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登雪涯
  天山，位于道灵大陆中央。
  传说，天山横亘于半空，处于一个奇异的空间之中，这个空间与现实的维度不同，常人无法进入。
  上古传说，天有神器杳暝玉，杳暝玉出世，化生出杳暝之气，便成就了这……杳暝空间！
  天山之高，不可丈量；天山之寒，凄神寒骨。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个黑袍人，身负长剑，孑然独行。
  赫然是……李长夜。
  李长夜凝眸看向高处的那一片神秘的虚无，同时感受着那存在于身后的布囊中，熟悉的气息。
  “马上，我就要登天山了。”
  李长夜冷漠如冰的脸上，露出了温柔似水的神色。让人看上去，如沐春风。
  他的目光中似有些迷醉，口中还有着低低的呢喃。
  心字已成灰。
  这心，指的可不只是那一盏孤灯，他李长夜的心，业已随着那烛花摇影熄灭而作了灰烬，可此际，心若死灰的他，居然又有了复燃。
  一种激动的心情充斥在他的胸腔，因为他是要去完成一个承诺，对她的承诺。
  他要缔造出，他与她尚未完成的那个梦想。
  道灵大陆之上，最神秘古老的地方莫过于天山，而为了寻到进入天山的门径，他曾翻阅过无数古籍，对此已有了解。
  以他修为，已经足以感受到那一片空间的存在。
  想要进去，或许就只有硬闯……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硬闯又会遇到什么呢？他亦不知。
  其实，他的行为还可以用另外两个字来概述：登天！
  这已是在挑衅天的权威！
  李长夜明白这一点，他自是能想到，这一路，必然会困难重重。
  但是……他绝不会退缩！
  只为了完成那个心愿，梦想！
  忽地下雨了，街道上，顿时撑起了一朵朵伞花。
  伞花绽放，绚丽多彩，整条路似是成了花的海洋。
  李长夜并没有打伞，也没有用自己的罡气隔绝雨水，而是任那雨丝垂落，沾湿长发，浸透黑袍。
  一滴雨突然落入口中，冰凉，微涩。
  李长夜穿梭于人流之中，脚步不作停留，神色亦是生硬至极。
  看那瘦削的背影，让人莫名的有一缕忧伤沉痛涌上心头。
  这背影，分明是藏尽了孤独与萧瑟！
  他消失在人群里。
  夜。
  雨水敲打着石板，发出了让人肠断的悲声。
  李长夜一袭黑袍，行走在雨帘中，脚下踩踏着雨水，不时溅起了一片水花。
  走到街心，四面空无一人，他忽的停下来了。
  李长夜仰头，看向天空，同时右手已是放在了背后的剑上。
  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滑落，顺着他手中的剑，缓缓滴下。
  李长夜仿佛毫无感知，仍只是盯着那天空。
  “半生浮沉半生雨，独自挣扎独自苦。一世长夜一世叹，与卿傲雪凌寒舞。”
  李长夜长叹一声，口中喃喃。
  兀地，他便是将手中长夜剑抽出，一剑……斩向了天空！
  轰！
  肆虐的气浪，猛虎般咆哮而出，蓦地卷起了风雨，使之四散纷飞！
  一道雪亮的剑光，犹如惊雷一般，自平地而起，直刺云霄！
  李长夜身形一动，刹那踏空直上，又是一剑，斩出！
  剑意浩荡，一剑斩天！
  空间轰的破碎，化为了虚无。
  李长夜长发飞扬，手中长夜剑一刻不停，旋即又是猛地一刺！
  一刺，狠狠的刺入了漆黑的虚空之中，而后又是猛然的一挑。
  哧！
  空间骤然撕裂，化为了十几丈的幽黑裂缝，蓦地扩张开来。
  毁灭的气息一下子扭曲了时空，使得那雨，瞬息化为了无形。
  “一剑，开国！”
  李长夜淡淡出声，手中的长夜剑旋即向前，横扫而出！
  肆虐的剑光大有鲸吞九州八荒之势，疯狂地侵蚀咬啮着空间，使之逐渐……崩溃！
  不错，他就是要破坏，硬生生地破开空间的阻隔，打通进入天山的通道。
  在那死寂的幽黑之中，忽然有了白光迸发，瞬间化为了清冷的寒意，扑面而来。
