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兵
作者:
饮尽乞峰雪 更新:2021-03-24 01:23 字数:3344
“好一个河北袁买!”
邺城将军府中,偌大的会议厅内此时齐聚着河北四州的才俊之士。袁绍坐在上首,听闻沮授的报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虽然沮授未向他请示,便允许袁买的“胡闹”,让他心中稍有不快,但是和结果比较起来,就算不上什么了。这一点上,确实显现了袁绍性格的两面性。一方面袁绍性情宽厚,有包容四海之心,但另一方面,对于喜欢的人与事,袁绍总过于放纵忍耐。这也是导致袁绍集团内部隐隐不稳的原因之一。
袁绍情不自禁地从主位上走下来,在一众谋士的注视中,快步到厅外庭院中,抬头向南方望去。他的目光随着天空中的云朵,缓缓飘荡,仿佛想要跟着云儿去往南面,去到袁买身边。直到那云团远去,再看不见踪影,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目光。
袁绍又想到了曹操,这个前半辈子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老弟,就在六年前,还几乎要收纳于麾下。可如今,他早已没有从前的谦卑恭顺,眼下彼此更是水火不相容。袁买能在曹操眼皮底下,为他涨了脸,又救走了刘备,委实胜过一场大捷,令他如饮甘霖。相比之下,徐州之失,反倒不痛不痒。而后袁绍又有些诧异,自己的小儿子,从小放他自己练武,也不觉得有多厉害,没想到一别两年,竟有如此本事。千军万马间如入无人之境,日后定然能成为他几位哥哥的好帮手,真是天佑袁氏。
沮授看着袁绍仍在外沉思,也大致猜到了袁绍心思,刚接到前方暗子的急报时,他也不免一阵心惊肉跳。他虽同意了袁买的行动,却未料到会出现如此危险的情形,幸亏袁买确实本领了得,不然他真不知如何向袁绍交代。
不过事已至此,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沮授收拾心情,快步走到袁绍身后,咳嗽了两下,提醒道:“主公,如今小沛已失,下邳被困,刘备败势已定,恐难以坚持几日。须速速下定决心,不然悔之晚矣!”
然而,袁绍好似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全然没有半点反应。沮授心中大急,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许攸见状,走到沮授身旁,轻轻按住沮授肩膀,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贴近袁绍轻声说道:“贤侄此番威震曹营,正是上天预示着本初必然能打败阿瞒。天意昭然,何不速速进兵,一鼓而定?”
许攸身材瘦小,其貌不扬,却喜好锦衣玉服。他一双狭小的眼睛透着精光,时不时虚抚一寸山羊胡,城府深不可测。许攸素来通晓世故,又兼口舌之利,结交了许多朋友。早年间遇到袁绍、曹操,见二人内藏神韵,志向高远,有心之下结为好友。如今他凭着与袁绍的关系,以及不俗的口才见识,成为袁绍的心腹智囊。
许攸素知袁绍生性好面子,自然不会像沮授那样直言进谏。果然,袁绍听闻后,似有臆动,于是许攸趁热打铁道:“本初所虑者,马腾、臧霸、魏钟,皆不足道也。”
“哦,子远有何见教?”
袁绍斜过头,打量着自己的这位老朋友。许攸贪墨之事,审配早报给他多次,然而皆被他按下。一则水至清则无鱼,许攸无派无系,只依附于他,自然要给点好处。二则许攸虽不善政务,也确有才有名,常年跟随自己,不忍处置。
许攸最擅长的便是纸上谈兵,但并非皆是空谈,往往确有见地。他略微回头,对着沮授微微一点,遂说道:“西凉马腾,名义上支持孟德,实则不过是迫于形势的无奈之举,本初只须暗中许诺,他必作壁上观,则关中可期。青州臧霸,乃是降将,并无归心,为了远离孟德才去的青州,只须让显思派人安抚、相安无事便可。河内魏种,乃无根之萍,曾背叛孟德,只因没有更合适的人员,才让他守在河内,只要引一军相抵,他必不敢轻举妄动。此三人皆不足为患,本初尽可以放心出征,亦无后顾之忧。”
“子远之言,正合吾意,”袁绍原本淡漠的神色,旋即变得笑容可掬。他拍了拍许攸的肩膀,便直直地回到主位上,恢复北方雄主的威仪气度,望向厅内的谋臣将领,问道:“吾欲即刻起兵,先打开黄河封锁,再直捣许都,诸公有何见解?”
