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二丙哭了一通，就地将其掩埋，并在上面垒了一圈石头标记。
  匆匆回到别墅，二丙一言不发，找了一张床倒头便睡。
  大家得知孙胡遇害，甚是悲愤，尤其庄布，嚎啕大哭，举着打神鞭就冲了出去，也没人阻拦。
  此时，有人给王英打来电话，他将鹅人镇的具体方位告知对方，我问他援军是谁，他告诉我崔跖来了。
  这是要凑一窝让敌人聚歼。
  下午，庄布一脸丧气地回来，一鞭砸倒院里的老柏树，又灌了两坛子酒，方才平静下来。
  突然，墙外传来一阵驴嘶，众人出门一看，亦大吃一惊。
  一只斑斓猛虎驮着两个人慢慢悠悠走来。
  我定睛一看，虎骑士之一竟是阿跖，另一个是鹿露，猛虎化身成人便是颟顸。
  来到跟前，阿跖从坐骑上跳下来，一个熊抱，“师父！”
  “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帮忙，我剑法练得差不多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听说敌人十分厉害，而且是个用剑的，我正好来学习学习。”
  “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王英。”
  我想瞪王英，王英早已不知去向，瞥中小翠，小翠冷冷地望着阿跖，一脸的不悦。
  鹿露也想和我拥抱，我拒绝了，颟顸很满意。
  “你俩怎么也来了？”我问。
  “在王屋老井洼待着也没什么意思，至宝阴阳镜却只能用来理云鬓、贴花黄，而我打扮成鲜花，又如何？没人欣赏，没人赞美，所以便到宿龙去找大哥，才知道大哥已经离开……”
  颟顸已经恼了。
  二丙也恼了，“大龙头，你居然把无敌阴阳镜送给了一个……梅花鹿？”
  “谁说送给我了？”鹿露立马驳回去，“我这次来就是交还阴阳镜，以助大哥降妖除魔！”
  我也赶紧辩解，“当时，颟顸和鹿露是番天印和老太岁的所有者，我取走这两样之后，留下了幌金绳给他们防身用，但是其震慑力远远不及阴阳镜，所以在离开宿龙之时，用宝镜置换了仙绳。”
  “我看你是瞅着鹿露长得好看才这么慷慨吧，天下的小妖何其之多，你每人都赠一件法宝？”二丙今天是成心找茬。
  颟顸气得额头上显出一个“王”字。
  沉默似乎是最好的策略。
  “番天印和阴阳镜似乎是等价交换。”王英站在我这边。
  “番天印是沉在一口古井之中，几千年没有任何动静，突然有一天开始发光，向它真正的主人求救，大龙头适时出现，把它从污淖里解放出来，所以它天生就是属于你的，而不是这两个半人半兽的小妖……买卖这个托辞，说服不了我。如果这样厉害的法宝由孙胡保管，他也不会……”
  颟顸的怒气已转向二丙，“请你别把小妖挂在嘴边，当心我把你撕成碎片！”
  “我虽是无能的小妖，却也归于大哥旗下，也算离帮的一员，也享有大哥庇护的权利。”
  “在老井洼蜷着能有什么危险？”
  “此言差矣，若不是阴阳镜在手，我可能已死在他人手下。不久之前，一上古神魔造访王屋山，搜寻番天印，他就是应龙，宝镜一照，方才退去，不然我和颟顸便作了他的宵夜，你觉得幌金绳能困得住他？”
  “应龙，这消息也太闭塞了吧……”
  “你们是不是打算争吵一天，敌人还没来，开始窝里斗了，”庄布道，“口水仗有什么意思，你用浑铁棍，她用阴阳镜，不服就战！”
  我冷冷地问：“你是谁？”
  庄布抹了一下脸，变成了沈醉模样。
  吓得二丙一个趔趄，小翠一拔剑打翻了茶壶，凤来的羽冠一下显了出来。
  空间狭小，不太适合放出番天印或是阴阳镜。
  “我本打算多混两天，说不定还能和你家某个娇娘享受一番鱼水之欢，但你们实在聒噪，忍不住露出本来面目。”沈醉道。
  我颤颤地问：“庄布……”
  “我没有杀他，他疯疯癫癫在野地里跳舞，拿着打神鞭乱挥，莫敢接近……”
  “这就好，这就好。”
  沈醉转向小玉，“你个小偷，我的环呢？”
  小玉摇头。
  “玄母环何在？”一声清叱，一个银圈破空飞来，稳稳落到他的手中，“好宝贝，你终于回来了。”邪肆一笑，“众位，你们那些法宝，千万别发，我这宝环是见一个收一个，见两个收两个。刚才，这里有个来助阵的小雏号称是练剑的，让我领教领教她的高招吧！”
