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微弱的烛火。围成圆形的一圈烛火映照下，是一个大魔法阵。魔法阵正中坐着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栗色的长发，栗色的眼睛，一袭黑色的裙子，手里抱着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洋娃娃。
  随着法阵亮起，空中出现了无数只手，每只手里都拿着一支蜡烛。
  “仪式开始了。”一个声音响起。
  女孩的身旁多了一把小刀。她慢慢放下手中的洋娃娃，一手握住胸口的吊坠，另一只手拿起了那把小刀。
  她将那把刀慢慢举起，动作缓慢而坚定。周围传来了无数嗡嗡的祝祷声：“至高无上的女神啊，我们将纯洁的灵魂献给您，愿您保佑我们的战斗旗开得胜。愿人类从此远离黑灵的威胁，愿世界走向更加安详的死亡。”
  祝祷声毕，女孩将匕首猛地向自己的胸口戳去。
  “不要啊！”我冲上前，却没来得及拦下。小刀已经埋进了她的胸口，魔法阵更加明亮了，周围的烛火暗淡了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能死去呢？”女孩维持着坐姿，口中轻轻念着：“如果那时候我死去了，是不是就不会有那场悲剧了呢。因为我没能死掉，仪式没有顺利完成，才会变成那样的结果……一定是因为我的灵魂不够纯洁，女神才不愿接纳我，你说……对不对？”
  女孩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我。她的头发从根部开始变白，顷刻间，那原本美丽的栗色长发，就全都褪成雪一般的白色。
  “这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我的错，那又是谁的错呢？”
  “你一直把自己关在这里，思考这个问题吗？”
  “因为我找不到答案……我们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可这又是为什么呢？青鸟，你在的时候，明明不再做这样的噩梦了，可是如今，我依然在被噩梦困扰着。明知道是梦境，却无法离开，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我还想再见到你吗？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把我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走吧，离开这里。”我伸出手。
  那个女孩拉住了我的手，站了起来。她胸口的刀化成了灰飞散了。
  围绕着我们，有无数道光照了过来，每一道光都连接着一扇打开的门。门外是青草地，鸟语花香。
  “去吧。”我把女孩送到了门口。
  “如果我走了，谁来陪你。在黑暗中的你，还要像这样孤独的走多久？我不能离开。”
  “当每一个在黑暗中的孤独灵魂都被解救的时候，我就会得到自由，去吧。”
  我轻轻一推，那个女孩消失在光芒中。随后所有的门都关上了，我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刚才说话的，真的是我吗？那并不是我能说出的话。梦中的我不是我，而是那个叫青鸟的女孩。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醒来时我浑身都痛。昨天的伤看上去没什么好转。每天都累加些伤害的话，我怕是活不过三天。
  昨晚离开夜市，我径直去了图书馆。凯特学姐并没有出现，我研究过符咒和说明书之后，写写作业就回寝室了。
  上午对我的围追堵截变成了更大规模的集体作战，昨天那帮人似乎没闲着，总结了不少经验。
  经过昨天的集火攻击之后，我也知道了几个主谋的能力范围。像是能力的类型，持续时间，作用范围，发动需要的时间，大概都能猜出一些。
  唯一麻烦的是，今天大家都知道普通的魔法攻击对我没用了，纷纷使用了投掷物。到了最后这些人也不管什么能力不能力了，手边有什么就直接砸过来。明明是能力者对决，不知怎么变成了躲避球大赛。我重点都在躲伤害较大的大件，密集的小件难免会中一两件。
  早饭后一波，午饭后一波。刚吃完饭就运动，对身体不好啊。
