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苏任雨不想被父亲知晓他已经知道了昔日往事，在前往天水坞之前，他施看颜术，让小五顶替自己留在药田掩人耳目。
  药灵谷离天水坞路程不短，任苏任雨再急，也不能御剑过去。而且这么长的路程，就算水灵石的力量足够，苏任雨的体力也会只撑不住。他知道都羽池家有凌霄羽船能到天水坞附近，快马加鞭赶到最近的船坞，经空路再抄水路过去。
  待苏任雨到达天水坞，已经是三天之后。他自小船上了岸，原来岸上的茶寮货亭已经毁得七零八落，断木残垣毫无章法地堆在一旁。那边还有穿着宸海楼服饰的弟子在清理，再往里面走半刻，就是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大棚。
  不愧是朝廷御用的建筑工匠，宸海楼的手艺简直是无可挑剔。这个大棚搭得通风透气，双层叠加的棚顶，既能透光又能防风，手艺之高世间罕见。棚子分左右两边，一边是受伤的百姓和敖家弟子，另一边是无家可归的百姓。
  苏任雨往里边走去，一眼就看见那个熟识的身影。那人正忙着给一名拐了脚的老婆婆喂饭，耐心温柔的样子一如既往。
  苏任雨悄然来到她的身边，轻轻唤她：“燕姑娘。”
  “任、任雨哥哥？”是惊，是喜，转瞬之间都变成悲伤。“我、对不起……”苏任雨没哭，燕璋却先哭了。她一边语无伦次的道歉，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她还是一个劲的道歉。
  “别哭了，我没事。”苏任雨用袖口为她擦去眼泪，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
  不笑也罢，一笑燕璋就哭得更厉害了。
  这不是她认识的苏任雨。
  她认识的苏任雨，虽然笑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那眼底的温柔确实发自内心的。他也许有点冷漠，但他并非冷血。他也有藏在眼底的一些小情绪，只要用心就能发现。
  可是现在，苏任雨在亲人被杀的时候却露出了这样的笑容，他的眼里，藏着黑暗。
  燕璋觉得这样的苏任雨有些可怕，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开了一点点，顺手放下手上的那碗粥，自然得苏任雨无法发现她在害怕。
  “燕姑娘可知我太爷爷在哪里？”苏任雨问道。
  “知道，我领你去。”说罢，燕璋起了身，领着苏任雨出了大棚，往天泉湖远处的神龙丘走去。
  神龙丘是敖家的家族墓地，墓园就在神龙丘的脚下，面向一望无际的天泉湖、背靠四季常青的神龙丘。就在墓园的旁边有一个小别院，那是敖家祭奠先祖的地方。里面有几个不大的厢房，家中有人去世时，亲人便会在此守夜。
  敖荆的灵堂就设在别院的正厅，简单却庄重。遭逢大难，敖凛白头送黑发，敖夫人带着儿子跪在一旁，默默焚着纸钱。
  “太爷爷。”苏任雨来到敖凛面前，表情依然是那样平静。他来到老人面前，向着敖荆的遗体跪下，毕恭毕敬地行了叩拜大礼。
  老人终于有了百岁的模样，他站着依旧形如苍松，然而脸上满是疲惫。过度消耗灵力已经让老人的生命之火灭了一半，加之孙子逝去、家族千年基业被毁，老人诚然已经有些承担不住。
  不幸之万幸，便是两个重孙尚好。
  “孩子，你总算回来了。”老人扶起脚边的年轻人，伸手抹去他脸上没有的泪。“想哭就哭吧，在太爷爷面前就别逞强了。”敖凛一边摸着苏任雨的脸，一边苦笑。
  眼角鼻尖都红了，还要把眼眶里面打转的眼泪憋回去，真当太爷爷老眼昏花？
  苏任雨摇了摇头，拿着老人的手贴着脸摩挲。“舅舅一直都希望我能开心，我不能让他走得不安心。”他长出了一口气，又在敖夫人身边跪下，把他的小表弟搂进怀里，道：“舅母，我会照顾好你们的，还有——我绝不会放过凶手！”
  小五在药田顶着苏任雨的脸，每天担惊受怕，就怕他们家那个大少爷什么时候又发神经跑药田来。
  上次苏任行忽然没头没脑的来到药田，说是为了给他哥报喜。虽然看在小五眼里，苏任行完全没有表现出一点儿高兴来。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给苏任雨道贺的时候，态度更像在施舍，仿佛就是在说“像你这样的人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在能得到这么好的亲事”。本来以为他会马上走人的，可苏任行偏不，他就无所事事地在药田住了十几天，天天游手好闲，看着他哥忙左忙右。
  祥伯给他准备的房子他不住，非要到苏任雨的小屋来挤，又嫌小五做饭不好吃、又嫌小五手脚不麻利，最后逼着苏任雨一个人做三个人的饭，连衣服都要帮他洗。
  之前苏任雨为了可以经常偷偷出去，就有心让小五学着自己的行为举止，顶着他的脸，小五装着清清冷冷的样子，远看有那么六分像，足以骗过本家来往药田的人。但要是苏任行来了，他肯定能一下子就拆穿小五的伪装。所以小五天天晚上求神保佑，苏大少爷千万别来。
  大概是神仙显灵，在苏任雨离开的这些天，苏任行并没有在苏宗。
  上次昆仑之行，最后在众人撤离之后，苏任行带着人检视禁制周围。特别是之前出现血骸的那个地方，苏任行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
  果然，就在那个小村外头不到一里处，苏任行发现了一个被冰雪覆盖了洞口的山洞。冰墙挡住了洞口，苏任行试图破冰而入，可他把自己会的火系法术都试了个遍，竟然没有一个法术能溶解这道冰墙一点。他把手贴在墙上，试图去感应里面。就在手贴近冰墙的瞬间，一股奇怪的力量把他的手紧紧的压在墙上，抽开不得。
  瞬间，苏任行仿佛能看得见洞内的景况。
  明明没有光，他却能清晰的看见漆黑之中堆着的尸体。完整的、不完整的，横七竖八的堆在山洞里面。尸体的中间有一小块空地，刚好够一个人坐着。那个人盘腿而坐，他低着头，不知生死。他的面前放着一册打开的卷轴，上面是苏任行看不懂的文字。
  苏任行忽而惊醒，刚才看见的就像一个短暂的梦。他再上手去碰触那道冰墙，除却透骨的冰冷，什么都没有。
  回到药灵谷，苏任行在藏书阁待了几天，翻遍典籍，都没有找到与那个卷抽相似的描述。他怀疑上面的文字是上古的文字，可找遍了书册，一个相似的字都找不到。他想起自己的师尊，那是与云隐门有些渊源的隐士，平素不喜与人交往，却破例收了他为徒。苏任行想，师尊博古通今，见闻广博，他那里定有他想要知道的线索，于是苏任行发出信蝶请见师尊，百无聊赖等着回信的时候燕宗主就到药灵谷来提亲了。若不是他的师尊给他回了信，他恐怕还要继续在药田赖个一头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