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湖泊与高峰
作者:
高颔首 更新:2021-03-23 18:33 字数:9200
(1)
马可觉得自己晕晕乎乎,浑浑噩噩。他躺了两天两夜。他有时在梦境中,在山上的草屋,在破冰船,或者在山林中,在旅店内。他有时会醒来,一雯会趁机给他喂水。无数灰暗的梦境和灰暗的梦境中的人物,在马可的意识中闪过,它们互相拥挤着撕扯着。即便是醒来时,看到大海、患失、一雯走马灯式的换来换去,它们的样子同样扭曲着。颜色混乱,声音怪异。马可知道自己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终于马可恢复如常。在他能够站起来的第二天一早,立即提出要求:“我需要马上上山。”
“以你现在体力,你觉得你能爬的上去么?”一雯认为那不是个好主意。
“那山很高,但我去的那个洞不高。”
“我说的是这个问题么?”
马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瞥眼看到一雯的指甲竟然涂了颜色,一雯从不涂指甲油。她不仅涂了而且是很鲜艳的红色。一雯为什么突然打扮自己呢?马可盯着一雯的指甲看了一会儿。一雯发觉,脸上飘过一抹绯红,赶紧把手插到大衣口袋里。马可想起三天前在房间门口看到从非洲追来的一雯,那时就已经涂了指甲油。似乎那天还绝无仅有的化了妆。一雯这次来不是兴师问罪的。
“那个地方很危险,”一雯扭过头,不看马可,“薛医生全都跟我说了,之前进去的人全都没能出来。”
这时恰巧大海和患失走进来,刚好听到这句话。
大海凑过来,看看一雯又看看马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想躲开大海的视线。
“真的!?”大海对马可说,“你可没跟我说过你要走进去哪里。营地的兄弟们说的那个洞,传说走进去就出不来的那个?”
患失说:“我之前也没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原来这么危险。怪不得你同意我跟你去。”
马可没有回答,而是问:“张友人在哪里?”
没人回答。
马可叹了口气,每次要找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在,或者总是让人看不见。
“你们不明白,我必须立即进去。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做,但我必须进去解决问题。你们也看到了,我的情况在恶化,而且很快。如果我不去,我可能……我不知道。但张友人知道,他说过我有可能变成他的样子。”
“也有可能更危险,”张友人出现在了屋子的角落,“也许就消失了也说不定。就是那种单纯的消失。我无法确定。”
屋里的每个人都白了他一眼。他们虽然习惯了张友人的神出鬼没,但都无法避免的鄙视他利用这种特技逃避责任。
马可说:“那么说你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喽?”
张友人摇摇头:“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当然也没人知道会怎样?但我有预感,如果不按两位先生说的处理,你会很糟糕。”
“这不需要预感,我已经很糟了。”马可喘了几口,他的高原反应这时候才趁他虚弱,偷偷的发威。
“两位先生提醒过你,”张友人说,“你很有可能像我一样,在实界有个自己,却在精神世界同时拥有一个影子。这次你就差点变了,是我帮你稳定了下来。不过,我想你的那种变化未必就是真实的。嗯,可能性很多。比如,它可能只是意识的变化而已。你们都知道,关于我的奇特的地方都跟你们的注意力有关,有时你们只是忽略了我的存在。我想马可的情况也许也是我们这些人的意识的变化。比如马可的质量、位置、时间差还有对周围电子设备的影响,都没有达到我的水平。我的意思是那很可能只是表面的,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悲观。”
“你可够啰嗦的,”马可说,“你不就是说,这可能只是假象么?还有,你好像比看起来知道的多。”
“直觉而已,不算知道。”
“我暂时相信你,”马可说,“现在告诉我,告诉我们,我是不是该立即上山。”
张友人在屋里踱起了步子,他的步态更滑稽,飘飘荡荡,忽忽悠悠。最后他站在屋子当中,用力的点点头。
“我认为事不宜迟。既然两位先生说他们有办法带你进去送你出来,我想他们应该是真的有办法。”
“我还是不明白。”大海举起一只手想要发言。
马可有些不耐烦朝大海摆摆手:“有话说,有屁放。”
“为什么是你呢?大家都做梦,怎么你就能做出这样的结果?”
