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敲门声，我们三个都惊了一下，才意识到医务室的隔音效果并不怎么样。
  ”抱歉~~我被猫抓伤了，能进来吗？“
  ”啊，好的，没问题。“白莲赶忙应道。
  门开了，进来的是公鸡将军。他脑袋上的鸡窝头比之前更乱了，左袖被血染花，开了几道长长的口子。几道血淋淋的伤口印在胳膊上，伤口周围的肉都有些翻了出来，血顺着胳膊不断地滴在地面上，留下点点血斑。
  简直惨不忍睹。
  “你管这叫猫抓？这可不是小伤了。”
  “大猫也是猫嘛。动物园的老虎有些狂躁，稍微看了下情况，不小心就变成这样了。“
  “难不成是黑灵？？”我忍不住插了句嘴
  ”不要紧张，不是那么麻烦的东西。我肯定不是黑灵。毕竟老虎也是猫嘛，猫对黑灵是免疫的。“
  “都伤成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能面不改色的说着话啊。”
  “不说话的话，就会觉得更痛啊。”
  “我先做个简单的应急处理，这样的伤，要去总医院处置。”白莲看上去反倒是松了口气。看到这样的伤口，怎么都不应该松口气吧。
  “不用那么麻烦吧，白莲你用一下能力不是立刻就好了。”
  “没有医生许可不能那么做。”
  “那现在让他许可一下不就可以了。真搞不懂为什么你们要把事情复杂化。”
  “不只是许可，医生还得在场才行。而且伤成这样，使用能力治疗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留下永久的残疾，医生是不可能许可的。”
  “哎……你就是不想用能力嘛……我知道了，好了吧。”
  白莲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公鸡将军忽然说：“你们的对话我听到一点，详细情况虽然不太清楚，总之，你们是在合伙欺负我可爱的妹妹吧。”
  虽然用的还是刚才和白莲对话时候那种调侃的语调，但白莲和凯特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惊恐。
  公鸡将军还在继续:“小蝴蝶虽然看上去还小，但是有自己的主见，不要把自己的判断强加给她比较好。虽然看着纤弱，小蝴蝶也是可以飞越大海的。”
  “妹妹？？小蝴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白莲和凯特一起看向了我。
  我也不清楚啊！
  “看那个表情，不会是把哥哥我给忘了吧。”公鸡将军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挠了挠他的鸟窝头。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没有什么亲哥哥。而且远房的亲戚里也不记得有个哥哥。不管怎么想，都只能是医院里的某个病人。男生们因为奇怪的自尊，不是很喜欢玩兄弟姐妹那一套，说感觉就像是陪女生过家家。真正被我叫哥哥的没有几个人，而且会叫我小蝴蝶的……怎么想都只有一个。
  “难道是……凯撒？”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该怎么说呢……印象差太多了！”
  凯撒虽然确实是黑色卷发，但是个很干净清爽的少年，肤色也没有现在这么黑，不管怎么看，面前这个鸟窝头浑身上下沾着稻草的人……印象都差太多了！
  “哎，这点我也有错吧。本来想成为让你骄傲的哥哥，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见笑了。”
  “你出院的时候我应该说过的，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就好。还有，别让我再在医院看到你了。”
  “虽然这只是医务室，这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我们自顾自聊着天，白莲虽然看上去有一肚子疑问，手上却没停下。
  “好了，我只能处理到这了。剩下的，到总部医院由医生来处置吧。”
  “谢啦，那我就先走了。你们继续聊。”
  “等下，我送你过去。”我赶忙叫住正打算溜走的凯撒。
  “不用了吧……”
  “你是打算就这么溜回去，躲掉去医院吧！”
  “哎……这个……我不是答应过你不会再进医院了嘛……”
