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惊世剑决
作者:
苍离天枢 更新:2021-03-24 00:02 字数:10271
方天画戟的戟鐏再次顿响地面,龙吟般的响声传向四周,重锤一般地敲击在每一个南天府守卫的心上,震得他们满脸惊骇欲绝之色。
朱琼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看着自己亲自挑选出来的十大高手被姬无双摧枯拉朽般地击溃,一时间震惊、悔恨、恐惧齐齐涌上心头,直叫他耳中一阵嗡鸣,脑中一片空白。
朱天眼中掠过震惊,闪过愤怒,最终又涌现出一种兴奋若狂的神色来,掌中的诛天剑微微地震动了起来。
姬无双不再看朱天和朱琼一眼,神色如常地转过身去,拖着方天画戟往风随云处走去。
“韩卢!杀了他!”朱琼尖声厉喝道。
一声令下,一道黑影自人群之中钻出,迅疾如风地朝着姬无双掠去。
姬无双雄躯挺立,背对着黑影持戟立定,静如渊岳。
黑影极速靠近,单凭这份轻功造诣,也足以列入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了。
距离迅速拉近,白光亮起,黑影拔出两柄短刀,从姬无双背后发起攻击。
蓦地,姬无双一声怒喝,方天画戟刺入地面,然后长杆一提,顿时将一大块石板翻了起来,直盖向那道黑影。
这块石板既大且重,而且来势奇快,那黑影大惊之下,连忙想办法躲避。
怒喝之声未歇,姬无双闪电般地转过身来,双手持戟暴劈而下。
惨叫声中,鲜血飙出,石板与黑影俱裂!
朱天眼中的兴奋之色更加浓烈,嘴角更微微露出一丝难以为人所察觉的笑意。
南天府中剩余之人骇然之色更盛,没有人再敢发出一丝声响。
马蹄声起落之中,二人一骑穿过南天府大门的破洞,绝尘而去。
广州城北郊,紫照真人、镜水月、穆涵懿早已经备好车马等候了。
飞尘激荡之中,姬无双带着风随云赶至。
看着姬无双毫发无损地回来,虽然三人都知道他神功盖世,此刻也依旧感到无比喜悦。
姬无双从马上抱下风随云,对紫照真人说道:“伤疲交加又无粮水进肚,昏过去了。不过好在大多是皮外伤,内伤不甚严重。”
紫照真人连忙将风随云抱入马车之中查看伤势。
姬无双扫视一圈,问道:“花公子和杨破呢?”
镜水月回答道:“花公子在广州有间小院,杨兄陪他去拿东西了。”
姬无双点了点,不再说话,也钻入了风随云的那架马车之中。
过不多时,花飞雨和杨破到来。
人员到齐,众人启程北上。
姬无双、紫照真人、风随云、花飞雨、杨破、镜水月、穆涵懿等一行七人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黄昏日落,人困马乏之际到达一个小镇。
在一家小客店之中用足了饭食,七人齐聚在房中商议后续事宜。
一天的车马劳顿,就连姬无双也疲态尽显。
七人之中,以姬无双的地位最高,他未开口之前,并无人敢说话。
姬无双连喝了三杯清茶,稍微缓解了一下疲劳,然后说道:“南天楼果然高手如云,我如今受了内伤,短时间之内无法再动武。”
众人都一脸惊骇地望着姬无双,紫照真人连忙伸手按在他的手腕上,然后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不敢相信地说道:“竟然伤得这么重,朱天亲自出手了?”
姬无双摇了摇头,说道:“我为了让朱天让出三天时间,使用了激将法,连斩了南天楼十一名高手。那十一人并不好对付,我虽然没有受外伤,但是内耗却极大。”
听到姬无双一人挑落了南天楼十一名高手,在座之人全部脸上露出叹服之色来。风随云虽然亲眼目睹了全部过程,此刻也依然难掩惊叹之意。向来就对姬无双敬若天神的杨破更是满脸崇敬。
姬无双继续说道:“明日一早,涵懿骑我的赤影先行离开,以最快速度赶往长安,请二哥或者四弟前往汉中,我们会全速赶往成都。今日虽然没有和朱天交手,但是单单看他的气势,我并无必胜把握。若是他亲自追击,我们恐有全军覆没之祸。”
然后看着穆涵懿,正色说道:“这数年来,你一直勤修轻功,三伯都看在眼里。如今情况危急,我们只有七人,而且三人重伤,你可愿担此重任?”