  好不容易跑到追兵也追累了，我收起魔力场，溜进了播音室。
  “怎么样，准备的假发还合用吧？”
  “合用倒是合用。不过学姐，你故意准备黑色的假发，这姑且不提，我还被当成其他人了，这不会也是你的计划吧。”
  “青鸟，五年前留下那副诅咒的画，自杀了。”
  “我和她真的很像吗？”
  “我弄到了她的照片，要说像，也就是发色，还有身高吧。黑灯瞎火的，也没人能看清你的脸，要是心里有鬼，自然会觉得像。托你的福，这次亡灵节紧急追加的报道大受欢迎。”
  “让我扮成青鸟的样子去夜市，学姐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应该不止是为了造新闻吧。”
  “只是赌了一把，为了确认青鸟和诅咒娃娃的关系。昨晚你也知道了，她们两个关系不一般。”
  “可是我也不一定就能走到她的摊位啊。”
  “哦，可以说我赌的是你的好奇心。你瞧，这不是押中了吗？传言说青鸟的室友消失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据我所知，当年和青鸟一个寝室的是诅咒娃娃，光是确认这一点就没少花我功夫。”
  “我还以为诅咒的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学姐还在追查。”
  “不管怎么想，发生在青鸟身上的事都很可疑。五年前命案的真相现在还沉睡在黑暗中。作为媒体工作者，我可不会对这世上的黑暗视而不见。如果这背后真的有什么阴谋，我一定要让它昭然于天下。”
  “学姐，说个不合时宜的话。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凯特学姐不让我继续追问这件事，这一定是有什么道理的。”
  “如果全世界都装瞎，只会有更多的人受害不是吗？你呢？你自己说着这话，其实根本没当回事吧。你自己的好奇心难道没告诉你，这事不可能这样算了，一定要知道真相吗？”
  “确实，我也放过大话，如果证明并不是自杀，我绝对不会轻饶犯人。”
  “你瞧，这事情背后的真相，你我都想知道，你要是肯合作，一定能更快的找到答案。”
  “学姐，合作是没问题，不过下次有什么计划，能告诉我一下吗？这种被蒙在鼓里当枪使的感觉并不好。”
  “好好好，我下次提前和你说就是了。”
  “现在为止，你那边都有什么信息，可以分享一下吗？”
  “目前都是猜测，还联系不到一起去。等我有更多情报再分享吧，不然只会把思路搅乱。”
  兔耳朵那似乎问不出来什么了，只好再等等了。
  “对了学姐，你交给我的任务……”
  “克里斯明天能回来上课，冰牙的事根本没问，夜市照片的销量榜还没到手，正义女神也不知道预言说什么。你想说的就这些吧。”
  “不，照片的销量榜我已经拿到了。”我从学生手册的封皮内夹中取出一张纸。
  昨晚我把学生手册还给摄影师之前，打开了记事本，写了一条留言：“明天中午前，把销售记录表放在天心楼边园艺储物间的架子上。否则的话……”
  其实我并没有写具体的威胁内容，但只是张纸条也不是什么交不出的东西，不论是谁，保险起见都会把东西放过去的。
  即使摄影师不照做，也没什么关系，我既然知道他的长相，学号，还知道他暗恋兔耳朵，总有办法把东西弄到手的。至于为什么非要威胁他……大概是因为他一直偷拍我，想让他多少受点惊吓吃点苦头。这小小的报复算不了什么。
  剩下的就很简单了，在到播音室之前，顺路取货。为了防止被人打扰，同时也是为了不让摄影师发现是谁威胁他，我取货时，戴着假发。取货的同时，我放了一张小纸条：“要是想让销量更好的话，把实时的销量榜公布出来，剩下就看粉丝们血拼就好了。”
  对于我这张列表，兔耳朵有些惊讶：“全部的销售记录都在这了？”
  “摊主亲自记的，要是有差也没办法了。”
  “哎？能拿到第一手资料，我好像有点小看你了。”
  “话说学姐，为什么我的照片也能卖出去？”
  “哦，照片不止能用来收藏，还能拿来烧，或者钉在墙上扔飞镖，或者涂涂画画，用处很多啦。”
  “好的，我已经明白了。”
  “看在你能把名单弄到手的份上，我就给你个提示吧。校园怪谈系列的文章，好好看一下。”
  校园怪谈系列，记得兔耳朵提起过。当时我也只是被要求看了一篇诅咒的画，我自己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之后就没再关注。