马可点点头:“还算是个好问题。”他继续说,“我只能大概解释一下。那个通道诞生时,我、张友人、苏董两位先生都是亲历者,而且我们都跟通道发生了关联,他们三个是直接通过通道去到界限的另一边。而我是造成通道的原因。”
大海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大概明白了。那么,细节该去问谁?”
马可一挥手:“以后再跟你解释。我们现在立即出发。”
(2)
营地的同事送他们离开佩枯措,到达山脚下有55公里的路程,用了近一个小时。然后他们一行五人,由张友人带路,患得和大海轮流背着马可向山上进发。马可需要保存体力,之前的巨变和高原反应正在折磨他,而且在那上面不知道还要面对什么。
山路上气候变化无常。南坡向上的灌木林温暖潮湿,冰塔区由冰河与积雪覆盖,寒冷刺骨。路途凶险,高僧赞峰又叫希夏邦马,意为恶劣善变的意思,其恶劣程度是众人始料未及的,绝对对得起这个名字。
他们从侧面通过摩拉门青,那是三个姐妹峰之一。当地传说希夏邦马是一位冷酷的女神,这性格与它的冰雪和难以捉摸的气候变化契合。而旁边这座摩拉门青是她的丈夫,北侧的野博康加日则是她的情人。在两个情敌的决斗中,情人被砍掉了头颅,丈夫腹部中刀,肠子流了出来,那些绵延的冰川就是丈夫的肠子变的。真是个血腥的爱情故事。
他们在摩拉门青的山脚下稍作休息用了午饭,然后向主峰发起冲击。中午时分,他们找到了另一个可供休息和露营的平坦所在,那显然是一个是直升机用的停机坪。
“没人说过这里还有人造设施。”林患失惊奇道,“我在公司里很多年了,没人说过。”
“当地人说,已经近二十年没有人上来过了。”大海说,“所以不知道并不奇怪。”
“不是的,”张友人说着抬手指向停机坪后方,那里沿着山势有一条人工修建的栈道,“薛侠经常派人来清理通道,以保障随时都能进入那个山洞。”
马可看着那停机平台还有栈道:“我好像来过这里。”
“你来过,不用好像。”张友人说。
马可看了看众人,目光停在一雯那里:“我好像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
“住这里?停机坪上?”大海说。
“不!在那山体里面还有空间。”马可指着栈道后面的崖壁。
大海把放下。马可向前走到停机坪上,然后在栈道上蹲下来查看。接着他走到停机坪西侧冰凌覆盖的山体边。
“我记起来了,”马可抓住了一些飘飘悠悠的记忆,“这后面有个门,门后是一个运输通道。”
林患失走过来查看那附着在山体上的冰瀑:“现在没办法看到冰面的后面是什么。但那很有可能有一个运输通道。在停机坪边建通道非常合理。”
“我记起来了。这里不仅仅只有那个洞。这里是一座堡垒。”马可显得有些激动,“在这山体之中有无数房舍、仓库,还有很多军事的、科技的甚至娱乐的设施。”
大海和一雯也走到马可身边,检查那面冰瀑。他们都摇头皱眉,怎么也无法相信这后面还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如果那是真的,”大海说,“那种建造难度和工程量,绝不可能在不惊动当地居民的情况下完成。我懂一些工程学,我敢打包票。不可能”
张友人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根据大家的经验,那应该是笑声。“人们会对未知感到恐惧,”他说,“所以当人遇到无法理解的事情的时候,都会简单的归为不可能。”
张友人轻盈的走上栈道:“那个洞就在这上面。来么?”张友人继续向上。众人跟在后面爬上去,栈道宽阔、安全。大海就跟在张友人的身后,他伸手摩挲着沿途的冰瀑。喃喃的道:“这后面真的有座堡垒?”