穆涵懿正色应道:“三伯放心,我一定可以做到。”
姬无双欣慰地点点头,然后说道:“带足盘缠,求援一事就交给你了。”
然后问花飞雨道:“花公子,昨夜商议时间甚短,你可还有什么计划吗?”
花飞雨回答道:“家师主营蜀锦,长江一线都有我们的人,只要我们能安然抵达岳州,剩下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姬无双不禁沉思道:“抵达岳州,尚有些路程。南天楼的实力强大令人震惊,我虽然一举杀了他们的十大堂主,但是在围观之人当中,应当还有数人有着不下于他们的武功。”
紫照真人沉声说道:“应当是十天干和十二地支之中的人。”
姬无双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如今内伤严重,若是再强行催动内劲,必然终身难以复原。”
紫照真人说道:“那我们明天加速赶路,尽可能地早日抵达岳州。”
姬无双面色凝重地说道:“应当如此,天色已晚,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两天会十分艰苦,不要无谓浪费体力。”
翌日,东方初白,天气尚稍稍有些寒冷,姬无双等人已经启程上路了。
一行人共有两辆马车,姬无双和紫照真人共乘一辆,风随云、花飞雨、镜水月和杨破共乘一辆。
姬无双看了看紫照真人放在一旁的长剑,微笑着问道:“你在广州这么多年,昨日清晨彻底解散紫阳观,不大好受吧。”
紫照真人洒然一笑,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多少有一点留恋吧。明晋虽然有心接手,但是朱家在岭南实力太强,继续保留着紫阳观绝非良策。”
姬无双轻叹道:“是啊,这么多年没见了,你的心照剑都有些旧了。”
紫照真人哈哈一笑,右手一动,心照剑出鞘,马车之中立刻锋寒之气四溢,说道:“旧的是剑鞘,而不是剑锋。”
姬无双微微一笑,问道:“那么,剑心呢?”
紫照真人泰然说道:“我虽然甚少出手,但是自信剑术造诣不输罗谪、江修。”
姬无双有些戏谑地笑道:“那就是和杨破一个层级了。”
紫照真人哑然失笑道:“杨少侠年方二十六岁,但是他武功之高当真是匪夷所思。”
姬无双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武功奇高自然是不假,只是他的遭遇也太惨了一些,是个苦命人。”
紫照真人沉默了少许,说道:“过去虽然不好,但将来未必不能有所转机。”
姬无双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说话,闭上眼睛盘膝打坐起来。
另一辆马车之中,风随云已经涂抹了金疮药,包扎了伤口,换上了新衣。他周身大小伤口足足有十六处,但是却依然保护了楚雪的玉箫没有缺损分毫。
风随云背负双刀,摩挲着玉箫,睹物思人,泪水涟涟。花飞雨面如金纸,一脸哀戚地看着他,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但也知道这种事根本就无从宽解,便也就放弃了。杨破和镜水月也是同样的想法,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
垂泪半晌,风随云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们三人,沉声说道:“我要夷平南天楼,活剐了朱琼!你们谁愿助我?”