  既然学姐给了提示，喜不喜欢，都看一下吧。
  论坛上搜索校园怪谈，能搜出不少内容，但点击量最高的还是兔耳朵的稿子。
  除了《诅咒的画》，《消失的鬼屋》，《无头骑士》，还有两篇是新怪谈，一篇是《诅咒娃娃颜面大失，吓人反被人吓》，另一篇是《亡灵日降临于夜市的鬼魂》。
  嗯，显然新怪谈不用看了。
  我从《消失的鬼屋》开始看起。
  “据传在王城的庭院中，有一座鬼屋，只有在雷电大作的暴风雨夜晚，才会显现在世人面前。
  关于鬼屋的传说由来已久，最近的目击报告是五十年前。
  那一天，狂风暴雨持续了整整一日，直至夜幕降临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
  虽然天气恶劣，白城内的例行巡视依然要如常进行，当值的士兵们如往常一样，按照排班表，两人一组出发巡视负责的区域。
  其中一组士兵在巡逻时，发现一处废墟有异样。原本只剩地基的废墟，不知何时起了一座白色的别墅，别墅内灯火通明，舞乐升平。二人在用无线电向上司报告情况后，上前讯问。
  门口的男仆十分有礼貌，但他所说的语言两位士兵都听不懂。看两人在雨中淋得湿透，男仆便领两人进屋烤火。
  宅子内正举行着一场盛大的舞会，宾客们穿着华丽的衣服翩翩起舞，精致的美食摆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房间一角的乐队演奏着欢快的乐曲。
  两位士兵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舞会，也不敢随意打扰，便小心翼翼地溜着边向壁炉走去。一路上二人并没有引起宾客的过多注意，忙碌的仆人们也来不及关照两人。
  仿佛施了魔法般，两人一靠近壁炉，身上的衣服立刻干透了，甚至连一点泥污都没有。正在二人惊讶之际，音乐戛然而止，宾客们却丝毫不感意外，有条不紊地散去，有人进屋上楼，有人从门口离开，只一分钟的功夫，整个屋子里竟然一人都不剩，家具也都凭空消失，只剩下灯火通明的厅堂，和燃烧的壁炉。
  两人见此蹊跷，不敢久留，便从大门离开。
  然而踏出大门，门外是另一个世界。眼前一片洒满碎钻的草坪，被天顶漂浮的无数光球照耀着，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彩。在光球之后，是七彩琉璃一般的夜空，银河从天顶垂挂而下，一片片星云像是五彩的雾霭般在夜空飘荡，漫天的星星密密地挤在夜空中，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在远处的王庭之中，白色的建筑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每一座建筑都散发着白色的柔光。
  两人望着这奇妙的景色，不知不觉进入梦乡。再睁眼时，则是躺在白城的军医院里。
  那天晚上，他们的上司在收到二人的报告后立刻派了一只队伍去查看，在二人报告的位置既没有看到奇怪的建筑，也没有找到两位士兵。直至一周后，两人才被发现躺在事发地附近的草坪上，身体已经极度虚弱。
  由于两人证词高度一致，比对以前的鬼屋目击报告，这起事件被列入悬案封存，直至最近才公布出来。同时公布出来的，还包括两人凭记忆绘制的手稿。虽然别墅的外观两人已记不清，但两人在绘制时，都在正门上绘制了月牙和星星的图案。这也许会成为解开鬼屋之迷的线索。”
  嗯……文章内容就这些，一时间看不出来和青鸟有什么联系。
  我开始看《无头骑士》这篇文章。
  “众所周知，天心楼前有一个不出水的大喷泉，喷泉的中央是骑着骏马的无头骑士。然而鲜为人知的是，建校初期，这座雕像原本是骑着巨龙的骑士。
  可能有些人以为这座雕像是190年前建校时和新楼一起建成的，然而有资料显示，这座雕像和喷水池实为旧王宫花园的一部分，在遗迹被发掘之时，龙背上骑士的头部已经缺失，因而被称为无头骑士。
  史学界普遍认为这极有可能是下令修建白兰城的国王，并为这位国王起名为米歇尔。
  在遗迹的深入发掘过程中，发生了一起至今无解的大事件。
  事发当天正是亡灵日，直至夜色降临，科考队依然在进行地层研究。在日落时分，所有外勤人员忽然集体失联，整晚无人应答总部的呼叫。被派出去进行搜查的两批人员也同样失去了音讯。总部只得等到天亮再进行搜查。