“是真的,”张友人说,“据我所知,这些设施都是半生公司的一个敌对势力建造的。我不清楚马可有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但这里确实是被马可一伙人攻陷的。然后就荒废了。薛侠只派人维护通道,其他地方都被冰川覆盖了。”
张友人转过身,可脚下没停,他倒着带领大家向上走:“半生公司当时是为了救马可,把这里搞的一塌糊涂。至于建造这里的人是为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走了,或是消失了。一个都没留下。”
马可觉得那些记忆就在自己的身边,关于建造这里的人是谁,以及为什么。但无论马可怎么抓怎么逮,总是逮不到。最后那些记忆越来越淡,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马可终于放弃了。他吃吃的的笑了几声,然后说:
“我的理论又一次被验证。有秘密的人都有座堡垒,他们需要堡垒来装载和守护自己的秘密。只是,堡垒的形式因人而异。”
他们继续向上,向上的路明显看的出有打扫的痕迹。看起来张友人说的都是实话。
在栈道的顶端是一个梯形通道。他们离开栈道走进通道,那里平坦而宽阔。通道两侧堆满了箱子,箱子上盖着油布。
“这些是什么?”大海问。
“半生公司堆在这里的物资,吃的用的。”张友人说。
“如果我进去的久了,”马可说,“你们倒是可以用这些在这里多等我几年。”
众人匆匆而过。林患失随手挑开一块油布,那下面堆着的是几箱牛肉罐头。“咦!是我的口味。”说着随手拿了两罐塞在包里。
转过一个弯,张友人带他们进入到一个房间。所有人进去后都愣了。那是一个普通的石室,只是举架比较高,房间也比较大。在房间正对门口的墙上有一个两人多高的洞,深不见底,那洞的样子就像是被一门加农炮连续轰炸过。至有所有的炮弹都打在一个点上,才会有那样的效果。而让大家惊讶的不是这个房间或者这个奇怪的洞,而是站在洞口的人。
那穿着深灰色的罩袍,此时正站在洞口向他们招手。
(3)
所有人中只有张友人不绝惊讶。他走上前,然后转身,朝大家微笑。熟悉他的人都了解,那种表情对于他来说,是微笑。
“介绍一下,”张友人说,“这位就是董先生。”
马可终于见到了董先生,他不记得认识过这样一个人,身高足有2米3以上,身材魁梧粗壮,再加上宽大的罩袍,那样子像足了一座山。他留着一头长发,也是灰色。罩袍、面皮、头发的颜色跟张友人如出一辙。
董先生走到近前,向马可伸出手:“终于等到你了。”那声音浑厚沉重,自带回响。
“你好……抱歉,我记不起来你了,”马可说,“我听他们说,你在精神世界,可你现在……”马可回头看了看张友人。
张友人摊开手:“我也不知道,他没跟我说。”
董先生摆摆手:“我来接你,所以才从意识界回来。一方面是向你表明我们有办法进得去出的来。二来就是交托不会投下影子的方法。而且我保证你不会像我们一样投下影子,你会正常的出来。”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径直塞在了马可的手里。
“拿着它,进去吧。”
马可看看手,那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宝石,金黄色的,略微浑浊,没什么光泽,形状类似肝脏。
马可抬头看着2米3高的眼睛:“这是什么?”
董先生摇摇头:“它还没有名字,是刚刚得到的。你要带着他进去,去吧,我在这等你。”
马可略微一怔,然后转身:“还没给你介绍,这几位是……”
董先生挥手打断他:“没时间了,我们没时间了。我出来的时候是无法计算时间的,所以我来早了。现在你只有几分钟的时间进去。我没时间跟你详细解释,总之精神世界的平衡很重要,我出来你进去,然后你出来我进去。只能这样。”
马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我还有很多事问你。”
“一个吧,我回答你一个问题,只有一个。你说吧。”
“你们到底在里面发现了什么?你和苏先生。”
“我们在里面找到的东西很抽象,但也很重要。所有的事物都是跟宇宙一起发展的,他们相互依存,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这是关于因果的所有规律的起源。所以所有的事物都是相对的。而我们是想找找有没有绝对的存在。我们跟着信息、意识这条线索,一直找到了精神世界。”
“那么你们找到了么?”
董先生说:“我只答应了你一个问题,而你问了第二个。时间,马可,时间。”接着他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等到了里面你会得到更多,里面的时间很丰富,你有很多时间问各种问题。所以现在,走进去,快。”
马可把那块金色的石头放在裤子口袋里,走到洞口前。那洞看起来普普通通,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格外的深邃。
马可回过头:“我该怎么做?”
