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坐下，命有鱼替他倒杯热茶，有鱼回头换了件白瓷细盏，洒上几片茶叶，不紧不慢倒上热水，几缕碧色在滚烫热水中缓缓舒展开来。
  茶烟袅袅升起，芳气萦绕闲轩，如新雨沁人心脾。
  从始至终，刑天目不转睛地观察有鱼的一举一动，生怕遗漏她沏茶的每一个细节。
  当有鱼将茶水递至刑天手中时，刑天打开茶盖，呼了几口气，又将杯子还给有鱼，命有鱼先喝下茶水。
  “你怕我在茶里下毒？”有鱼冷笑道。
  有鱼嘴角边不经意间的冷笑，让刑天起了疑心，拍案道:“放肆，贸然顶撞天神，该当何罪？”
  有鱼慌忙下跪，极不情愿接过茶杯，一口饮下杯中茶水，再将杯子放回原处。要不是她落入刑天手里，打死她也不会去伺候伤害过她的人。
  刑天步至有鱼身旁，又用指尖抬起有鱼下巴，不屑地打量有鱼。每次他看到有鱼，总会警醒他，她一个下仙，公然抛弃他向妖怪投怀送抱，那个妖怪到底哪点比他刑天好？一直以来，没人敢与他争，他从未被人比下去过，但偏偏这个卑微的下仙，让他堂堂战神颜面扫地。
  “神君还有何吩咐？”有鱼开口道，她怕刑天再肆意挑衅，她会伪装不下去。
  刑天忽然扶起有鱼，一把搂住有鱼细腰，轻佻笑道:“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就学侍奉妖怪时那样向我承欢。”
  有鱼不知刑天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是在试探她是否有二心？还是开窍对她动了感情？
  “承蒙神君厚爱，有鱼三生有幸，但在下身份低微，恐有损神君圣颜，只怕不能承欢，还望神君宽宥。”有鱼下跪道。
  之前的有鱼对他万分仰慕，唯命是从，单纯得藏不住任何话，但今日落入他手里的有鱼，对他处处提防，凡话说得滴水不漏。
  刑天走近有鱼，猛的用手撬开她嘴，将手中半枚丹药塞进了有鱼嘴里。有鱼还没反应过来，那丹药便被强行咽了下去。
  有鱼咳嗽几声，想把丹药咳出来，可那丹药已经下肚，怎么也咳不出来。
  “刚才为你服下的为天极洗髓丹，有助于你提升功力，短时间内突破筑基期达元婴期。”刑天道。
  有鱼松了一口气，原来吞的不是毒药，而是助仙人修炼的丹药洗髓丹。
  “不过，我只给你吃了半颗，”刑天话锋一转，“天极洗髓丹虽是上乘丹药，但半颗等同于毒药，若三天内得不到剩下的半颗，你会爆体而亡。这剩下半颗就当是你完成任务后的奖赏。”
  有鱼听了后胆战心惊，刑天为了控制她，不惜喂她半颗天极洗髓丹。
  “有鱼，你别怪我狠，你背叛过我，我不能再让我的计划出差错。你放心，三天之内，半颗洗髓丹对你有益无害，你只要助我攻打海市，我立即给你剩下半颗，绝不食言。”刑天道。
  刑天交代完离开屋子，有鱼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她到底选择逃到海市见人间客一面，还是追随刑天攻打海市？她回来不过是想见人间客一面，老天却又如此开她玩笑，人与妖相爱，果真有这么难？
  翌日清晨，天兵天将整装待发，直往海市。出征前，刑天豪言壮语，鼓舞军心，望这一战一举拿下海市，结束这旷日持久的仙妖大战。
  底下天兵天将与仙人士气满满，有鱼跟着众将士举剑呼应，誓死除妖。刑天一声令下，全军出征。
  队伍穿荆爬谷，逶迤前行，军旗飘飘，像一条醒目的长龙，浩浩荡荡向海市靠近。
  另一边，海市蜃楼内，歌舞升平。
  人间客正用完早膳，接到属下报告，刑天率全军杀来。
  敌军不宣而战，出乎人间客意料。人间客一边嘱咐手下前去通知阎君赶来支援，一边又安排属下立刻转移海市。交代完以后，他率领人马亲自迎战。
  来到海市城门口，刑天唤有鱼上前，对有鱼道:“海市妖怪变化多端，有鱼，你在前方来为众人带路，以免将士们中了妖怪圈套。”
  说着，他又派了几名法力高强的天神一同前行，保护有鱼安危。
  兵分两路，刑天与守城的妖怪展开一场恶斗，有鱼与一队人马进城开道。
  有鱼开启鬼眼，海市妖与物一并进入她鬼眼，她看出真正的海市在蜃气的掩护下，一点点往西面移动。面对刑天进攻，人间客已有所防备，有鱼不能让天神知晓海市撤退的路线。
  “有鱼，你看出了什么名堂？”
  有鱼正在用鬼眼查探时，神机子冷不防拍了一下她肩膀，把有鱼吓了一跳。
  “神机师兄，你怎么过来了？擅自离战，就不怕神君怪罪下来吗？”有鱼道。
  “我放心不下你，你与几位天神进入城内，势单力薄，万一碰见穷凶极恶的妖怪怎么办？多一个人，就多一分照应。”神机子道。
  有鱼本打算等天神不注意，悄悄脱离队伍，去找人间客。但现在被神机子“盯”上，她要脱身难上加难。
  神机子看有鱼神色慌张，问有鱼发现了什么新线索，有鱼急中生智编造道:“师兄，我内急，去出恭一下，你们在此等我一会。”
  天神们准有鱼去出恭。
  有鱼一离开天神，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见他们没有往她那个方向看，她顾不上喘一口气，撒腿往人间客住处蜃楼跑去。