花飞雨毫不犹豫地说道:“当仁不让。”
镜水月应道:“义不容辞。”
杨破没有说话,只回应风随云一个坚毅的眼神。
风随云望着他们三人,眼中流下泪来,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多日过去,姬无双、紫照真人、风随云、花飞雨、镜水月和杨破等一行人顺利乘船沿湘江北上,中途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和追击。
坐在船舱之内,镜水月不禁舒了一口气,说道:“这一路之上虽然疲惫,但是好在无惊无险。”
花飞雨也觉得甚是奇怪,不禁问紫照真人道:“真人,南天楼应该不会放弃追杀我们吧。”
紫照真人微微皱起眉头,说道:“我在广州时日不短,久闻朱天做事思虑周全,手段老辣,从来就不会给对手留下半分机会。如今我们一路逃入湖广,虽然说行动隐蔽,但是南天楼的势力遍布广东,岂会连半分阻拦都没有。”
姬无双也点头表示赞同,说道:“那日我虽然和朱天只见了一面,但是也能够看出他是个心志坚毅且极具威仪之人。单单我们将朱琼掳为人质一事,就足够他下格杀令了。”
风随云缓缓说道:“那日朱琼主动作为人质,用心之险恶,令人发指。”
姬无双说道:“此事大不寻常,当心是敌人的惑敌之计,进入岳州之前都提高警惕吧。”
他所言在理,众人都应允。
穿过八百里洞庭,众人终于成功抵达岳州。
时值正午,花飞雨戴回长发青年的面具,带领着众人在岳州城内低调前行,来到一处名为“蜀绣”的丝绸行。
摘下面具亮明身份之后,侍者带领着众人来到后院的一处雅居之中,很快地摆起了一桌精致菜肴。
这些时日以来,大家为了不暴露行踪,从来不曾下船,一直都在船上吃着并不甚可口的饭菜,如今美味佳肴在前,自然是开怀大吃起来。
不一会儿,桌上的饭菜被众人席卷一空。
正在休息间,一名侍者模样的人前来,叫了花飞雨出去说话。
过了半晌,花飞雨回到雅居之中,面带喜色地说道:“船已经准备好了,沿途之中也都有人接应。前往成都的路途之中,我们不必再那么担惊受怕了。”
众人闻之,尽皆欣然。
在岳州短暂休息了一日之后,众人再次启程,沿江而上,前往成都。
青山环抱,绿水围绕,一座湖心小岛倒映在平滑如镜的湖水之中,从远处望去,一片静谧祥和之感,纵然姬无双、紫照真人、镜水月和杨破一路奔波辛劳,如今望之也觉得心情舒畅,大减疲劳感觉。只有迭遭重创的风随云,似乎不论看到什么美景都是一副眼含无尽哀伤的模样。
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摘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的花飞雨一脸欣喜地奔来,说道:“成哩!师父答应见各位了!”
花飞雨一路之上所表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处处透露着神秘莫测,众人虽然颇感好奇,但是花飞雨迫于师命,每次都只能满怀歉意地拒绝回答。
如今谜底终于要揭晓了,众人都不自觉地感到了一份自心底涌上来的兴奋。
众人跟随花飞雨走过木桥,进入那幽静的院子之中,见到天井之中有一名年约三十的中年男子已经在等候了。
这男子已经是一头银发,但是面容白皙俊美,高广的额头显示出他过人的智慧,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平静得如同万古长夜,令人一望之下难以忘怀。
花飞雨来到这中年男子跟前,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说道:“师父。”
风随云、镜水月和杨破统统大吃一惊,说什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年仅三十的男子居然是花飞雨的师父。
不单是他们三人,就连姬无双和紫照真人也齐齐暗吃了一惊,只是他们二人见多识广,并不会像风、镜、杨三人那般喜怒形于色。
那中年男子正是花飞雨之师,凤凰门前主,石纳。
石纳微微一笑,眼光转动,宛如夜空星辰璀璨生辉,显示出深不可测的绝世武功来,欢迎众人道:“小徒顽劣,多生事端,承蒙各位对他照顾有加,一路之上护送前来,石某不胜感激。还请进屋喝几杯水酒吧。”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虽具威严之感却不压迫,令人闻之如沐春风,身心舒畅。
石纳领步前行,花飞雨招待众人前往一间虽不甚大,但是布置装饰极具匠心的屋子之中。
早在这之前,花飞雨就已经将姬无双、紫照真人等人的样貌、姓名全部告知了石纳。按照石纳的安排坐定之后,另有一名美貌女仆为众人斟上美酒。酒入樽中,馥郁芬芳,令人神醉。
石纳指了指姬无双和风随云,然后笑着对那名斟酒的美貌女仆说道:“这两位客人有重伤在身,你将酒水撤去,换两盏清泉来。”
轻而易举地看破了二人身受重伤,除去花飞雨,剩余的人均对眼前这深不可测的中年男人大感敬佩。
姬无双欣然应允,说道:“前辈当真是好眼力,姬某佩服。”
石纳微微一笑,说道:“姬大侠神功盖世,年纪轻轻就已经名列奇门兵器榜头名,石某在这年纪之时绝无如此能力。”
两人互相谦虚之间,风随云阻止了那美貌女仆的撤酒行为。