  大家都将各式武器的机簧拨到一触即发的位置。
  崔跖冲我笑笑，“师父，我千里迢迢过来可不是送死的，算命的说过我会长命百岁，不要担心。”
  “你教了阿跖多少剑法？”我问。
  卫翚道：“半招。”
  我暗暗拿出毁天灭地的杀器——芭蕉扇。
  离剑，枯槁。
  阿跖坐北朝南盘坐于地，双掌合十，剑在膝侧，入沙一尺。
  三丈之外，沈醉面北，扶桑、若木二剑斜插后背剑囊，“这才是真正的剑法啊！”
  起！
  清风徐来，黄昏，晚霞漫天，如同滴血在碧水中晕开。
  离发出一声吟啸，破鞘而出。
  两抹青碧剑影已穿空飞来。
  同时，从阿跖头顶生出一个红色的半尺小人，而沈醉的小人则是绿色，两小人相互牵引，在双方中点相遇，然后互斥，再背靠背合在一起，跏坐于地。
  离如同一条红色的幼龙，与对面而来的绿色双龙缠斗在一起。
  “屠龙剑法……”我不懂装懂。
  “大龙头，看样子像是什么元神出窍之类的，此时如果偷袭，沈醉肯定毫无抵抗之力。”二丙道。
  “不可，我怕把崔跖也给害死。”
  “嗯，报仇是迟早的事，不差这一时片刻，咱们不是邪魔外道，不用那么卑劣无耻！”
  好好观战，我不再说话，给他竖起大拇指。
  三条小龙在空中时而静止，时而追逐，时而轻捷，时而稚拙，像是游戏，更像狩猎，时而红龙在上，时而绿龙居前，没有任何金玉之声，完全是风声与鹤唳，时而纠结缠绕，时而互相噬咬，悠闲时如锦鳞游泳，狂躁时似乱花飞溅……
  剑客都稳如磐石，但是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
  在试探了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大暗，三条幼龙终于长成巨龙，飞腾到穹顶，开始兴风作浪。
  于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夹杂着虎啸猿啼，乌云压顶，似乎暴雨将至。
  我也不敢给阿跖擦汗，她已濡湿发鬓，万一惊了元神，失了魂魄，岂不是成了凶手和罪人？
  虽然我不是专业屠龙者，但是也能判断出离龙逐渐转为守势，速度与力量下降，时而被若木阻遏，时而被扶桑截击，欲逃离，却困浅池，欲攻击，却有心无力，进退维谷。
  沈醉如山如渊，如神如佛，平静依然。
  扶桑与若木首尾互衔，形成一个牢笼，将离龙锁在中间，其左冲右突，不能突破。
  此时的阿跖，虽已处危局，却超然忘我，无剑无物，水流乎无形，发泄乎太清，此种境界，我愧不如也！
  突然，扶桑与若木解开桎梏，夭矫翻飞，化为两道薄光，飞回鞘中。
  沉重的离龙坠落，变成一抹流霞，流泻入鞘。
  红绿两色小人化成两道光飞回各自躯壳。
  沈醉空洞的眼神注入神采，他迅速苏醒，若木剑化成万道绿色细芒将阿跖罩住。
  刚才的只是游戏，这才要杀戮。
  我一旦发动攻击，其余会同时跟上，这一带将被化为焦土。
  “慢——”阿跖道，“师父，我输了，作为剑士，甘愿受死。”
  沈醉却将剑光收了回去，“我不会杀你。三生有幸，终于见识了绝迹千年的枯槁之剑，支离益，朱泙漫……巍峨的大宗师，神圣，光明，我的景仰如同……先让我平复一下……可惜你功力尚浅，给你三年时间，希望你能练成屠龙，到时候我再来引颈就戮！”
  沈醉何以变得如此高洁？
  大家全都放松下来，一个楚楚的小姑娘居然折服了数日来令我们头痛不已的大敌，实在大快人心。
  “不过呢，我也不能白来，总得拿点东西的！”沈醉阴邪一笑。
  我一道鳗电朝他射去，但他轻松躲过，捆仙索一放，将鹿露缚住，然后向空中飞去。
  颟顸向上一纵，一道剑光射来，眼看就要洞穿他的胸膛，二丙更快，一个猱飞摘月，将他从半空拉下来。
  虎被那道剑光斩断了发髻，披散着头发，哭喊着对二丙又捶又打，“我的鹿露啊，鹿露……”
  王英赶紧来劝，“虎兄，沈醉将她绑走了，肯定不会杀死她……”
  “劫色？”颟顸停下嚎啕，“失身不打紧，只要活着就行，”抽噎着，“那个满是狼骚味的妖精是吃素的还是吃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