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袭墨袍下天山
  “半生浮沉半生雨，独自挣扎独自苦。一世长夜一世叹，与卿傲雪凌寒舞。”
  泪水顺着李长夜的脸庞滑下，他喃喃出声，神色中充满了无限的眷恋。
  绝顶之上，雪花飞旋，呼啸着扑打在他的脸上，却瞬间化作水一样的温柔，让他略微恍惚了一下。
  “天山之上，或许还会有更加神秘的所在。但是……我也不想再去探索了。”李长夜幽幽一叹，“知道吗……我很累。”
  “现在我真的好累啊……真的，很累很累。”
  李长夜黯然，目中泛起了许多情思。
  “世人都灭情斩情绝情，无情之道……走到巅峰的时候，是孑然一身，了无所依。”
  “何等的孤独，何等悲凉！”
  “可有情道，为什么也是如此？！”
  “阿瑶，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李长夜的眸中渐渐没有了颜色，化为了一片的，枯寂。
  “为什么？！”李长夜不甘地怒吼着，但旋即又是一拂袖，开始了哈哈大笑，状若疯癫。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阿瑶，我还能为你做的事情也没有几件了。”
  “今日在此，再次，也是最后一次……为卿傲雪凌寒舞！”
  李长夜淡淡的笑，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
  长夜剑，起！
  没有绚丽的剑光，更没有缤纷的剑影。
  剑若轻云，似柔水，悄无声息的划过，充满一种宁静的味道。
  李长夜黑衣飘拂，随着他的剑势展开，地面上的雪，纷纷的弹了起来。
  从地上升腾而起的雪，与那天空中还在落下的雪，一起交错，构成了一个美好而又和谐的世界。
  李长夜神思陷入深深的宁静。
  在那无声之中，又有激烈。
  身姿窈窕的伊人，正在舞动。
  白色的长袖，雪一般白。
  漆黑的长发，夜一般黑。
  流转的美眸，秋水般澄澈，充满了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他深深看上一眼，便已是沉醉。
  舞姿绝美。
  脑海中的可人儿，越舞越是激烈，在那俏丽的眸子中，火热的情感喷薄欲出。
  魅如清湖的眸子充满了灵动，狡黠，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满足。
  李长夜痴痴的想着，同时不断起舞，黑色与白色混杂在一起，给人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伴君临天下，倾尽一生路。”
  李长夜轻声道。
  “若说苍天有眼，为何又看不到我们俩人？若说苍天有眼，又为何要残忍的让你离我而去？若说苍天有眼，又为何不能让我们一起在雪里……看天下，聆风月，直至白首？”
  李长夜问天问地问自己。
  “这天道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
  “无情道，到头来苍穹顶峰孤身一人老；可有情道，为何也是如此？！”
  “有情人为何不能一生相伴至终老？就如此，苦苦追逐天道……又有何欢！”
  “剑之路，又当如何！”
  李长夜停止了舞剑，一屁股坐在雪地之上。
  长夜剑归鞘。
  李长夜就这样，在这雪涯上，枯坐着。
  他一动不动，如若死人。
  风飘飘，雪遥遥，雪花一片片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头发变成了雪白。
  逐渐的，他的身子，也为白雪所掩盖。
  雪落。
  柔软的雪盖住了他的脸，盖住了他的身体，使他变成了一个雪人。
  转眼，便是十天。
  雪花，已是化作了坚冰。