  “你只是单纯的嫌路远，懒得过去吧！别拿我当借口啊。”
  “还是瞒不过你啊。”
  “十分任性这点，到现在都没变啊……我送你到校区门口，如果你半路溜走，我以后就再也不会叫你哥哥了。”
  “从刚才开始你也一句都没叫过啊……别瞪着我……我知道了哎……别推我我自己能走……”
  我推着凯撒出了医务室的门。
  刚迈出门口，我眼角的余光就瞥到了什么不详的东西。
  没错，有着色彩斑斓羽毛的，会打鸣的，甚至能飞起来的……不详之物。
  那只和我仿佛有血海深仇，实际上也被我吃掉过孩子的公鸡，和我的视线刚好在同一高度。此时它被谁抱在怀里，正惬意地闭着眼睛休息。
  很好，就这么，静悄悄地路过，就当我是一阵风……
  “奥斯卡，能麻烦你多照料一会将军吗？看上去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这倒没问题。”
  似乎听到了凯撒的声音，原本闭目养神的公鸡睁开了眼。我悄悄路过的计划就这么宣告破产。我们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公鸡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大！事！不！妙！
  “凯撒哥哥，记得要去医院啊，如果你不去的话，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哥哥了。”
  我松开凯撒，朝公鸡反方向慢慢退去。
  “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啊，但是能不能把名字去掉，只叫‘哥哥’就好。”
  “我只是再强调一下。因为我预感到今天还有别的事，没办法陪哥哥去医院啦，抱歉啦。”
  我继续后退着：“那就……回见……”
  我拔脚就跑。就像听到了发令枪响，身后的公鸡在我起跑的同时，挣脱了奥斯卡的手，冲了过来。
  我没头没脑地狂奔着，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公鸡。在公鸡后面，是努力想把公鸡捉回来的奥斯卡。
  直到冲进一处小树林，奥斯卡才按住那只暴躁的公鸡。
  终于得到暂时安全的我浑身脱力地靠着一棵树滑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
  奥斯卡紧抓着公鸡也坐了下来。
  那只公鸡为什么能跑这么快，而且活蹦乱跳的好像根本不知道累。
  还有奥斯卡，一路跑过来，呼吸一点都没乱。
  这么一比，我真是弱爆了。莫名地，我有点丧气。s课程也是，只能被动地四处逃跑，丢来的东西也不能全都躲过，被人挑战还弄了一身伤。那一身淤青经过刚才逃命时和衣服的摩擦，就跟火烧一样的疼。仔细想想我从入学考试就不顺，入学考试成绩还是吊车尾，被今年的招生人数救了一命，好不容易进来，结果从一开始就像是过街老鼠。现在又真的变成了过街老鼠。最近几天完全没睡好觉，身上又冷又疼，翻个身都疼，结果睡眠不足白天注意力不集中还在课上被教员拎起来站到下课……
  真是越想越丧气。
  想到刚才在医务室的事，我的头开始疼起来。而且……忽然觉得好累……累到根本不想动……
  疲倦裹挟着睡意毫不留情地扑了过来，我的意识开始远去。
  又是我熟悉的黑暗。黑暗中亮起的那些无影灯告诉我，这里是我来过的地方。
  每盏无影灯下都躺着一个人，穿着纯白色的白大褂。
  但是这次不一样，没有血，不管哪里，都没有血。
  不远处的手术台上，坐着那个孩子。
  “怎么又是你？我不是叫你逃走吗？”
  “看上去只要你还在这，我们就还会再见面。我是王蝶，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都好吧，既然你不打算走，就是做好准备死在这里了吗？”
  “请不要随便把死挂在嘴边，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值得敬畏。”
  “看看周围，你觉得对杀人犯说这些，有意义吗？”
  “他们真的死了吗？”
  “我不知道……也许死了，也许没死吧。”
  “看一看不就明白了吗？”
  “我不想知道。只要不去看，他们就还有可能活着。”
  黑暗中传来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听上去，像是高跟鞋的声音。
  那孩子忽然脸色煞白，跳下手术台，冲我走来。