石纳望着他微微一笑,说道:“原来风少侠也是个伤心人。”
风随云闻言心头一阵刺痛,本就黯淡的双眼之中,神色又黯淡了几分。
石纳收回望向风随云的目光,淡淡地朝门外说道:“既然有贵客临门,不妨进来喝杯酒吧。”
众皆愕然之际,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顺着声音望去,果然看到两个身着黑色套头斗篷的人出现在视线之中。这二人一高一矮,那矮者身高与风随云相若,但是高者足足有七尺,比姬无双尚要高出少许。
看到这二人走进屋中,姬无双和紫照真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均看到了对方心中的震惊。姬无双内伤严重,车马劳顿,未能有效疗伤,察觉不到这二人也属正常。但是紫照真人却是神完气足,却也未曾察觉到。紫照真人望向杨破,见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却微微点头,显然也不曾感觉到有人在外面窥视。
看着那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走进来,石纳缓缓地站起身来,眼中露出复杂难明的神色,脸色数变,最终绽开一个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说道:“真想不到,你我兄弟还有相见之日。”
那身材高大的黑衣人也笑了起来,笑声之中带着无尽的欣喜之情,说道:“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说着,将斗蓬之上的帽子拉下,露出真面目来。
只见此人年约六十岁,满头金发,额头宽广,但是正中低塌,两侧天仓亦低陷如刀斩。耳高于眉,眉长过目,印堂宽阔,双眼深长,山根托印,鼻梁高起,颧骨丰隆,下巴朝拱,一张仰月口为他本来已经甚为英俊的面目增添了几分亲和感觉。
他背负长刀,身着简易蓝衫,虽然身材高大,但是却并不予人压迫感。
风随云看着这人,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来,开口试探着问道:“前辈是否鬼影龙王?”
那蓝衫老者哈哈一笑,露出一脸亲和笑容,对风随云说道:“老夫正是邓逆鳞,你这娃儿倒也真是机灵,难怪孟超一路之上央求老夫为你们暗中阻拦南天楼的人。”
除去石纳,剩余的人全都大惊失色,不但惊异于眼前之人乃是名动天下数十载,数年之前坠入南海之后下落不明的鬼影龙王邓逆鳞。更惊异于自己这一路之上之所以能够顺顺利利到达成都,乃是因为有他在暗中护航所致。
另外一名黑衣人也拉下帽子,冲着风随云兴奋地大笑着喊道:“风大哥,好久不见了。”
这人乃是个年纪与风随云相若的年轻人,正是风随云与启古在去南海的船上认识的热血少年孟超。
风随云来不及和孟超叙旧,连忙问道:“龙王,我爹娘怎样了?”
姬无双、紫照真人等所关心的也是这件事。
邓逆鳞先和孟超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然后说道:“那日海上突生风暴,惊涛骇浪将船只全部打碎吹散,我坠海之后奋力挣扎,后来体力不支昏迷了过去。等我醒来,就已经到了一艘南下的船上,我方才知道是船上的好心船员救了我的性命。但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久之后,我们又遇到了一次巨大海啸,这一次我奋力救了两名船员,却被海浪冲到了一处无名海岛之上。”
然后孟超接口说道:“那处海岛距离陆地甚远,附近风浪也很大,平日里并无船只经过,是以师父和另外两名船员被困在海岛之上无计可施,直到我和袁氏兄弟驾船寻至。”然后对风随云说道:“风大哥切莫忧心,这数年以来,袁氏兄弟始终没有忘记对你的承诺,一直在努力寻找令尊令堂。他们航海行舟之能天下无双,自可寻到的。”
风随云黯然神伤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石纳微笑着问道:“师弟你却又是如何寻到我这里来的?”
邓逆鳞微微一笑,说道:“说来也巧,我和孟超下午刚刚抵达广州码头,就听到广州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姬无双打破南天府门,连破南天楼十一名高手之后将风随云救走的事。我们潜入南天府,更发现了朱天在震怒之下,一边调动南天楼的人马,一边绘影描形,派人沿水路和陆路搜寻他们的下落。孟超和风随云交好,老夫能获救也多亏了他,所以我们一路之上将南天楼的小股队伍全部击溃,使他们无法追击。”
说着喝了一杯酒,继续说道:“他们的行踪隐蔽得甚好,我和孟超一路之上并没有发现。直到了岳州,方才见到风随云重新出现,便一路尾随保护,直到此处。”
然后朝着石纳笑笑,说道:“只是我做梦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泪雨剑石纳,居然避居在这人间仙境之中。”
这一句话,顿时让除去石纳和花飞雨的其他人全部惊呼起来。眼前这年约三十,俊美潇洒的男人竟然就是兵器榜上威名赫赫的天下第一剑!