  在茫茫的白色之中，李长夜看到了雪，晶莹剔透的雪花，如一片片白玉，在狂舞，在飞旋！
  那是，天山的雪。
  李长夜毫不犹豫，一步便踏入了那白光之中。
  白芒形成了漩涡，吞没了他的身体，同时开始修复着空间。
  李长夜踏入杳暝空间之后，看到的是……一片冰天雪地！
  千里的冰河，正在他的脚下。百丈的坚冰下，无数生灵在活动，好不奇异。
  浩瀚的冰河之上，雪白的冰树，高耸入云。
  辽阔无人的冰面上，纷纷扬扬地落着雪花。
  远处，一座巍峨的雪山，如屹立的神灵，不可侵犯。
  雪山之高，不可丈量。
  这，赫然便是天山！
  天山有近半隐在云雾之中，那是如鲜嫩牛乳般粘稠、雪白的云雾。
  远远的，李长夜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磅礴的灵气，浩渺无极。
  清冷之意弥漫在空气中，充满了冰雪的气息。
  “阿瑶，你看到了吗？我们来到了天山。接下来……让我们一起登顶，好不好？”
  李长夜凝视着远处的巍然雪山，喃喃地道。
  ……
  在这一片冰天雪地深处，有着十二座孤峰林立。
  这十二座孤峰，闪耀着冰蓝色光芒，赫然是由冰晶堆积而成。
  在这十二座冰峰的顶端，有十二座冰雕，冰雕的模样各不相同。
  其中两尊，胸口处有着奇异的金色纹路，勾勒成了古老的文字。而其他十尊，却是没有这样的纹路。
  这十二尊冰雕，雕的是巫族的十二祖巫。
  巫族的道统源自于上古的那一尊绝世强者，人称“巫祖”，亦有人称其为“巫神”！
  这位巫道始祖，座下有十名弟子，便是灵山十巫，后来又多出一名东皇仲。巫山聚出天生之灵，便是第十二祖巫，巫灵！
  巫山，在杳暝空间的边缘，毫无疑问，其中心之地自然是天山。
  巫山，巫殿。
  “巫皇大人，有人进了杳暝空间之中！”
  一人突然出现，向一位灰袍老者说道。
  老者名为巫真，乃是巫族族长，巫真缓缓转身，一双奇异的银色眸子盯住了来者。
  旋即他便是轻声道：“大祭司，你确定？”
  “巫皇大人，你不妨开天眼一观。”大祭司微微一颔首，恭敬地道，“来者实力极强，已经超过了你。”
  “哦？”巫真不由微讶，旋即，他便是将手指闪电般地按在了眉心。
  念力汹涌而出，在其眉心处，兀地迸发出金光，他的眉心在金光笼罩下，缓缓的裂开了……
  金光散去，露出了一只……金色的眼眸！
  开天眼，第三目！
  天眼术乃是等级极高的巫术，脱胎于佛门的“天眼通”。
  巫真的第三目中涌起了金色的波纹，波纹扩散开来，组成了一张无形的网络，刹那间便是笼罩了万里。
  他看到了李长夜，便是发现他正在向天山走去！
  巫真的心弦蓦然紧绷，银色的双眸中露出了惊骇与不可思议之色。
  他收敛神通，神色巨变，口中喃喃失声：“莫非……他要踏天梯？”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没有人能达到那个境界。”
  无尽雪原上，李长夜脚步微微一顿，眼眸微眯。
  在方才的一刹那，他似是感到了一丝灵觉的闪过。
  他不由得放开了自己的意志，感知着茫茫冰原，却是没有收获。
  李长夜微微摇了摇头，旋即又是迈开脚步，走向天山。
  风雪呼啸。
  一片片飞雪，在这冰寒疾风下，似成了锋利至极的刀刃，凌厉尖锐。
  四周愈发的辽阔，更加的静谧，在这极致的严寒下，几乎不允许任何生灵的存在。
  风雪飞旋，夹杂着坚硬的冰晶，在广袤的平原上肆虐，成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冰风暴。
  风暴直接天上，将白云都是搅乱揉碎。
  如魔神般肆虐的冰雪，在这中央之地咆哮，呈现为毁灭一切的姿态，傲然独尊。