  “这次不是开玩笑，快走，离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如果被发现的话，你就真的会死在这了。”
  “那你怎么办。那么可怕的话，就和我一起走啊。”
  “离开这里？人真的能逃离自己的过去吗？过去是属于过去的，真实的东西，虚假的东西……这都不重要。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所以随便你怎么想，这是我必须背负的罪。”
  那个孩子猛地推了我一把，我便开始在黑暗中坠落。
  无影灯的灯光暗淡下来，在我上方，所有的一切都如尘土垒成的宫殿般轰然倒塌，只剩下尘烟在黑暗中消散。
  这一次也没能帮他。我为自己的无力懊丧起来……我明明对自己发过誓，不会再把任何人独自留在黑暗中。结果，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仿佛没有尽头的坠落中，我懊恼着，但也思考着。如果我强大到足以让他安心，足以让他依靠，他还会把我推开吗？那时候，他愿意坦诚的面对我，向我吐露心声吗？
  归根结底，是因为现在的我太弱小。不甘心弱小的话，就只能变得强大起来。
  这样下定决心的同时，我的坠落也迎来了终点。我掉落在什么坚实而又温暖的东西上，被那种令人安心的温暖包裹着。在梦中还能再做梦吗？我也不知道，但我似乎再度睡了过去。
  睁开眼的时候，我头还有点痛。我刚才是在哪，做什么来着？
  这里好像是小树林，嗯……我脸颊和手心碰触的这个暖暖的好像暖炉一般很舒服的东西是什么……这不重要，总之先再赖一会……
  “你醒了啊。”一个声音传来：“记得暖炉是要付费的。”
  奥斯卡！
  听到要付费，我算是彻底醒了。
  此时我正被奥斯卡搂在怀里，而且我还非常不要脸地整个人都贴在他胸口。因为太暖和了这不能怪我。不对，现在不是找借口的时候。
  “付费……我记得我们之前谈好价钱了。”
  “没错，加了鸡蛋牛奶黄油和巧克力的饼干。”
  “等下，原材料怎么又变多了！”
  “搞清楚，你现在是在赊账。我也不是做慈善的，要加利息这很合理啊。趁早痛快把报酬付了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利息……这利息有点狠啊……”巧克力这种东西……作为生存的非必需品，简单来说也就是奢侈品了。
  “看你这个反应，应该是彻底醒了吧。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我被将军追到这里……然后想着休息一下，就不小心睡着了。说起来，将军呢？”
  公鸡现在正端坐在奥斯卡脑袋上，时不时用嘴拉扯着他的头发。看上去它对这个窝不太满意，认为需要重新装修一下。我们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它转过脑袋，修窝修得更勤快了。总之我很高兴它有事情可忙。
  “不打招呼说睡就睡，有多吓人你知道吗。我正打算带你去医务室，结果你迷迷糊糊说了句死也不要去医务室，就又没反应了。”
  “这段我就完全没印象了。”
  “下次睡觉挑挑地方，这地方可不是你家床。”
  “在屋顶吹着冷风睡觉的人好像也没资格说我啊。”
  “我那是在散热。”
  奥斯卡体温比常人要高，和我正相反。他说是散热，搞不好真的是散热。但这到底是什么原理，他哪来那么多热量可以散。而且，即使我整个人贴在他胸口，也没有听到心跳声。
  我偷偷打量着奥斯卡，果然所见之处和常人没什么不同，当然，除了灰白色的皮肤。随后我的目光停留在他敞开的领口上。
  奥斯卡一直都是这么一副衣冠不整的样子，领口敞着，领带也松松地套在脖子上，这样一来，他脖子上那圈浅色的伤疤就毫无遮拦地露了出来，在灰白色的皮肤上很是显眼。
  这道疤简直是强迫症患者的天敌。想到他手腕上也有这样的疤，忽然有点生气。这明显是人为的伤疤，心理得多扭曲，才会这样伤害别人。要是被我遇到元凶，非要好好修理一下不可。
  “喂，不要乱摸啊，那里的神经很敏感的。碰一下就会觉得痒。”
  被奥斯卡提醒，我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手去摸了摸那道疤。我的手触摸的地方，刚好是颈动脉的位置，但是就像没有心跳一样，也完全感觉不到脉搏。就当它是代价的一种吧，现在我实在没精力思考太复杂的东西。