  李长夜依旧一动不动，陷入了一种空明的境界里。
  他，又是想起了那一次对话。
  和他的师尊。
  “你，太过执着。”
  “执着未必不是好事。没有对自身理想的执着，没有对追逐武道最巅峰的执着，又怎么能走上这世间的巅峰。不执着，人之一生如何能有为！”少年固执的说。
  “须知许多时候，无为也是有为。”
  “那终究不能名垂千古！我李长夜又怎能因为一点点的小为而满足。”
  “执着与执念，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老者缓缓叹了一口气，起身，背对着他，仰望外面的天空。
  “执念，会是心魔！”
  “你的天赋很不错，但你必须知道，该放手的时候就必须要放手，这样才能自在。”
  “否则禁锢了自己，限制了自己灵魂的自由与不羁，这——便是入了魔！”
  老者盯着少年，一字一顿的道。
  “人活一生，求的是无拘无束，快意恩仇，潇洒自得。若处处都是束缚，绳索，各种牵绊，限制你的自由，甚至限制了你的心灵。”
  “便没有一段裘马轻狂，会后悔。”
  “亦或者，不能忘，忘不了，总会想起，便生恨，生憾。总在遗憾与不甘中度过岁月，那面临的只会有漫漫长夜，见不到晨光。”
  李长夜心中一阵幽幽长叹，问自己：我真的太过执着了吗？
  他的心中泛起了一阵苦涩，放下，说得多么简单啊！
  可真正能做到的，普天之下又能有几人？
  忘记，这是要我……忘了她吗？
  可自己的本心又怎么能违背？
  那一点一滴，美好的记忆，又如何能够硬生生的从脑海中……抹去。
  “我好恨啊，我恨我自己那一天没有陪着你……否则，你也不会死。”
  “血衣堂，我终究要让你从这一个江湖上彻底消失！”
  风雪呼啸，寂然无声。
  李长夜枯坐着，逐渐的有了一颗冰雪的心。
  无穷无尽的山峦之中，坐落着一大片一大片的宏伟的建筑，建筑物整体呈红色，不是那种鲜艳的大红色，而是那种让人感到阴森、邪异、凶残的血红色。
  这里坐落着一个宗门，一个凶名赫赫的宗门。
  血衣堂。
  江湖上有一句话，黑山重水剑杀人，暗影无声断人魂，若是江湖血衣门，百里鸡犬不留存。
  这说的是，道灵大陆上三个杀手宗门，剑杀门，暗影会，血衣堂。
  这三个宗门，都是凶名赫赫，其中更以血衣堂为首。
  血衣堂一出手，百里鸡犬不留存，一定是干干净净，连个毛都不会剩下。
  血衣堂势力极大，堂主血魂子，乃是屈指可数的渡劫境强者之一。
  两位上长老，血神子、血魔子，皆是九转大圣级别强者。两者修炼大乾坤诀，联手之威，可抗渡劫者。
  如此阵容，委实恐怖。
  此刻，在血衣堂的深处，一间密室里，赫然散发出了幽幽红光。
  这里，三个人盘膝而坐。二老一少。
  从座位来看，似乎那个少年，才是主事者。
  少年肌肤白皙，竟如初生的婴儿般晶莹白嫩。一头长发，是充满生机的黑色。长相也是俊朗，微微一笑竟有难言的一种感觉。
  唯一一样让人感到奇异，是他的一双血红色的眸子。
  这眸子犹如血水晶般剔透，泛起了幽幽的红芒，无比渗人。更让人感到惊异的是，他周身的气息竟然是极度的平和，完全没有一丝凶暴之气。
  他若是走在外面，谁又能想到，他就是凶名赫赫的血衣堂堂主血魂子。
  在他身边的两名老者长相极其相似。
  皆是身穿白衣，却是一人红发银眸，一人银发红眸。
  他们双目微闭，老态龙钟，犹如将行就木的枯槁老人。
  在三人中间，赫然悬浮着一块拳头大小的血红晶体。
  晶体澄澈晶莹，散发出浓郁的血煞气息。
  这杀气，几乎成了实质。更让人生怖的还不是这杀气，而是其中涌动的极致的寒力。
  这浓郁到极点的玄阴之气，几乎让周围的一片空间都是冰冻了起来。
  在这血红色晶体之中，似是有一道玲珑的女子身影，在疯狂的闪动。
  这女子倩影活灵活现，生动之极，竟似是真人一般。
  在她的眸中，涌动着仇恨、怨憎的光芒，还有一种不甘和凄楚，让许多人看到的了都是不由生出怜惜之意。