泪雨剑的主人一直都是江湖之中最神秘的存在之一,不但成名已久,而且与之交手过的人,不是当场身死,就是神智迷乱成为废人。这旷绝古今的剑术和神秘难明的身份,使之成为江湖中人无人知悉却一直津津乐道的人物。
石纳望着众人,淡淡一笑,说道:“江湖虚名而已,何足挂齿。”然后将手中酒杯一举,说道:“有酒盈樽,不叫光阴虚掷。”
剑榜第一和刀榜第二先后出现,再加上奇门兵器榜的头名,一众江湖后辈个个心怀敬意,就连风随云也暂时淡去了一身伤悲,举杯相和。
酒宴散去,花飞雨引领着众人前去休息,孟超则吵着要和风随云同个房间叙叙旧。
石纳和邓逆鳞师兄弟多年以后再度重逢,起身走出小院,在这仙境一般的湖畔漫步聊天。
邓逆鳞看着这秋日里依然保留着苍翠的景色,不禁哑然笑道:“真想不到你当年离开之后,竟然在蜀地觅了这么一处好地方。我还以为你会不忿师叔的决定,自立门户,大展拳脚呢。”
石纳哈哈一笑,说道:“我创立了凤凰门,在西南偏安一隅。不及你独掌鬼影门的威风。”
邓逆鳞摇头笑道:“我的龙牙刀败给了你的泪雨剑,如约隐退江湖,鬼影门也没有再发展。”
石纳边走边问道:“我虽然已经久不过问江湖事,但是风清云崛起迅速,后来将你天下第一刀的名号也夺了过去。你曾和他决战南海,他的刀法当真有传闻之中那么强吗?”
邓逆鳞点了点头,正色说道:“风清云惊世绝才,乃是我生平仅见。我们决战之时,约定好只比刀法,不比内功。他的天云神刀极为玄奥,虽然只有短短的十招,但是几乎每一刀都达到了近乎无懈可击的地步,而且每一招都似是含有着无穷无尽的后着。我豁尽四十一式衔烛刀法,始终无法在刀招之上压过他。”
石纳不禁无比诧异地说道:“按照传闻,风清云如今才只有四十多岁,竟能达到这等境界?”
邓逆鳞点头说道:“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我一直以为他排名刀榜第一是因为我败于你手之后遵守约定,避而不战所致。但是那日我们南海刀决,我方才发现事实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
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与怒海狂涛比起来,人力是何等的渺小,希望他们夫妻吉人天相吧。”
石纳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风清云竟有如此能耐,当真不错。”
邓逆鳞哈哈一笑,说道:“师兄不是退隐江湖了吗?怎么还被风清云勾起兴趣了。”
石纳负手继续前行,哈哈笑道:“知己难得,棋逢对手更难得。否则你又怎么会去约战风清云呢?”
邓逆鳞也笑着说道:“正是如此。”
两人一边谈笑,一边走回小院。
绕出竹林,那木桥之上,竟然有一人负手雄立当桥。
那人的身材远远及不上邓逆鳞般高大,但是他独自站在木桥之上,却令人生出了一种无法跨越的感觉。
石纳缓步而行,淡淡地笑道:“今日前来的贵客还当真不少,却不知道阁下又是何人呢?”
那人沉声说道:“南天楼朱天。”
石纳和邓逆鳞走到朱天面前一丈之处停下脚步,石纳淡然问道:“朱楼主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朱天沉声说道:“泪雨剑重现江湖,朱某特地前来讨教。明晚酉时三刻,成都散花楼。若我输了,姬无双和风随云我再不追究,也不追究阁下包庇南天楼仇敌之责。意下如何?”
石纳眼中异芒大盛,旋又敛去,淡然说道:“既然朱楼主不远千里而来,石某又岂能扫了朱楼主的兴致。明晚酉时三刻,石某准时候教。”
朱天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说道:“泪雨剑果然痛快!”