  “抱歉，我好像没睡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了你额头上的疤不要紧吧。”
  “不好不坏，偶尔还是会疼。所以才会要你拿止疼药当报酬。”
  饼干已经彻底被当成是止疼药了吗。报酬不报酬的先不提，如果真的有奇效，还是想办法早点兑现吧。
  在那之前，容我再赖一会。暖暖的，实在太舒服了，感觉不小心又会睡过去。
  不行啊这样，逃避现实是不对的。
  “果然我还是起来吧。再这么下去感觉利息又要涨了。”
  奥斯卡松开我，我靠着边上的树坐到地面上。
  “刚才我冲凯特学姐还有白莲学长大吼，你在门口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
  “真是太失态了。不，应该说是无法无天。就像军队里下级要听上级的命令，在白城，低年级也要听高年级的命令吧。学生手册里写的很清楚。那两位都是高年级的学生，他们要求我做的事，我是不能违抗的。明知道这一点，他们却从来没有命令过我什么，结果不知不觉的，反而我自己嚣张过头了。”
  “自己的事要自己做判断，你只是把这一意见表达出来而已，我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那也是要弄对场合和表达方式的。”
  “你总是马上就开始反省吗？”
  “不然要怎么做才好呢。错误都是别人的，自己肯定没有错。这样思考的次数多了，就会变得懦弱起来，渐渐的没勇气去面对自己的错误了。”
  “你还真会想些复杂的事情。”
  “不成长起来的话，就什么也保护不了，我明明对自己发过誓的。哎，不聊这个了，多想也没用。有点意外啊，你还接照料宠物的工作。酬金应该不少吧。”
  “照料宠物是免费的。”
  “啥？”
  “小动物很可爱啊，反而是我这边赚到了。”
  “将军怎么忽然就这么安静了。”
  “你晕过去之后它就安静了。”
  “只是睡过去而已。”
  “总之它似乎觉得自己有点责任，那之后就老实了。”
  “希望真是如此。害你陪我跑了这么远，真是抱歉啊。继续沮丧下去也没用，我还是先去道歉吧。”
  “我觉得你没有道歉的必要。”
  “不，我要道歉，然后像每个低年级生该做的那样，老老实实听话。”
  “这就放弃了吗？”
  “当然不是！首先得成为正式生，然后一步一步爬上去，与其抱怨别人不给自己选择权，不如爬到凡事都由自己说了算的位置上。只会埋怨别人，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善。”
  “哦？没想到你斗志还这么高。”
  “只是沮丧是不会有成长的。烦心事就要趁早解决。”我站起来，做了个加油的动作。然后眼前又是一黑。还好奥斯卡在我倒下去前扶住了我。
  “说睡就睡的技能能传授一下吗？”
  “也不是说睡就睡，大概最近s课程比我想的要累，晚上又不太睡得好。总之刚才睡一觉这会好多了。”
  “这话我说出来可能有点怪，你还是去检查一下比较好。”
  “不用不用，反正明天也约了体检，没必要打乱安排。说到这个，明早有个委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
  “说来听听。”
  “我希望你明早早饭后，能来一下预备生的宿舍楼，然后陪我走到校区和王城相接的那扇门前。说到为什么，体检那么多指标，要是我一路狂奔到门口，再去体检，数据可能就不准了。所以需要不受干绕的慢慢走过去。报酬我会付的，你可以先开个价。”
  “护卫工作吗？这个委托我接下了。至于报酬，不用你付。”
  “嗯？不用支付报酬？我记得你不是做慈善的。”
  “有人提前预付过了，开价高到我根本没办法拒绝，而且即使我收了报酬，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这种条件下没人会拒绝吧。”
  “预付？谁付的？凯特学姐？”
  “这就是委托人的个人隐私了。按照规矩，委托人也好，工作具体内容也好，酬金也好，我都不能说。你也不用乱猜，因为猜也没用。顺便，委托内容里不包括暖炉服务，所以暖炉的报酬，你还是要付的。”
  “唔……”
  “接下来你要去哪？”
  “要找凯特学姐和白莲学长道歉。我也不知道学姐是不是回图书馆了，但白莲一定在医务室，所以，先去医务室。”
  “正好我也要回天心楼。”
  “楼顶睡觉吗？”
  “你能说成是开店营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