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最爱你了
作者:
右舷瞭望 更新:2021-03-24 11:15 字数:2493
真真将卷好的地毯和书一并放在楼道,叫来司机收走,然后关上门。
男生不常做饭,却有不少精美的锅碗瓢盆,扔了怪可惜的,真真小心打包好收进纸箱,准备搬到自己那里去。
很遗憾。
他得的病姑息治疗能活半年,即使手术了也只能多活个两三年而已。
男生不愿娶她,她就没有名分替他收殓,也没有名分捧像哭灵。
她做不了他的未亡人,于是只能像小偷一样,归拢他的物品,佯装自己是他可怜的遗孀。
很卑微。
“这些画,你打算怎么办?”
他画了不少。
男生考虑了很久,才将鞋柜里的那双女式拖鞋丢进垃圾桶。之后,他走到真真身边,挑了一幅裱好的,递给她:“这张送你。”
真真端详那画。
黑得绚烂。
像一整片夜空。
而里面洞像是藏着旋风,多看两眼,都会被吸进洞中,消失无踪。
“为什么是这幅?”真真问。
男生抿着唇线,身体的不适使他平添几分易碎和脆弱感,可他眼底又有一滩阴郁的蓝色火焰静静烧着,仿佛蛰伏着一股强大可怕的力量。
“那天,边跟你打电话边画的。”
真真看着画呢喃:“哦,那天啊。”
原来是那天。
她小时候因为一根筋地喜欢他,常常被人认为是个轻浮的女孩。
轻浮这两个字,在乡下是很可怕的。
就好比她。
因为“轻浮”,曾被班上的女生语言暴力了七八年。
因为“轻浮”,那些身体刚发育好,荷尔蒙无处释放的男生,都想占她便宜。
因为“轻浮”,她的亲叔叔,在一次醉酒后,曾试图强吻她。
虽说她用一把剪刀保卫了贞操,却也被听到喊叫前来阻止祸事的邻居撞了个正着。
很久以后,就在她内心的伤痕即将愈合时,却从一个男生嘴里听闻“刘真真和她表哥睡过了”。
以前也不是没被非议过,同龄人向来都对她阴阳怪气的。虽然奇怪人家这么说,但她也没往深处想。
直到有个刚恋爱的女生跟她打听:“我男朋友一直缠着我,做那种事到底痛不痛啊?”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做过。”
那女生说:“他们都说你和你表哥睡过的啊。”
她怒不可遏:“首先,我在本地没有表哥。其次,我没有和任何人睡过!”
那女生被她呛住,悻悻地走了。
真真怎么也没料到,流言的源头正是当初赶来救她的邻居婶婶。
这么丢脸的事,她叔叔自然没脸跟外人讲,那么现场也就只剩一位目击者了。
至于为什么当事人会变成她和她莫须有的表哥,估计是以讹传讹的过程中,有人听叉了。
这桩流言,在一群乡下人嘴里辗转一年多,才终于传回她这个当事人耳里。并且绘声绘色地,像是真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真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下雨了帮她收衣服,有好吃的总给她留一份,甚至教会她处理经期的邻居婶婶,在她和蔼善良的面皮下,居然藏着那样恶毒的心思。
她想干什么?
毁掉一个女孩的青春和名誉令她普普通通的人生很有成就感吗?
真真跑到婶婶家大哭了一场,然后走了。
她去了邱家,阿细奶奶虽然脾气坏,却二话不说收留了她。
“阿乾,你信那些话吗?”真真问过他。
阿乾一贯冷着脸,冰冰凉凉地反问她:“你不是整天嚷嚷着喜欢我的吗?”
就像一阵飓风吹来,横扫了漫天的乌云,她的天空瞬间就亮了。
是啊。
“我最喜欢阿乾了。”
第二天,阿乾决定去考大学。
学校哗然一片,女生们都在骂全是她逼的,真真一句也没还嘴。
那些女生说得没错,的确是她逼的。
真要说起来,什么天真淳朴善良,她是半点也不沾边的。她其实是个“满是歪脑筋”的女生。
阿细奶奶是个性格很乖张的人,她把自己丈夫的骨灰放在卧室,一放就是几十年。
镇上的小孩都说那屋闹鬼。
真真同阿细奶奶一起睡了五天后,她借口梦见屋里有个老头坐在沙发上一直看她,试图搬去楼上跟阿乾睡。
那时她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阿乾自然极力反对,但奶奶却答应了。
虽然被奶奶缝进布袋让她有些失望,但她还是问过阿乾:“你不想要我吗?”
“不想。”
她不死心:“真的一点都不想?”
阿乾气到大吼:“真的不想。”
答案如此明确,她只好放弃献身试爱如此愚昧的想法。
因此,阿乾决定考大学的时候,她真的以为阿乾是因为害怕她才逃走的。
很多年后,真真也经历了一些人一些事,这才发现,阿乾当初不过是想带她走。
用他的方式。
他知道她在小镇已无处容身,于是用自己做诱饵,促使她早日离开,去看外面的世界。
诚然,他成功了。
阿乾下棋,从来没输过。
她的阿乾,是全世界最温柔的少年。
家什收拾停当,真真一手提着画,一手挽着他的胳膊下楼。
今年圣诞节,她收到了玫瑰花和一枚车钥匙。同事们跑到停车场看过后,纷纷跑回来恭喜她。
车是谁送的,除了阿乾,真真不作二想。
再联系他今天送给她的画,真真于是明白了,阿乾这是在告诉她,从今往后,没人陪她走下夜班的路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替她挡在那个噬人的黑洞前,但以后,她得自己保护自己了。
“说真的,我驾照都没有,要什么小汽车啊?”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美少女我就挺喜欢的,拿去哄儿科的小女孩特管用。”
“那你还我。”
“才不呢,美少女我要,小汽车我也想要的。我最爱你啦,阿乾!”
男生嫌恶地推开她的脸,“你少夸张。”
真真巴巴地挽紧他,再过几天他就要做手术了,这几天他虚弱地像是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跑,她得抱牢他才行呀。
“我总觉得最近你对我特别好,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对你好不好吗?”
“好是好,但三两天的可不行,你要永远对我这么好,叫我去拼诺贝尔都行。”
男生揉揉她的脑袋,一贯用他的冷嘲热讽打击她:“说得好像拼一下你就真的能拿到似的。”
“你别不信嘛,我真的可以的。”
真是败给她的盲目自信了。
“好好好,你可以。”
说话间,司机迎上来接过真真手里的画放进后备箱。
男生打开车门让真真先进去,然后自己也矮身坐了进去。
司机上了车,接着轿车点火,缓缓驶离。
黎澜从门柱后走出,只看见车窗上透着男生模糊的侧脸。
只怕他全身只有心脏是含蓄的,其余全是坚硬和固执。关于这一点,就算他大病一场,也无法化解。
而他身边的那个女生,恨不得向全世界大声宣告她爱他。
她紧挽着他,眼神片刻不离。用猫的语言解读,这是在告诉世人男生的所属权。
黎澜终于松开满是指印的掌心,那些印子深得几乎出血。
眼泪在她脸上汇成湍急的河流,带毒的滚烫渗进冰冷的皮肤,留下一条刺痛的痕迹。
她漂亮的眼仁,写满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