董先生说:“只要走进去。”
马可再次面对洞口,心里盘算着是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想了一会儿,他噗嗤乐了。他抓到了一些深远的记忆,关于左脚还是右脚。他记得自己左手提着圆形的藤制盾牌,右手握一把短刀,站在队伍的第一排,身后想起一声呼和,马可跟身边的战友一起,迈出左脚。迈左脚,因为盾在前刀在后。
接着马可又想起了一些其他事,一些碎片,一些场景。他盯着洞里远处最深的地方。也许这洞能帮他恢复一些记忆,所谓的意识世界也许就是他的解药。
马可正想着,身后一股力量推了他一把,同时听到董先生的声音:“走进去,快。”
马可没留意自己先迈的哪只脚,总之他被推了走了进去,踉跄的踏入深洞。他往里奔了几步才重新站住,晃了晃肩膀,没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他只是走进去了。
六
第七十七章寂灭
(1)
第118天。
马可二次抬脚往里走,这次他确定自己先迈了左脚。他一步一步走进去。地面有些凹凸不平,但并不影响行走。马可向里走着,洞深远的看不见尽头。无法判断需要走多久。他看了看脚下,发现自己的双腿有些变形,可仍然行走如常。再抬头看着洞壁和远处,没发现有什么异样。难道是幻觉?他弯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和脚,实实在在的长在自己的身下。那么,就只是看起来有些变形而已。马可已经走了二十几步,他回头看了看洞外的董先生、大海、患失、一雯还有灰蒙蒙的张友人,他们站在那里表情僵硬一动不动,时间似乎在洞外冻结了。
马可转向洞里,突然,一张人脸出现在他面前,几乎就要贴上他的鼻子。马可吓的差点跌坐在地上。那是哈维尔的脸,血淋淋的,被切成了四瓣。马可用力的挥手,哈维尔的脸像水面一样被划开了一道道涟漪,然后变形消失。那张脸消失了,马可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马可用力的在衣服上蹭手,想要抹掉血迹,却发现自己的双脚被埋在了一堆尸骨当中。他用力的抬起脚,向前迈,他依旧先抬起了左脚,左脚上的尸骨就跟着左脚一起抬起。他迈出右脚,右脚边的尸骨也跟着一起向前。马可的手慌乱的在身上蹭,可那些鲜血怎么也蹭不掉。马可的腿用力的甩,可那些麻人的尸骨始终紧紧的环抱着,怎么也不肯放松。马可慌乱中摸到了口袋里的石头,他下意识的身手把它摸出来。金黄色的鸡蛋大小,外形像个肝脏,摸起来腻腻的。马可将石头掏出来,那些幻象立即消失。马可喘着粗气,握着石头,回头看洞外的众人。他们还在那里表情僵硬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而马可刚才一阵慌乱,搅的洞里的空气荡起了波纹,折射来洞外那些人的样子也跟着一起扭曲荡漾。
马可稳了稳心神,紧握金色的石头,大踏步的往里走。他越走越觉得脚下轻盈,越走越快。最后他跑了起来,向那没有尽头的洞底狂奔。他再不敢窥探左右,也不再回头张望,只是紧握着石头一直往里面跑。
(2)
董先生催促着,伸手在马可后背用力一推,马可随即跌进洞里。
熊亮海摸了摸下巴:“董先生,你这一推是给他施了魔法?”
