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偷吃点儿东西，还算不得作祟，我看它，可能还会害人。”宗华回答道。我在一旁听他说话遮遮掩掩，耸人听闻，又成了一幅江湖骗子的口吻，心里又起了疑心，就上前问道：
  “掌院先生，那就请把作祟的东西捉出来看看好吗？”
  那宗华也不生气，说道：“别听这孩子瞎说，大明宗立院五百余年，我才疏德浅，被掌院放下来历练而已，所以各位放心，如有所获，我只要给我一元钱硬币即可。”
  那香子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又听说只要一块钱，登时态度好了很多。问到：“那宗先生，这事儿你要怎么做？老实说，这位孙先生，也是我们村里有名的能人，前些天我家孩子失踪，就是他给找回来的。”
  这么一说开，就像是正在办公中的同行见了面，大家都觉得气氛非常尴尬。
  那个叫丹彦的孩子抢着说道：“什么宗先生，宗华是我师父的道号。”
  宗华笑笑，开口说：“哎呀，看来我还是道行太浅，眼力不够，居然没感觉到有方家再此，真是太失礼了。不过恕我直言，老先生似乎有早年的旧伤在身，以至于我走到您面前，才能感到灵力。”
  “不必客气宗华掌院，老朽早年受过重伤，早就不中用了。但是偶然有妖邪为祸乡里，我这把老骨头只好尽我所能了。这回正好赶上，请宗华掌院大展身手吧。”
  那宗华也不客套，只道：“好说，请把家里的人都请出来，容我先看看。”
  片刻间，这家的主人、亲戚、客人都出来露面了，在院子里站成一圈。
  “呀，双胞胎！师父你看双胞胎！”那丹彦只有十一二岁，童心未泯，也没见过什么陌生人，看见许萌、许娇姐妹，大声的让自己的师父看新鲜。
  宗华爽朗的大笑，并没有制止丹彦。然后走到双胞胎面前，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接着走过许德寰身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说任何话。再走过香子一家，面无表情，只是在香子被抱着的小儿子身边，闻了闻气味，又摇了摇头。
  “这位先生，从小身体稍微有点儿弱，几乎有看见灵质的潜力，但是他阳气虽弱实稳，一身正气，将来诸邪难侵。”宗华指向许德寰说道。
  “这一家人，似乎孩子和女士都死过一次，但显然你们没死，真是搞不懂……”宗华摸摸自己下巴，若有所思的说着。
  “那么既然如此，偷吃东西的小偷，就在这里！”宗华向许萌姐妹其中一个人一指。
  “这不会吧，许娇很听话，也很懂礼貌，怎么会自己拿别人东西呢？”许复臣似乎有点儿生气，但也没有马上反对，只是这么解释道。
  “别误会，你是她们的父亲吧？”宗华友善的笑了笑，“这两个孩子受了不少苦，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们魂魄受了重伤，五感刚通了不久，而且又被摘掉了什么特别的精魄，这我看不出来，所以……”
  “所以怎么样？”
  “所以你要好好疼爱他们，不要像现在一样，让她们在虚弱的时候，被邪魔有机可乘。”宗华轻轻把许娇拨转过来，指着她的后脑勺。
  众人好奇，一起凑过去看看究竟有什么。只见少女纤细的脖颈后面，有一条细长的淡红色横纹，这条红纹大约不到一指长，是一张嘴似的形状。
  “这是什么？”许复臣问到，“许娇这里没记得受过伤，动过手术，更不是什么胎记之类的。”
  “这是什么？大家可以看看！帮我搬一把椅子，再拿个大盆子或者是大桶。”宗华让许娇坐了，拔了自己一根头发，在许娇后脑的那条横纹上一划，许娇身体一抖，像是有点儿痒，宗华补充一句：“孩子别怕。”拿着头发，继续在她脖子上写了起来，看样子他写的是一个繁体的开字。
  这个字刚一写完，只见少女后颈皮肉涌动，迅速鼓囊起来，似乎要长出什么痈瘤一般。接着那道本来是细细的横纹，猛然咧开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半大的男孩子在哭，声音嘈杂难听。
  那裂口上下变红，突然张开来，变成一张真正的大嘴。张嘴发出呜呜的似乎是哭的声音，但这声音显然不是许娇能够发出的，那大嘴张开，里面竟然牙舌俱全。
  许娇也感觉到了自己后面的异状，但苦于在自己脑后，自己什么也看不到，直到那大嘴发出声响，吓得双胞胎两姐妹同时一声尖叫。而这一切光天化日的长在一个青春少女的后颈之上，显得尤其诡异。
  许娇起身欲逃，宗华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说道：“别慌！我有办法来救你。”
  我侧目看看旁边的孙开元先生，只见他并不很以为意，有点司空见惯的意思，直到那大嘴现形，孙先生略一皱眉，似乎觉得他的做法不甚妥当，但又忍住没有开口。