郭图总督军务,首先站了出来。他一张国字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仪表不凡。早年在颍川任时,与荀彧、钟繇皆为同僚,跟随袁绍后,出谋划策,劳苦功高,常以袁绍麾下第一谋臣自居,此刻自然当仁不让。
“主公,兵法有云: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如今我军士卒不满,训练欠佳,粮草未足,还需三五月才能准备妥当。而曹军新胜,士气正盛,形同虎狼。如若着急进取,岂不是给了曹操可乘之机?只要等待准备妥当,十万大军压境,此长彼消之下,何愁豫州不定?望主公三思。”
听了郭图一席话,袁绍刚刚坚定下的决心,又出现了一丝裂缝。其实此番情景,已然重演了好多回,袁绍是一方雄主,岂会不知决断的重要性。然而不知为何,面对曹操的时候,总不免想有一个万全之策,故始终犹豫不决。
见袁绍面露犹豫,沮授不禁气结,也不顾许攸等人眼色,毅然抢上前,对袁绍大声说道:“主公,机不可失啊。曹操眼下仍在徐州,回兵尚有十日余,腹地空虚,此时出兵,必有斩获。即便曹操回到许都,短时间内也难以调集足够兵马,我军可趁势长驱直入,围困许都,迎回天子。即使退一万步,以黎阳为据点,压缩曹操势力,安定黄河南岸,聚拢人心,亦可占据先机啊。”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曹操世之枭雄,麾下多有能人,错过机会如同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公与肺腑良言,深谙正奇之道,主公请速速定夺!”
这时,田丰在坐一旁也耐不住了,出言支持沮授。他现居别驾一职,原本应是袁绍的幕僚长,然而虽智谋出众,但性情过于孤高刚直,比之沮授更甚,又恃才傲物,常常惹得他人不快,现在只好当一个小小的参谋。逢此时机,田丰自觉沮授之言更为有理,技痒难耐,便跳了出来,也希望借机重新获得袁绍的赏识。哪知袁绍听完之后,眉头反倒皱得更紧了。
“哼。”
郭图暗暗嗤笑,他一向认为田丰乃沽名钓誉之辈,徒逞口舌之能。似他们这些策辩之士,哪里知道自己与审配、逢纪、辛评等人脚踏实地操劳军政要务的辛苦,军国大事岂是纸上谈兵得来的。
郭图深谙袁绍心中的烦恼,也知道曹操绝非公孙瓒可比。然而沮授、崔琰等人原先提出的“内圣外王”的建议,看似美好,却根本不可能得到袁绍的认可。而现在又提出“趁虚而入”的奇谋,却是不把郭图等人的功绩放在眼里。堂堂正正可以获得的胜利,何必多此一举。
想到这里,郭图看了一眼审配,见审配也正看着自己,两人目光交错,心领神会。于是郭图心中稍定,又对袁绍说道:“主公,正如沮公与所言,刘备既败局已定,就不该把希望寄托于他能否再拖延曹操。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如今邺城大营步骑不足三万,粮草辎重仅够一个月的用度,沿河船只也未收集完全,况且天气还未转暖,士卒之中不少伤寒冻疮者。此时用兵,决非明智之举。”
说完,郭图又朝沮授作揖道:“公与乃高明之士,久在军中,某所言是否属实,还请赐教。”
“这...”
沮授一时语塞,他当然知道郭图对袁军现状的分析没有错,然而战争一事,本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哪有什么万全之策。他与郭图见解不同、分工不同,站在各自的角度根本无法说服对方,袁绍见此,只会愈发犹豫不定,这不是沮授希望看到的情况。
“诸君稍安勿躁,这里有一件大喜事,容我先禀报将军。”
一直静静坐在席中的崔琰忽然发声,崔琰品德高洁,威名远播,众谋士都很敬重他,厅内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崔琰先是恭恭敬敬地对袁绍作揖,遂好整以暇道:“数日前,琰前往青州拜见了老师。老师深明大义,业已答应下山,愿助将军一臂之力。”
“哦?”袁绍闻言,身体大幅向前倾斜,眉宇间显露欣喜之色,“司农愿意来邺城么?吾当扫榻以待。”
“老师言明他要先整理好经卷典籍、交代弟子诸事,然后才能山下,为此战扫除屏障。至于是否会来邺城,未曾提及。”
“无妨,无妨!”
这是袁绍今天听到的第二个好消息,想要打败曹操,光靠战场厮杀是不够的,豫州士族的支持也是万分重要。只要郑玄愿意出山,到时候河南之士皆入麾下,何愁大功不成。至于郑玄对他袁绍的态度如何,无足轻重。
袁绍稍一思量,便吩咐道:“郑公的事,还须季珪你劳心负责,有什么情况直接向我汇报,不得延误。我再让张郃领一千精骑,由你差遣,此事务必万无一失!”
交代好崔琰,袁绍心中就像扫清了灰尘,一下子轻松明亮堂。此时再想出兵之事,已然有了决断,便直接发起作战命令。
“即日起,大军进驻黎阳,以黎阳作为大本营,命各州加速调集兵马粮草。淳于琼为左军,沮授为右军,郭图为中军,颜良为前锋。十日后,渡河发动白马攻势!”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