  冷气仿佛聚集成冰刃，切割着虚空，摩擦着地面上的坚冰，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无边雪影，茫茫，在这无边无际的冰海上奔腾，轰隆隆似是冰龙复苏而发出长啸，演奏起激奋人心的鼓乐。
  浩瀚，伟岸，古老，神秘，莫测。
  这似是亘古的存在，永垂不朽的辉煌。
  天山置于暴风雪中，巍峨博大，岿然不动，天山更有了一份神秘的色彩，亘古长存里有了天一样，神圣、不可亵渎的气息。
  李长夜兴奋的盯着冰原深处，那若隐若现的磅礴山影，它是多么的宏伟壮丽，如洪荒古兽般蛰伏在那里，让人远远观之便有了窒息之感。
  摩诃般若多无量，仿佛充满了智慧与神思，是世人只能仰望的无量！
  李长夜盯着它，心中起了一股征服的欲望，他要用自己的双脚，踩着冰雪，登上天山之巅！
  在那里，独自为卿凌寒舞。
  和你……一起看雪。
  李长夜迎着飞雪，周身剑意涌动，化为了无形的屏障。
  风雪一冲击到这罡气之上，便是被剑意所碾碎、吞灭，化为了空无。
  巫殿之中，巫真手上赫然悬浮着一面宝鉴。
  光滑的镜面中，有着画面不断闪烁。
  风雪呼啸，横亘无际冰原上的巨大风暴，是一条怒龙般咆哮着、嘶吼着，让他们隔着老远，便是感受到一股极致的冰寒气息。
  巫皇与大祭司不由暗自心惊，如果是换了他们，能否走上天山还很难说。
  一个不慎，就会被冻成冰雕。
  这一片雪原在杳暝空间中，是禁地般的存在，是他们绝不敢接近的。
  哧啦！
  冰风暴回旋，无形之力狂暴，悍然撕开了空间。
  透明的空间碎片，呼啸而出，锋利如剑。
  一道道空间裂缝，似若裂变般出现在李长夜的身边。
  嘭！砰！
  冰块有了崩裂，旋即化作了漫天的冰晶。
  风暴鼓荡，搅动风云。
  李长夜眸子微凝，背后的长夜剑瞬间出鞘，又是横斩而出。
  轰！
  滚滚气浪翻腾而出，汹涌的剑气，带着破灭一切的力量，横扫六合八荒。
  漫漫风雪刹那平静，周围百米之内，一切风起云涌都被他这一剑强势排开。
  化为了寂静！
  大祭司与巫皇皆是骇然失色。
  “宿命劫力，渡劫境大圆满！”二人异口同声地惊呼。
  渡劫境，有天地之劫、众生之劫、因果之劫、虚空之劫、宿命之劫！各自对应三等、二等、一等、圆满、大圆满！
  他巫真，不过是才刚刚渡过因果之劫，是一等渡劫者。
  李长夜凝视着天山，身体摇晃间化作了残影，浮光如雷电，刹那撕裂风雪，冲向了……天山的所在！
  不过十息，他已是越过了千里之地，来到了距离天山……不过百米的地方。
  这里已经没有了风雪，它们似乎是畏惧着这里，不敢接近。
  白云撕裂，雪白的大雕从中俯冲下来，冲破了雾霭，又忽地消失不见。
  皑皑白雪覆盖在石块上，山路旁，有一朵朵雪莲绽放。
  李长夜深吸一口气，踏上了山路。
  他沿着山路走，身边是一朵朵雪莲，一只只雪雕间或振翅飞翔，他又似见到了一名名身姿窈窕的少女，肌肤犹如牛乳般鲜润白嫩，在凌寒而舞。
  “幻境么？”李长夜眼眸微眯，他对于这天山更为好奇了，他已经是站在了世间的巅峰，可仍然有种看不透天山的感觉。
  巫真看着身前的明镜，不由轻轻的感叹一声：“从一朵莲花到一座雪山，谁又能越过六字真言。”
  “这才是……最后的劫。”
  大祭司亦是颔首，目中露出少有的敬畏：“轮回之劫，六道之灭，这已是超越了众生、因果，跨过了时空、宿命。”
  “这六字真言，才是那最为玄妙的存在。”
  “这已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境界了。”巫真摇着头，感慨道，“巫神可能曾领悟过六道，可终究……还是没有踏出自己的道。否则，也不会陨落。”
  巫皇目光幽幽，道：“通天之山，登天之梯，众天之海，天源之池，天台天柱，谁又能踏天留名？”
  “九重天阙，杳暝之花，更有道灵三十三天，九重天禁，真灵长河。悠悠千古，有多少人，能够彻悟六道，创造出自己的那一字……”
  “大祭司，你说这个人……能成功吗？”大祭司闻言，却是骇然失色，心神猝然猛烈震动。