“没有魔法,”董先生说,“只是嫌他慢吞吞的。”
众人关切着马可的动向。马可背影在洞中站了一小会儿,开始迈步往里走。大家他捏了一把汗。只见马可越走越快,眨眼间走了二十几步,像是一部电影突然用二十倍速快放。接着马可像是被一群马蜂围攻,突然手舞足蹈,然后飞一般的向里面跑去,闪电般消失在洞的深处。洞里只留下五颜六色的一条彩带。这一切的发生只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众人在外面看的呆了。
“你还说没有魔法?”大海捏着下巴,斜眼盯着董先生。
“没有魔法,”董先生说,“那都是马可自己造成的涟漪。”
众人继续看着洞口。马可留下的那条彩带在洞口处弥漫着,逐渐模糊渐渐消散。
“我只知道青光眼会导致看见彩虹的症状,”大海说,“如果只有我看见它的话。”
“我也看见了。”林患失说。
一雯也说看见了。
张友人摇摇头:“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我们俩都看不见,”董先生说,“但确实会留下一些残影,用肉眼是能分辨的。”
接下来一阵沉默,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海掏出刚才淘到的罐头。他坐在地上,拉开拉环,罐头里面装的是卤牛肉。大海嘴一裂,满意的闻了闻那鲜美的味道,然后举起来往嘴里倒。倒了满口牛肉,还没开始嚼,洞口那边又发生了变化。
只见那洞口处模糊的彩色逐渐明确、收拢,最终重新凝聚成先前的彩带,接着继续聚拢消失。彩带的后面,一个人影闪电般从洞的深处飞到洞口,然后轻轻迈步走了出来。从他迈步出来开始,那洞又像原来一样,就只是个洞,只是非常深邃,看不见尽头。那重新站在洞口的人,就是马可。他回来了。
林患失向前走了两步,上下打量刚刚出来的马可,不敢确定那就是马可本人。那已经不是马可进去时的打扮。之前,他一身棉服,保暖装备一应俱全。而现在他穿着一双草编凉鞋,下身穿着一条宽大的紫色长裤,薄的像纸一样,上身围着一个红色的斗篷。他的头发也变了。进去的时候是平头,现在却长发过耳。
“你是马可?”林患失问。
“如假包换。患失,好久不见。”
患失回头看了看董先生。董先生没说话。
一雯冲过去扑到马可怀里。马可抬起左手轻揉一雯的肩头和后背,柔声说:“我没事,我回来了,我没事。”
“我还有多少时间?”董先生问马可。
“三分钟。”马可回答。
“你去了多久?”董先生又问。
“大概六个月。”
“那么,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是的,”马可说,“有很多事我要抓紧办。”
董先生迈步往洞口走。
“等一下,”马可拦住他,“这件斗篷帮我带回去,这是我跟别人借的。”
说着马可摘下斗篷,抛给董先生。马可光着上身,只有脖子上挂着那枚指环,还有右手和臂膀上套着一只金属拳套。那拳套包裹着整条手臂直到手指,五指灵活,看上去精光灿灿,上端一只延伸到腋窝,材质看起来坚硬而各处关节打造的十分精致。
董先生接过斗篷,盯着马可右臂:“这是他设计的?那个叫马德衡的?”
“好眼力,没错。马德衡设计,欧冶子帮造。酷吧?”
“酷!”董先生用手触摸着那只拳套,亮闪闪冷森森。拳套的末端镶嵌着一块宝石,金黄色浑浊而略透明。是他交给马可的那块石头。
“它有名字了么?”
“有了,叫金石。”
“给它起名的时候太匆忙了?”
“不是我起的。”
“那么你从它身上学到了什么?”
马可微笑:“跟它协调,控制信息,让因果戛然而止。”
“好,好……”董先生连声说好,然后转身走进洞中,鬼魅般的消失在最深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众人唏嘘不已。
(3)
“这是干嘛用的?”熊亮海盯着拳套啧啧称奇。
马可张开手臂,以便让大海看的清楚:“这是武器,像是刀,像是剑。一种冷兵器。”
大海摇摇头:“谁还用这种笨重的武器?”
“那里可不一样,”马可说,“在那里火药炸不响,所以只有冷兵器。”他举起那条金属手臂,“别小看这东西,可带劲儿了。”说着他晃了晃肩膀,那拳套突然裂开向两侧伸展,最后‘咔’的一声从马可的手臂上脱落下来,马可的右臂和右手依旧还是原来有血有肉的模样。马可接住脱落的拳套,轻轻的抚摸镶嵌在拳套上的金石,然后将那条金属臂膀递给林患失:“这事专门为你打造的,我只是借来用用。这些日子他帮我不少忙。”
林患失愣了愣然后用自己仅有的左手接过它,端详了一会儿。
“这怎么用?”