看着朱天离去的背影,邓逆鳞沉声说道:“朱天果然好本事,这一路之上我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竟然被他跟到了这里。”
石纳微微一笑,说道:“不必自责,交给我来处理吧。”
邓逆鳞洒然一笑,没有答话,揽着石纳的肩头往小院之中走去。二人有说有笑,似是丝毫未被朱天影响。
酉时三刻,月满散花楼。
散花楼中的一处阔大天井,所有物品都已经被清空,朱天手持宽大的诛天剑,霸气纵横地站在一侧。
石纳白衣白发,面如冠玉,腰悬长剑,双眼微闭地立在另一侧,在月光照射之下,隐隐有一种飘然若仙的奇妙感觉。
楼上早已经围满了宾客,站在朱天那一边的自然是以朱琼为首的南天楼众等人,人数并不少。
石纳的这一边,则是邓逆鳞、姬无双、紫照真人、风随云、花飞雨、镜水月、杨破和孟超等八人。
朱天持剑踏前几步,朗声说道:“泪雨剑与伤心剑诀曾经让整个江湖都为之折腰,今日朱某就以诛天剑来领教。”
石纳微微一笑,右手缓缓拔剑而出。
只见那柄泪雨剑通体血红,上面排布着五个小孔,在灯光之下闪着炫目光华。
石纳柔声说道:“朱楼主远来是客,先进招吧。”
对方明明是成名数十载的天下第一剑客,却偏偏容貌年轻得出奇,朱天心下不敢托大,诛天剑缓缓举起,立时有灼热之气涌出来,将秋夜凉意都驱散了几分。
这一招正是朱家焱阳剑法的第一招“旭日东升”的起手姿势。
众人正在屏气凝神之间,突然眼前一花,朱天鬼魅般地跨过天井,诛天剑剑尖下压,由下至上斜斜撩击向石纳。
虽然只是旭日东升,但是剑风罡劲激荡而起,带起地面的飞尘细土席卷向石纳而去。
石纳脸上淡然之色不减,手腕一动,泪雨剑随之而出,带出一团血红色光芒,更有一阵悦耳之音响起。
二人的剑法一刚一柔,一快一慢,甫一出手就都是精妙剑招,立时让观看之人赞叹起来。
一招未尽,朱天脚踏刚健步法,阔剑一转,似慢实快地朝着石纳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正是焱阳剑法的第二招“赤日当空”。
诛天剑锋逼近,石纳的发丝飘浮而起,感到这一剑竟然好似一柄燃烧着的火把朝着自己划来。
石纳神色不变,剑动如水,身如流云,始终和朱天保持着一个似是触手可及但是却偏偏难以碰到的距离。
连续两招落空,朱天沉喝一声,手中阔大的诛天剑忽然一个变招,雨点般地朝着石纳飞刺而出。
气劲破空之声大作,锋锐绵密的剑气随之而出,好似万道霞光照射而下。
石纳脸上的淡然之色终于敛去,换上了一副凝重神色,泪雨剑疾舞而起,原本的悦耳之声此刻也只剩下了不成曲调的尖锐鸣叫。
剑风虎虎,剑气纵横,天井之中忽冷忽热,寒气热浪交缠,两大绝世剑客以惊世剑招生死相搏,却完全不闻金铁之声!
围观之人毕生之中从未见过眼前这种惊世骇俗的剑术比拼,不但年少之人个个被惊得目瞪口呆,就连邓逆鳞、姬无双和紫照真人也都感到血脉喷张,兴奋无比。
一声气劲爆裂之声传来,石纳和朱天双双震退数步。
朱天脸上露出无比兴奋的神色,哈哈大笑道:“痛快!好久没有遇到过如此对手了!”
石纳虽然脸色平静,但是眼中的兴奋之意丝毫不亚于朱天,问道:“刚才那一招可有名字?”