  许娇虽然听话又坐回了椅子上，但听着自己后脑勺一张大嘴的叫喊，女孩儿又惊又怕，轻声哭泣，她的双胞胎姐姐围上去轻声安慰。
  那丹彦小童却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道：“姑娘别怕，我师父本领大得很呢，你这种小事，我师父定然手到妖除。”我看他比两个姑娘还小着几岁，却不肯叫姐姐，只是叫姑娘，一副充大人的样子，不禁好笑。
  宗华再拿过准备好的大红水盆，吩咐丹彦：“把咱们的饭拿出来。”丹彦从他们的行囊里拿出一个饭盆，打开盖子，只见那饭盆下层放着一大缸子米饭。
  “倒进去。”宗华吩咐道。
  “全倒进去？”丹彦似乎有点儿不舍得，但是见师父点了点头，他只好把饭兜底子倒进桶里。
  那米饭看起来似乎已经是冷饭，但是大米的香味还是可以闻见，那许娇后脑的一张大嘴似乎也闻到了饭香味，挣扎叫喊的更加厉害了，叫的人直心慌。
  这时许娇似乎不再哭泣，简直有点儿神志不清似的，低声的说着：“饿，好饿……”说着似乎就要起身去吃桶里的白饭。
  宗华让大家按住许娇，把她扶到大桶的边缘，并且嘱咐大家不要让她吃到饭。许娇的叫声，也从低沉变得激动：“快给我饭吃！我要吃饭！我饿，我饿啊爸爸！”
  听着女儿歇斯底里的叫喊，许复臣似乎有点儿心里不忍，只能转过头去，不再看着情景。叫了几声，那脑后的大嘴不再嘶喊，而是发出咕咕的声音，似乎是要呕吐。
  许萌啊的一声惊叫，只见许娇后面的大嘴里突出一个个灰色的小人，这些小人只有老鼠大小，但是数量众多，一个个吱吱叫着，发出的声音也类似于老鼠。小人挣扎着从大嘴里跑出来，不一会儿装满了大半个桶。
  等到最后一只小人跑出来，许娇后面的大嘴慢慢闭上，后颈的浮肿慢慢消退，最后这张大嘴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没了一点儿痕迹。许娇也应为惊吓和脱力，昏睡了过去。
  “好手段，好眼力，宗华掌院真是能人啊！不过老朽有二不解，还望赐教。”孙开元客客气气的对宗华拱手抚掌。
  “客气了，老丈请说。”
  “宗华掌院眼力非凡，但是这二口饿鬼是饥荒年代的怨气所化，现在的年月哪儿来的这种妖怪，老头子实在想不通，还请赐教。其二，宗华师傅白天把它们都逼出来，阴火和散阴之法都做不得，莫非要一一斩杀他们？太过麻烦了吧？若是一一超度他们却也太过麻烦……接下来怎么做，还请赐教。”
  “孙先生说的是，这其一它们从哪儿来？这年月，至少没有饥荒，不会有如此多的饿死怨气，所以晚辈觉得。这妖怪的出处，恐怕要从这个宅子找起，稍后还得请孙先生指点。至于除妖之法嘛……不怕您见笑，我这是个笨方法……”宗华解释道：
  “拿上些白饭放在桶的四周，用禁灵符封住桶盖，这样这些怨灵只能在里面自相残杀，互相吞食，放上一个时辰，恐怕就剩下一个了，到时候只要给这一个超度就行了。”
  孙先生鼓掌大笑，竖起大拇指说道：“真是人外有人啊，宗华师傅好手段。不知者法子是前人所创，还是……”
  “孙先生见笑了，这法子是晚生自己想出来的。”
  “了不起啊，老头子今天也开了眼界了。”
  众人听了依法而为，把东西摆好，只听见盖子里面吱吱乱叫，还夹杂着轻微的咀嚼声，众人觉得既恶心，又隐隐觉得有趣。
  香子夫妇这下子算彻底服气了，香子说道：“宗华师傅，真对不住，我已开始还以为您是个骗子呢，没想到您目光如炬，一下子就点破了真相，救了这姑娘，还解了我偷吃东西的嫌疑。”
  我听这香子虽然满口道谢，但谢的只是救了这姑娘，一副市井算计的口气，令我心里颇为生厌。
  这宗华浑似不觉，听他说完，却说道：“这二口小鬼的事情自然简单，但只有这妖气，恐怕我在门外还看不出来。我刚才说了，您家里的屋宅有没有什么古旧的东西，上面可能已经被妖邪所寖，为免除后患，咱们还是一一查验一下可好？我猜，这姑娘身上的二口妖，多半是你家里的古物上邪灵外漏。如果一并除去，不是我贪心，两个一块钱硬币，还请您付给我。”
  听着宗华点破他的用心，并且把事情的源头都引向香子头上，我暗暗好笑，觉得颇为痛快。
  “你放心，我师父可不是贪你的一块两块钱，只是我大明宗门下规矩，弟子下山所结善缘，不论贫富，均要以一元钱硬币为信，所以两件事就让你出两块，这也和我师父接任掌院的考量有关。你啊，可别小气，更别一推二五六！”丹彦这小子嘴快，既解释了这两块钱的来龙去脉，又把这香子嘲讽了一顿。
  “小孩子别乱说话，多看，少说。”宗华微笑着对丹彦教训，但语气全无责备之意，接着又转头问香子：“不知道您家里，古旧之物多吗？”
  香子讪讪的答道：“不多呀宗华先生，您看我家这房子是新起的，老房子拆的时候，多数破旧东西都卖了，就几个桌椅旧柜子、还有纺车、风箱、一些旧报纸还有书本。对了，有几本书还有一块儿石头，可能有些鬼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