  “巫皇大人，你可是想到了……他？！”
  闻言，巫皇那一双银色眸子，却是毫无波澜。
  他旋即伸出干枯的手掌，轻轻抚摸着稀疏的胡须，低声道：“不错，是他……东皇。”
  大祭司瞬间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道：“不可能！”
  “这可说不准，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巫皇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头，目中竟是有一丝恐惧之色，“唯有大司命和少司命联手，方能与他抗衡。可是他们已经不在，如果东皇归来，我们又该如何？”
  大祭司面上有着满不在乎之色，可他的身体却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他不可能回来！！！”
  李长夜正踏着冰雪向上攀登，这山路愈加的崎岖与险滑，使他攀登的难度大增加。
  他也留心着四周，发现了朵朵雪莲的颜色愈发的澄澈了。
  至此地，已是如玉般的浅蓝色，其中深藏的寒气也更加的恐怖。
  李长夜心中生出讶异，但同时脚下却是一刻不停。
  不一会，他已是上攀了近千米。
  他抬头，便是看见了一截淡青色的石阶。
  巫殿中，巫皇的神色猛然一凝，肃然道：“登天梯，要开始了。”
  此时李长夜距离那一块青色石阶约有十几米，他可以从中感受到一股极微弱的天威，形成了抗拒的力量，阻止他的前进。
  天山神秘的面纱，开始向他缓缓揭开。
  李长夜的眸子微凝，旋即他便是从身后抽出了长夜剑，猛然插入岩石之中，而后他便翻身而起，足尖点在剑上，一下子的弹跳而出。
  李长夜悠悠发出一声清啸，气势骤然拔升，其身形也是幻为了光与影，箭矢一般的向石阶飙射而去。
  啸声震动了霜雪，淡淡的冰雾升腾，冰雪激荡，他身形闪动，到了石阶之前。
  天威笼罩下来，顿时化为了无形的屏障，阻在了他的身前，李长夜冷哼一声，右手握拳，剑意涌动并蓦然宣泄而出，直接将天威撕开了一道口子，随即他便是踏上了第一级石阶。
  心念一动，长夜剑便飞旋而出，落入其右掌之中。
  李长夜立足石阶之上，抬头看去，便是见到了一片青色的石阶蔓延开来，一直伸入到云的深处。
  一眼看去，便有上千之数！
  李长夜眸子深处一片淡漠，对笼罩身上的天威熟视无睹。
  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脚步，妨碍他前进的，用剑斩开就行了！
  她喜欢雪。
  到天山看雪，这是她一生的心愿，而自己要为她完成，同时也了却自己的心愿。
  这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
  李长夜抬脚，踏上了第二级，天威变得更强烈一分，但对他而言却尚无什么大的影响。
  他毫无停留，脚下生了风般，接连踏出。
  转眼之间，他已是登上了百十来级。
  这时，天威的压制，对他也有了一丝的影响。
  这种沉重的压迫不只是身体上的，也是心灵、精神、思绪、意志和灵魂上的。
  当他踏上第一百九十九级的时候，眉头突然皱起了。
  此刻，轰鸣轰隆隆地响起，如若狂龙怒吼，自远处传来。他可以感到脚下的天梯在疯狂的震动，李长夜方一抬头，便是见到一条雪白的冰雪洪流，如银练般的冲泻而下，气势喧天。
  他却是不见慌乱，手中长剑猛地扬起，一剑斩出！
  剑气矫若游龙，分裂了雪白的洪流，使之在李长夜的身前，转向了两侧。
  但是汹涌的冰雪很快涌了上来，填补了空缺，又如泰山压顶般，以着排山倒海之势向他撞来。
  李长夜周身，罡力顿时喷薄而出，化为了无形的护罩。
  下一瞬那洪流便是冲击了上来，其中蕴含的恐怖巨力，使他都有些色变。
  在其冲击下李长夜向后连连退出数步，方才稳定了身形。
  他的心中也生出了警觉，这天山果真不是善地。
