中的泪水憋了回去，他抽了抽鼻子，沙哑着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不愿认我，因为我处处刁难你，不喜欢你，还说你丑是丑八怪，说你……”
  说着说着，凌远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他觉得再说下去自己都觉得不能被原谅。
  凌远很尴尬的咳嗽两声，言道：“明日我再来，希望你能和我说说话。”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凌远对赫连晋说道：“对了，方才在西门，有一个女人和几个随从来过，说她有两个人在誉王府。”
  凌远下定决心再进誉王府，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见了倾城又忍不住想问她实情，所以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简单将西门所见的情形说了一遍，神色凝重的看着赫连晋：“我不在的那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赫连晋沉默不语，听凌远的描述，应该是那个女土匪追到了景城，而且找到了誉王府所在。
  “明日你来一趟，我会叫千帆也过来，此事与他有关。”赫连晋说完，就把凌远打发走了。
  “也好。”凌远见今天是没法跟倾城说话了，临走时还有些依依不舍，他看着倾城说道，“明日我再来看你。”
  “不用你看我。”倾城耸肩，之前不是嫌她丑么？丑女有什么好看的？
  凌远还想说什么，赫连晋适时挡在二人之间，阻隔了凌远的视线。
  赫连晋亲自把凌远送到大门口，叫清明牵来马车，凌远这么一折腾，就算不感染风寒，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也让人不放心他能安然回府。
  “晋儿，她……”凌远不死心，他紧紧抓住赫连晋的袖口，“你说，她真的是云霓吗？她的脸……”
  凌远面容凄惨，他知道自己的妹妹不可能脸上带有任何胎记或斑点，倾城的模样让他心悸，不知道这些年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明天见。”赫连晋拍拍凌远的肩膀，关上车门，很轻易的把兄弟给打发了。
  凌远怀抱希望而来，满载失望而归，心里暗骂赫连晋真不够意思，不帮他就算了，竟然伙同倾城一起欺负他。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也有被倾城欺负的日子……
  赫连晋再回到花厅，倾城正百无聊赖的嗑瓜子，见他进来了，眼皮也不抬一下。
  “送走了？”
  “嗯。”赫连晋在她身边坐下，用火棍拨弄了几下炭火。
  小火苗噼里啪啦窜动，倾城看了一会儿，幽幽说道……
  “其实……我也不是不可以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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