  血魂子淡漠地看着女子的身影，眸子里毫无波动。
  “我们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这样一个身具烛九阴之体的女子，将其灵魂禁锢。这一切，实为不易。”血魂子淡淡地道，“所以，施展秘法炼制血魂晶，绝对不能失败！”
  “这、关系到我们能否突破到下一境界！”血魂子一字一顿的道，眸中充满了严厉之色。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们尝试机会就一次。
  身具烛九阴之体的女子，在这天下，可并不好找。
  可能，现在被他们灵魂禁锢于此的女子便是独此一份。
  “我等必定全力以赴！”两名老者肃然道。
  血魂子微微颔首，而后三人便是手掌相贴，催动灵力，开始祭炼身前的血红色晶体。
  此物因为吸收了那个女子的气血、修为，于是有了血魂晶的雏形。
  如今，只需要再用灵魂祭炼，便可化作真正的血魂晶。
  天山之巅，忽然间有了一道声音悄然传出。
  一尊雪白冰雕上顿时出现了裂痕，这裂痕逐渐扩大，很快，便是如蛛网般覆盖在了整个雪人的身上。
  冰雪纷纷碎裂，坠落在地，露出了一道瘦削的人影。
  那人缓缓起身，一身气息变得无比的沧桑，仿佛历经了万世轮回。
  一双木然的眸子，蓦然的吐出了一道凌厉的光芒，投射向那无尽的苍穹，浩瀚的天空。
  目光如剑锋。
  “一剑横天万古空，只身孤影向巅峰。顾影自怜无人惜，鸾飘凤泊红尘中。”
  有点沙哑的声音中却带有一种不屑与嘲弄。
  他突然似傻如狂般的笑了起来，眼眶边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
  他笑着，一脸的悲苦与凄凉。
  “呵呵，呵呵呵！一条君路生岩心，三尺青锋促无情……这，便是无情道吗？天道无情，哈哈！”
  “长生无情又有何欢！长生无情又有何欢……长生无情又有何欢！”
  李长夜一连重复了三遍，方才是说道：“无情道，不是我的道！”
  “瑶！！！”
  他突然双目圆睁，嘶吼出声，声嘶力竭！
  这声音，震动天地。
  汹涌不绝的声浪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涌去，使得雪花乱舞。
  “这就是我的道！为我，为道，也为你！哪怕是……付出生命，也是值得的。”
  “为了你，就算拼了这条命，闯一次九天又如何！”
  “我们说过……白首不相离，生死相随到九霄！我也说过，无论是上穷碧落下黄泉，还是踏遍这九天十地，我也要找回你！”
  “再苦，再累，再难以忍受，又如何！百折心不改，千难情不变，纵使一生苦，却是魂不孤！唯我，无怨不悔！”
  “这便是有情道，我的道！瑶之道！！”
  李长夜的神色中有了凌厉，剑一般的凌厉。他的身子，缓缓动了。
  “有情道，就是要重情重义，快意恩仇！有恩且需报，有仇当日还！”
  “今日，便是本座的……复仇之日！”
  李长夜在这澄澈的天空下，化作了一道黑色的闪电，极速掠过。
  踏雪不留痕！
  一袭墨袍下天山，独影孤剑登血衣，杀气腾腾踏雪来，磨刀霍霍向血手！
  在江湖上，血衣堂的杀手被人称之为血手。此意，便是指他们出手狠辣，凶气缭绕。
  李长夜这一去，必是要……血染青山！
  非得要湖泊皆飘红……不可。
  李长夜这一去，速度极快，转瞬之间，已是下了天山，再一个转瞬之后，便又到了千里之外。
  那周身涌动的杀气，直接是搅弄风云，这天空都似是微微暗沉，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
  阴云密布，隐隐有着火药味弥漫，仿佛略一触碰，便要爆炸似的。
  喜欢杳暝记请大家收藏：()杳暝记18书包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