  方才的确是凶险异常，如果他不能及时稳住身子，就必然会被冰雪洪流所吞没，从而埋骨天山。
  李长夜调整了下内息，便逆流而上，一步步的攀登。
  登天！
  这就绝非易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空中泛起了点点幽蓝色的雷光，引得虚空都是荡漾。
  千丈的霹雳，刹那撕裂了云层，轰然落下。
  劫雷不断的轰击，使得大团大团的冰雪抛洒而起，化作了漫漫的雪幕。炫目刺眼的光芒，让人睁目如盲。
  轰鸣之音回荡，劫雷之力自是施加在李长夜身上。
  此时已是第三千三百三十三级。
  李长夜顶着不断落下雷霆，继续前进。
  不久之后，空中便又有无数的风刃成形，风刃回旋，在天山之上，形成了一张又一张的面庞，向他嘶吼、咆哮。
  李长夜手中长剑猛的上撩，幻化为无穷剑芒，将那风，那雷，还有那飞雪，皆是斩碎！
  李长夜双脚又在石阶上猛的一踏，整个人便呈现了突击之势，向上暴冲。
  冰雪团团滚落，震动山峰，如山呼海啸般冲荡下来，似如雪崩一般。
  那洪流银河般一泻千里，冲入了无尽的雪原之上，刹那间百里之内成了一片茫茫的白色，无边无际的白色。
  现在李长夜顶着的压力，让他都感到极为棘手，往往近百息，他才能向上走出一步。
  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他的衣衫竟是被汗水浸得湿透，如若沉重的囚衣一般紧紧锁在他的身上。
  他抬头望向天山之巅，眸子中兀地爆发出了绚丽的焰彩。
  他的一身灵力，在此刻都有了燃烧之态，剑意也是如若沸腾！
  天梯九千九百九十九级，而在他的面前，尚有一千多级。
  李长夜神色肃然，手中长剑斜指，同时暴喝：“荒古一剑定千山！”
  剑气咆哮而出，汇聚成了洪流，李长夜似如化为了蛮荒里的巨人，一剑轰然斩下。
  浓郁的荒古之气蜂拥而出，阻隔了一切影响他的东西，他身子轻轻晃动，便是化作了一道迅猛的瞬光，几个闪烁之间便是向上蹿出了上千步。
  李长夜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在他面前，还有最后一道石阶！
  最后一步！
  李长夜的眸中，泛起了强烈的兴奋，他迫不及待的就是踏了上去，而下一瞬，他的面色便是陡然一变。
  他听到了……一声钟鸣！
  在钟鸣响起之时，李长夜如遭雷击，身体猛烈的颤抖了起来。
  七窍溢血！
  血沫落在白雪之上，浸染出了一抹刺眼的血红，但旋即又是被汹涌而来的飞雪所掩盖，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长夜连退数步，踩在了石阶的边缘，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周围的空间扭曲了，似活物一般蠕动起来，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过来，于是他的身子又晃动了起来。
  巫皇见此，不由轻叹了一声。
  “六道之音……从一朵莲花到一座雪山，谁又能越过六字真言。你，能踏出这一步吗？”
  李长夜身体摇晃着，心神还沉浸在那一声钟鸣所带来的震撼之中。
  那是六道之音！
  源起于天地初生，脱胎于轮回六道，这是渡劫境最后一劫，轮回之劫！六道之劫！
  超越了时空，凌驾于宿命之上的……大劫！
  那一声钟鸣中糅合了六道轮回的奥妙，他唯有能创造出自己的那一个字，自己的……第七道，才能踏上天山，进入那从未有人踏足的境界。
  李长夜心中，那一声钟鸣还在响彻着，却被分解为了六个不同的声音，在响彻，在回荡！
  六道之音！
  起于道之缘起，道之灭！
  生灭之间，是无上大道。
  劫临！六道轮回之劫！！
  㙣䴰㮞䁷㜯䰯！
  这六个声音，不断回旋着，这便是六道之音，包含了无限玄机。