  当晚大雾笼罩着白城，直至天明，雾才渐渐散去。出发搜查的第三队人马在离营地门口不足50米的地方发现了不省人事的头两队搜查人员，并在施工现场发现了其他外勤人员。所有人携带的收发信设备都运转正常，然而在被问及前一晚上的遭遇时，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不论怎么询问，他们都只会颤抖着说出『无头骑士』而已。
  更为离奇的是，在进行人员清点时，不论怎么数都少了一个人，而不管怎么对照着名单核对，都无法找出失踪人员的名字。接着，人们注意到，原本骑在龙背上的无头骑士雕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失踪的那位科考队员。被发现时，那位队员穿着盔甲，所以起初没被人注意到。
  这件事之后，这批科考队员集体辞职，而科考工作也陷入了停摆。在那之后虽然有过几次重启考察的尝试，然而仪器均会发生无法解释的异常，参与考察的人员也出现各种不同程度的精神症状。这一系列的神秘事件，被称为无头骑士的诅咒。
  就在无头骑士事件逐渐被人淡忘的时候，一个盗贼闯入了被封锁的区域，随后自己出来报了警。他在遗迹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具无头尸骸，身上穿着科考人员的制服，然而尸骸的时间却远早于无头骑士事件发生的年份。这为原本的疑团又增加了一个迷。
  白城建校时，喷水广场的龙雕像被移走送进了博物馆，之后在原位修了骏马的雕像。
  雕像亮相的那天，揭下盖在上面的遮雨布，令人惊骇的事情发生了，消失的无头骑士雕像又回来了，正骑在骏马身上。
  此后的一段时间，围绕着这座雕像，并没有什么特殊事件发生，直到五年前的一天，有学生声称晚上路过喷水池时，发现池中的水变成了红色，水中似乎还漂着什么。学生慌忙去找老师，然而等人们赶到时，水池并没有异样。
  在今年的亡灵日来临前不久，多位同学称天心楼传来凄厉的惨叫，更有目击者称在雕像上看到了另一位骑士，疑似是无头骑士的亡灵。
  如果亡灵复活了，这次会出现新的受害者吗？希望悲剧不要再度发生。”
  总算是看完了，但这篇文章也看不出关联。非要说的话，天心楼的惨叫不就是克里斯被奥斯卡扔下去的事吗。
  “学姐，看是看完了，但是和青鸟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首先，青鸟的画上，有一座白色房子。”兔耳朵说着打开她的学生手册，翻出了诅咒的画的照片：“你仔细看一下这座房子。”
  “啊……门上的月牙和星星吗？”
  “没错。我调查过白城的建筑资料，没有一座建筑和这座建筑相似。也许青鸟见过那座鬼屋。再来就是喷水广场了。池水被染红的那天，青鸟失踪了。之后发现她的地点是在地下掩体，据说是割腕自杀。我找当时的第一发现者确认过，她身边没有太多血迹，地下掩体恐怕不是第一现场。现在我能提供的信息就只有这些了。你怎么看？”
  “什么叫只有这点信息，该说一下子信息量太多还是太少呢，这样一来不是满脑子都会是各种猜测吗？”
  “是吧，我早说了现在告诉你只会增加无用的猜测。”
  “学姐你干嘛要出尔反尔主动告诉我这些。”
  “我转念一想，光我自己抓心挠肺的乱猜，心里不平衡啊。”
  下午的自主练习上，凯特学姐难得的缺席了。也许是有什么事？我实在不觉得她会为了逃避青鸟的话题而躲着我。
  晚上顶着学生们又一波试探性攻击到图书馆，也没找到凯特学姐。
  “凯特？刚才还在，在你来之前走了。”神童没有抬头，还在埋头研究。
  “谢谢学长，那我先走了。”
  在经历了密室事件之后，我并不是很想和神童说话。知道他人秘密是件很尴尬的事，在那之后如何把握距离对我来说一直是难题。再加上对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我，还是大家彼此离远点比较好。
  写完作业，我又研究起凯特学姐的指环。指环内侧的魔纹看上去只是用来传导魔力的，外侧的又只是装饰花纹。真正核心的部分大概在里面我看不到的地方。又不能拆，真的束手无策了。
  还有那天在密室里看到的黑雾，虽然想查，不管怎么翻书，都没有见到类似的魔法生物记载。我又不好直接问密涅瓦，毕竟答应好密室里的事出来不能说的。
  算了，早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