“脱下衣服,放在肩上。”
林患失照做了。他把那胳膊在自己光秃秃的右肩上比量了一下,又是‘咔’的一声,拳套自动扣在了他的肩膀上。林患失重新有了一条右手臂。他试着抬起金属拳套,手心手背翻看着。然后他试着再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动作轻盈如意,那手臂就像是本来长在那里一样。
“这手臂能动。是机械手臂?”
“是的。”
患失喜欢的不得了,他挥动着那条崭新的机械的手臂,做着各种难度很高的动作。
“它用的什么动力?”患失问。
“我不知道。”
“那他要是没电了什么的,怎么办?”患失觉得这可能是个烦恼的问题,但随后他释怀了,他舞动着新手臂,开心不已。“这太神奇了,”他说,“它好像不是电的。是什么呢?”
“我真的不知道,”马可说,“也许就是那块金石。这手臂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能用的知识实在是少的可怜。比如在那里,能用的数学只有罗氏几何和黎曼几何。在那里物理可以说有用也可以说无用。那里以另外一种方式遵从能量守恒定律。”
马可看着那手臂,尺寸样式都很合适。他替患失高兴,也替自己高兴,一个愿望终于打成。马可不觉间打了个寒颤,大家这才想起来,马可现在仍然光着上身,下身也只有薄裤和凉鞋。大海和患失一人脱下一件棉服给马可穿上。
“你刚才说,你在里面呆了六个月?”一雯问道。
“是。在意识世界每个事件都有先后次序,但是没有时间量度。我只知道按照我自己刻度,应该是六个月。而实际上我在里面呆的时间严格来说还不能叫做六个月长度。”马可继续说。“我在里面太久了,这很糟糕。我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不能及时出来,或者说不能在六个月的刻度出来。糟糕的地方在于,我的下一次回溯的间隔是一年半,24、12、6、3、1.5。我在里面用掉了半年。所以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在回溯前。”
“什么事?”
“先是水果,灵魂的美酒是意识的放大器。我们要把它种出来。”
“然后呢?”
“然后是天堂。我们公布配方,提供原材料。我们向全世界公布,向全世界供货。跟世界共享这些成果。我们用这种方法重创那些人的阴谋,并且重建天梯。”
马可顿了顿然后说:“我还有一件重要的私事没有做完。这次我见到了苏先生,我了解到一些信息。我虽然还不知道那件事是什么,但我能确定它跟什么有关。我需要马上见到g先生。既然他在印度有事走不开,那我就去找他。”
“真不巧,”大海说,“你还见不到他。”
“为什么?”
“今天上山前我收到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大海说,“g先生失踪了。在印度,突然人间蒸发。已经好几天了。”
“失踪?”
“是的,薛医生是这么说的,印度方面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马可愁眉不展:“我们去印度,我亲自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他是事情的关键。我们立即出发。”
“患失,”马可又说,“我需要你帮我找个人。”
“谁?”
“肖雷。”
“那不可能,”患失说,“很多年以前他就死了。”
“他没死,还活着。我知道他现在在哪,我还知道如何才能找到他。”
“哦?”
“你们说的是谁?”大海问。
“一个传奇人物,”一雯说,“我也只是听过关于他的传说。”一雯也不相信,他问马可:“你说你能找到他?”
马可说:“是的我能找到。”然后他对患失说,“我会给你一个坐标,你航行到那里,只在海面上大喊他的名字就可以了。”
“你是说,”患失说,“他在海上生活?”
“不是海上,”马可说,“是在海里。”
“我们现在就动身去印度。找到肖雷,带他去印度跟我们汇合。我们要找到g,然后通过g找到那个能帮我恢复记忆的人。”
“g失踪了。”
马可点点头:“所以要找到他,他不能有事。他不仅是一切的关键,而且他还是我儿子。”
熊亮海搔了搔头皮:“老板也学会骂人了。”
“我没有骂人,”马可说,“我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是我的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
马可带众人离开堡垒,他看着雪山云顶,回身拍了拍林患失新得的手臂。
“好好用它。”
林患失晃了晃,觉得这条手臂已经是自己的一部分了。
马可知道自己会到达印度,而且到了那里就会失去自由。剩下的事就要交给那个神秘的肖雷,还有林患失和他的新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