  李长夜的神色忽然呆滞了，似沉浸在一场梦中，渐渐的，在他的眼眶里有两行热泪淌下……
  热流像是炽热的火焰，灼烧着他的面庞。
  李长夜的手中长剑缓缓脱落，散出了一种奇异的波动。
  李长夜的嘴轻轻的张开，缓缓的吐出一个字，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
  “瑶！”
  这一个音节，模糊却有力，蕴含无穷尽的信息，震动人心。
  其中有无数玄妙，更融入了潮水般的汹涌情感。
  满心的火热、深切真挚的情感，在这一个音节之中汇聚成了海洋，淋漓尽致展现。
  此时此刻，李长夜胸中，情感的潮流亦是汹涌澎湃。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入骨相思，深切的爱恋，完完全全融入在了这一个字中。
  瑶！！！
  云瑶！
  这就是李长夜的道！
  他走出的，只属于自己，不存在于六道之中的第七道！
  在听到这一声的时候，巫皇不由倒吸了一口气，猛然连退了数步。
  他的双目死死的盯着身前的明镜，口中缓缓的挤出了四个字：“大道之音！”
  只是这个“瑶”字，便可证明他已经走出了自己的道。脱离了……六道轮回！
  李长夜抬头，他的脸上仍残余着泪痕，淡淡的泪痕却是掩不住他内心的欣悦，李长夜的眉宇之间，神色飞扬，喜形于色。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找回你！哪怕，要让苍天从此逆，千载君山空成殇！”
  本来他对一切已不抱希望，可此时……却不再是这样了。
  因为，在他踏出自己的道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的突破让他拥有了找回她的可能。
  他可以在第七道轮回里，找回她已散了的魂，灭了的灵，从而……夺阴阳，逆生死，聚真灵！
  李长夜容光焕发，整个人都散发出了勃勃的生机，原本的死意早已悄然褪去。
  心若不死的灰，再度复燃……
  当初，掌落魂灭，她的灵随风而散，浸入长河。
  而今，他已可以踏破九天，走入真灵长河，去寻她散落的灵。
  在那漫漫长夜，寻找那初生的晨光。
  终有一天，他要让那个她，再一次俏生生地站立在他的面前！
  执念如若成了火焰，脉搏般刚键有力地跳动着。
  “破！”
  李长夜暴喝一声，猛然的一步，逆着天威，踏上了天山之巅。
  登天！
  凌霄！
  李长夜站在了天山之巅——这世间的最高点，俯瞰天下。
  他看到了……无边无际的冰雪荒原，林立的玄冰山峰；他看到了……万家灯火，多少笙箫；他看到了……永蔚的河山，浩瀚的一片……天地！
  一整个世界！
  天山之顶，朵朵深蓝色的雪莲花缓缓绽开。
  冰晶雕琢似的花瓣，小巧玲珑如玉一样的花蕊，凌寒独自开的她，绚丽如少女动人的面庞，灿烂炫目。
  这样的美，让世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苍穹顶峰，只剩下了一片静谧，还有那几乎让人窒息的绝美——
  天空之中，飘落了雪花。
  星星点点，洁白，轻柔，而又纤毫毕现。
  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融化成了水，一片冰凉。
  李长夜呆呆的看向冰蓝色的天空，缓缓展开了双臂。
  恍惚中，他又看到了她，那绚丽如鲜花般动人的面庞……
  眼眶之中，温热流而出，滑过了脸庞，融掉雪花。
  世界成一片朦胧的模糊，似是在不停的流动着，流动，只剩下了迷离的光和影。
  “这雪，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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