朱天正色说道:“霞光万丈。”
石纳点头说道:“好名字,好剑法。”
话音甫落,石纳采取主动进攻,展开扬威天下的十三式伤心剑诀之中的阴柔剑招攻向朱天,泪雨剑划过长空而产生的声响也变得凄伤哀婉起来。
朱天也一改刚才连续三招都是强悍猛烈的攻击方式,手腕配合步法流转而柔若无骨地挥动起来,以阔大的诛天剑展开一套柔中带刚的剑法来。
泪雨剑本就是可以藏入腰带之中的软剑,此刻在石纳的运使之下,已经化作绕指柔,随之而生的声音也越舞越是哀伤。及至后来竟然如同世间的伤心人独自在月下饮泣一般,令周围所有听闻者越听越悲伤,更有一些武功修为不够者,在石纳以绝世功力催发的声音之下已经情难自禁,潸然泪下。
令人肝肠寸断的声音,却偏偏是从触之见血的冰冷神锋之上传来的,在场武功较高者一边运使内功抵御着声音干扰,一边用心观看着石纳和朱天那不似人间所有的绝妙剑法,个个惊叹不已。
两人以攻对攻,攻势如浪似潮,一重未尽一重又起,虽然毫不相让,但是也难分轩轾。
蓦地朱天长啸一声,身形一旋,诛天剑随势而动,快如闪电般地朝着石纳斜斜劈斩出一剑。
石纳神色如常,脚步一动,寻隙而入,钻进诛天剑的剑影之中,泪雨剑在他左右手之间回转流动,犹如活物。
金铁交击声不断传来,泪雨剑雨点一般拍打在诛天剑的剑脊之上,将本来刚猛无俦的剑招力量不停地耗泄。
金属摩擦之声传来,在石纳的内力催动之下,泪雨剑如同灵蛇一般,在诛天剑身盘绕而上,将攻势全部阻断。
朱天脸上露出惊怒之色,怒喝一声,左手中指食指一并,剑指刺出。
石纳亦毫不示弱,同样以剑指攻击。
两人的手指尚未真正相碰,无匹内力已经碰撞在一起,发出蓬的一声闷响。
石纳和朱天各自震退,但是手下依旧不肯罢休,泪雨剑和诛天剑绞缠在一起,随着两人后退的势子拉扯,摩擦出一连串绚烂的火花,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再次分开,石纳气定神闲,右手轻描淡写地一抖,泪雨剑贯注内劲,再次变成笔直的样子。
朱天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激战至今,他出尽焱阳剑法的前六剑,但是却并无丝毫斩获,这是他纵横江湖数十载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纵然是刀法精妙如萧愁,也要在他第六剑“残阳如血”之下被迫硬拼而负伤轻伤。
楼上观战的朱琼脸色也禁不住微微地发生了变化,因为泪雨剑之强,当真已经到了超凡入圣的地步。
石纳语气平淡地说道:“久闻焱阳剑法的大名,如今九剑已过其六,石某心悦诚服。对于剩余的三剑,亦心向往之。”
朱天微微一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道:“阁下的伤心剑诀,刚才已经全部领教过了,确是精妙世无双。”
石纳微微笑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两人不但在武技之上比拼,在辞锋之上,亦毫不相让。大部分的观战者们都已经因为紧张兴奋而汗流浃背。
面对面沉默站立了半晌,朱天猛地一声暴喝,身形展动,诛天剑挥斩而出。
同一时间,石纳亦启动身形,飞冲而上,泪雨剑暴出凄厉至极点的鸣叫之声,宛如十八层地狱之中恶鬼争相哭嚎一般,令人闻之心胆俱裂。
两人身如疾电,肉眼难辨,激斗不休。两柄绝世神锋不断碰撞,声音响似霹雳雷霆,声声刺耳,毛骨悚然。剑招猛似惊涛骇浪,激荡不休,威势震天。
围观者中功力较低者都已经状若癫狂,四处奔走逃命。余下武功较高之人也都是个个潜运内功,一边抵抗着令人闻之难以控制心神的声音,一边竭尽全力地去观看石纳和朱天的惊世剑决。
石纳和朱天在天井之中拼斗不休,直杀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一声长啸自战团之中冲天而起,朱天举剑下劈,使出焱阳剑法之中威力最强的一剑,日丽中天。
石纳神色威猛,沉喝声中,泪雨剑带着万千光华呼啸而上。
惊天巨响之中,石纳和朱天各自震得往后飞退开去。
石纳立在当地,运使内功压下胸腹间翻腾不已的气血,双眼之中异芒收去,缓缓地还剑入鞘。
“啪”的一声轻响,泪雨剑回鞘,代表着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剑决画上了句号。
石纳缓缓吸了几口气,淡淡地说道:“朱楼主,承让了。”
朱天额前的花白头发垂下了一缕,缓缓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然后慢慢地说道:“泪雨剑,当之无愧是天下第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