  恰巧半路，有鱼瞥见行走匆匆的人间客，银色面具虽然遮住了他容貌，但那丰姿潇洒的身形，气宇轩昂的气势，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爱人。
  “人间客！”有鱼娇声一唤，激动与兴奋如决堤的洪水，随着她的眼泪哗啦啦地泄了出来。
  人间客先是一怔，然后转身回眸，看见有鱼激动得颤抖，笑容满面地望着他。她站在满天尘烟里，混沌的白光照在她的脸庞，变得有些迷糊而不真实。
  是她吗？是她回来了吗？他亲自送走了她，她不可能出现在海市。定是太过思念她，他才耳朵出现幻听，眼睛出现幻觉。
  人间客看了一眼后，仍旧大步流星往前走。有鱼按捺不住，冲到人间客身边，抱住他身体温情脉脉道:“人间客，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了。”
  “有鱼，真的是你？”人间客抚住有鱼的手，是他熟悉的温度，抱住他的人的确是他的有鱼。
  “是我，我又跳进归墟回来了，我没想到这次回来竟过去了半年之久。对不起，我来晚了。”有鱼自责道。
  双方交战，来不及儿女情长，人间客对她道:“你先离开此地，我等会再去找你。”
  说完，人间客将有鱼交给属下。
  有鱼不肯依，抓住人间客手道:“刑天命我来指路，我才来至海市。我引他们去相反方向，他们人多势众，万万不可硬拼。”
  人间客怎会让有鱼再去犯险，拉有鱼至自己身边，命令她道:“跟着我，不要随意走动。”
  有鱼想起上次在蓬莱岛一线天里，她不听人间客劝告随意走动，身陷囹圄，这次她不能再任性惹他生气，就听从他的话跟在他身边。
  两人手牵手，一同步向海市城门，对抗天神。
  刑天飞上城墙，干戈戚扬，守城的妖怪倒下一大片，皆死于这个令妖怪闻风丧胆的战神手中。他快攻破城门，有鱼却迟迟还未出来，就在他命手下去催有鱼时，有鱼与人间客手持长剑，打向了他的干戚。
  刑天惊愕地望着有鱼与人间客，许久发出长笑声:“哈哈哈，年有鱼，你终究还是投靠了妖怪，叛徒！叛徒！”
  刑天气得脸上青筋突起，像纵横交错的道道闪电，他的手不停颤抖，抡起戚猛的向有鱼天灵挥去。
  有鱼与人间客施法双剑合璧挡住刑天的杀招。人间客惊奇，半年不见有鱼，她的功力进步神速，竟然还能接住刑天一招。
  “年有鱼，你当真是不要命！”
  刑天冷哼一声，施法向有鱼腹部打去一掌，有鱼飞出十米外，身体重重摔在城墙上，手臂差点脱臼，手背上的血汩汩流出。
  人间客双手持星辰剑，施法向刑天横斩一剑，趁刑天抵挡剑招时，人间客飞向有鱼，替有鱼止住手上鲜血。
  援兵救走被困在城墙上的妖怪，人间客号令众军撤退，他与有鱼殿后阻挡追来的天神。
  海市底下的蜃发出白茫茫蜃气，成为掩护妖怪的天然屏障，海市在蜃气中渐渐转移消失。
  “绝不放过一个妖怪！”刑天向手下吼道。
  天兵天将向海市涌去，人间客立在城墙上，手中变出另一把有鱼从未见过的剑，只见那剑浑身呈暗血红，黯淡无光，是一把未开锋的剑。
  人间客掐指对剑念咒，撒手将剑飞向天兵天将，无数天神、仙人遇剑皆被那剑吸去血肉，化成一具具干枯瘦骨倒毙在地，顿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有鱼第一次见到大开杀戒的人间客，虽说妖怪生性残暴，但亲眼见人间客杀起人来毫不留情，有鱼于心不忍，劝住人间客道:“我们也赶紧撤退吧，不然刑天他们杀过来，我们未必打得过。”
  “这群天神，屡次三番毁我海市，毫无人性，今日我非宰了他们不可。”人间客施法御剑，斩杀天神与仙人。
  突然，一支水晶箭飞来，人间客光顾杀神，还未看到袭来的箭。有鱼挺身而出，施法控制水晶箭，体内的天极洗髓丹将有鱼功力提到极限，箭碰到有鱼法术化成了齑粉。
  人间客转过身去看有鱼，有鱼缩回手，不让人间客发觉她体内的变化，洗髓丹已发挥功效，得不到半枚天极洗髓丹，她就熬不过三天。
  “有鱼，你让我看看，有没有事？”人间客靠近有鱼。
  有鱼闪躲，捂着腹部道:“我无大碍，就是方才撞到墙上有点疼。人间客，我们走吧。”
  “也好，你身体重要，我这就带你回去疗伤。”
  人间客罢手，抱起有鱼离开。
  “想走？你就不想救她性命吗？”
  话音刚落，一把巨斧飞到人间客脚前，挡住他们去路。
  有鱼假装咳嗽几声，让人间客赶紧带她离开，但刑天仍旧将话挑明:“她功力大升是因为服下了天极洗髓丹，但没有及时补服我手中的半颗丹药，她就会爆体而亡，你舍得她死吗？”
  人间客听闻真相，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刑天为对付他，不惜以有鱼性命作为代价，枉费有鱼之前还喜欢过刑天！
  “只要你举手投降，我便赐有鱼半枚洗髓丹，不然三天后，有鱼尸骨无存。”刑天与人间客谈判。
  人间客不为所动，一手握紧有鱼手，另一只手举起了混沌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