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天公造美，晴朗无云的天气，正好适合出行。
  苏任行在药田赖了十几天，正事没干多少，天天就跟在苏任雨身后，问东问西。说得好听点是来学习的，难听点就是个监工，看他哥在药田主要干些什么活。
  在接到他的师尊怀信道人的来信，他便马上离开了药田。苏任行赶回家里收拾一些细软就要前往平顶山，临走的时候苏宗主交给他一个盒子，让他跟怀信打听一下，这里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任行送父亲手上接过那个紫檀盒子，在手里掂了掂，是个有分量的东西。他想着这一路还有路程，在马车上打开也不迟。
  这次去平顶山找怀信，虽说是为了昆仑那个冰封山洞的事情，可实在也是好几年没有拜见师尊，加上苏宗主的那些问候，苏任行带着例礼，只能坐马车前去了。
  他是从药田赶回来的，来回奔波实在有点犯困。苏任行专用的马车打造得结实精致、里面又铺了双层丝绵软垫，很是舒适。车子行走中小有摇晃，摇着摇着苏任行便睡着了。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就暗了下来。他撩开帘子，问车夫：“还有多久？”
  “回少爷的话，还得走半天。现在天黑了，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过夜，明天再走吧？”
  苏任行想天黑赶夜路确实不很安全，他一身本事当然不怕山贼路匪，可这车夫就是家里一个佣人而不是弟子，没必要让一个凡人涉险。他应了车夫一声“好”，车夫就把车赶到官道旁边的树林边上，靠着官道停下来。
  车夫请主子下了车，用车子自带的木桩把马车固定好，就成了个临时的小屋。苏任行睡马车里面，车夫起了火堆，拿出来后棉被往身上一裹，在马车旁边就睡下了。
  苏任行在车上睡了半天，现在睡意全无。他把苏宗主交给他的盒子拿出来，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阵。
  这是一个很有年代的木盒子，原来是什么颜色早就看不出来。他把盒子晃了晃，里面的东西好像很轻很轻。盒子外面没有上锁头，盒子上也没有锁孔，整个盒子严丝合缝的，他有一瞬间觉得这个盒子根本就是个雕了精致花纹的木头，里面根本没有东西。
  忽然，苏任行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轻声骂道：“笨！我不就是修的木系的法术吗！”说罢，他把盒子放下，双手覆在上面，口中念着诀。
  来自木属的感应术得到了木盒的回应，就在盒子侧面约莫三分一的地方，渐渐的出现一道缝。盒盖跟盒身随着那道缝慢慢的上下分开。
  等在盖子完全打开的时候，苏任行看见里面放置着一个小儿拳头大的圆球，像夜明珠一般，自身发着光。
  不是夜明珠那样的青白的光，这个拿在手上几乎没有重量的小球，通体泛着七彩的流光。苏任行觉得这种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不管他怎么想，都想不出有哪一种宝石有这样的光芒。而且这个小球不是宝石，它就像一个透明的壳，里面包裹这一些如烟雾的东西，在小球里面缭绕不息。
  对了，是鳞光！
  小球外面的这层流光，就像是鱼鳞在阳光下泛起的那种七彩的光，而且比之更加绚丽多彩。难怪父亲要让我带去给师尊鉴别，这东西，绝对不应该是人间的物件！
  他重新把盖子盖好，收好了盒子。
  苏任行躺了下来，他看着马车的弧顶，脑子里面全是刚才的那个七彩小球。他肯定自己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东西，但是他总有一个感觉，这个东西他似曾相识。
  御风阁是申州最出名的歌苑，世俗的人都晓得，天下最好的乐师歌女舞娘，都在御风阁。但很少人知道，御风阁是飘絮楼的门面，他们前台夜夜笙歌、翩然起舞、觥筹交错，后面接待收买人命的客人，盯着别人的生命，待价而沽。
  但飘絮楼也有他们不接的单，他们不杀平民百姓。
  飘絮楼创立的时候，他们的第一任楼主就说了，他们一是修道之人的劫数，渡不过只怪他们修为不足，只能做鬼不能成仙；二是江湖人的运，出来行走江湖，倒霉事多了去，谁能知道自己哪天倒的大霉会丢了性命。可老百姓不同，他们不涉江湖不休仙道、乱世之中求平安、太平盛世求温饱，如果连手无寸铁的百姓都杀，那飘絮楼在失去杀手尊严之前，就先失去做人的资格。
  这是他们的底线。
  御风阁现任的堂主风十八这么说着他们飘絮楼的规矩，说给隋家的人听。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打理着这家来往都是达官贵人的歌苑，管理着手下五百杀手。现在，她穿着一身寻常人家闺女的廉价衣裳，喝着价比黄金的陈年好酒，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任务没有完成，责任不在我们飘絮楼。你们想要的东西，从一开始就说好，不一定能找到，这是你们早就接受的条件。”
  “可是你们保证，天水坞敖家一族以及他们的弟子，一个不留。现在呢，敖凛没死，敖荆的妻儿都在，这难道不是你们没有完成任务吗！”
  风十八闻言，把空了的酒杯放下，“那是你们毁约在先！要不是你们擅自行动打乱了我们的部署，我们也不至于折损十几员高手。”
  飘絮楼不行没有把握的事。他们接了苏、隋两家的单子，任务是敖家一族。天水坞在天泉湖，敖家研修水系法术，天水坞那就是他们最有利的战场。飘絮楼知道这次的任务不能强攻，他们原先的部署是偷偷潜入，以暗杀手段逐个击破。最后在藏书楼用毒虫毒烟困住敖凛，围而杀之。可因为苏家为了藏书楼里面的东西，放火烧百姓的房子，逼得敖凛施放暴雨灭火。这雨一下，飘絮楼原先准备好的毒烟完全没了用武之地。他们从偷袭变成强攻，死伤不少。
  “火不是我们放的！”隋家的人断言。
  “难道是我们放的？”风十八假笑道：“如果你们信不过我们想要一起行动，大可提前说。偷偷摸摸的跟在我们后面，还破坏我们的行动；现在任务失败了，还好意思来讨说法？那要不要我们帮你报官，说你们买凶杀人，我们收了钱事情没有办好，让官府给你们出头让我们退钱呢？”
  “你……！”
  “总而言之，这事就到这里了。你们杀了百姓，坏了我们的规矩，我们还没有跟你们追究——先生请回吧，以后要是品鉴歌舞前厅恭候，这里就不接待了。”风十八给侍女投去一个眼色，已是送客赶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