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活着,活着
作者:归鸿0      更新:2021-03-23 18:11      字数:3191
  (秦舞阳的独白,对姬银月)
  “我总是会在初秋的雨夜,不自主的回忆起儿时的点滴。”
  “岁月总会在我心灵洒上层层灰垢。即便时时拂拭仍难消除。”
  “我常常被恐惧所笼罩,被不安所左右。对前途的迷茫困惑,甚过对现实困境的犹豫”
  “试图伸出双手去拥抱这个世界”
  “然而我所触摸到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冰冷”
  “唯一支持我活下的理由,不是所谓的承诺,更不是对这罪恶世界不满的抗争。
  唯一支持我活下的理由,仅是儿时记忆中的美好生活的点点滴滴。”
  “我不敢死去,我害怕死去。我害怕死去后,连这最渺小的渴望也得失去。”
  “我试图在这悲惨的世界中,找寻到那散落各地残破回忆。”
  “我曾暗暗的喜欢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的名字叫姬银月,一个万众瞩目的女人。
  姬姓是皇龙王朝的国姓,而姬银月更是一位王公的女儿。与我这种平凡之人有着不可逾越的天堑。。
  记得第一次看见银月,是在一场游行中。她穿着一身锦裙,黑色的发丝,白色的飘带。被一群贵公子簇拥。
  我在拥挤的人群后远远望去,她似有所感,回眸一笑。纯净光明的一笑点亮了我整个世界,温暖着我那瘦小的心灵。
  她散发出的柔和高雅,温文如玉,亲易近人。就像一只小猫爪,不断挠抓着我的幼小心灵。
  美丽的脸庞,漆黑的长发。雪白的肌肤,苗条而丰满的身材,牢牢扣住了我的眼神。
  肉体与灵魂的双重美,使降临人世十三年的我,第一次被比太阳还要柔和,比月亮还要明亮的她所照耀。
  望着游行的队伍缓缓驶进皇城,随着城门的关闭。我心中的黑暗也被牢牢关闭在那灵魂的深处。
  她真美。
  第二次见面,她已是公主殿下的内卫头领。而我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城卫。
  身份的巨大落差使我痛苦不已。那无法诉说的情愫,堵塞着我的胸膛。挤压着我的心脏。
  天啊,为什么是这样?
  身份的落差使我自卑,她那如三月暖阳般的笑容却令我充满希望。然而希望的背后,却又是深深对无奈命运的怒吼与挣扎。
  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呐?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普通小市民呐?呵呵,痴人说梦的自己呀。
  痛苦、抑郁、懊恼充斥着我弱小的身体。自卑、惭愧、悔恨缠绕着我脆弱的灵魂。
  走在秋叶散满的庭阶,听着风铃铃铃作响。望着湛蓝晴空云卷云舒,我想我真的爱上她了。
  她穿着一身紧身白服,挥舞着实木长剑。汗水浸透了白衫,漏出若隐若现的肌肤。
  我呆呆的伫立,眼睛随着她身体的摆动而转动。
  她发现了我,一剑向我射来。把呆立的我射翻在地,仓皇失措的我,傻笑着坐在地上直盯盯望着她可爱的脸庞。
  她笑了,笑得很甜美。她的巧笑暗淡了世间一切花朵,她的甜美声音闇哑了世间一切的音律。
  我呆了,痴痴的望着。
  “傻子”说完,她便头也不回,潇洒地离去。
  看着她消失在转角的背影,听着秋风飒落漫天的黄叶。
  我笑了,笑的很傻。脑袋里全是她那笑容,她那声音。
  夜色如水,躺在草地上,望着那银河闪耀着群星。暖风吹拂着我的脸庞。回想着她的笑容,重复着她的声音。沉眠于爱的梦乡。
  守卫的工作很简单,长久地站岗与偶尔地巡逻。
  她每天都会在同一个地点不断的练习。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她一直专注的练习。
  我一直默默的注视。
  秋风吹落漫天枯黄的梧桐叶,飘过她的身旁。遍地开满朵朵黄菊,散发着清香。
  黄昏夕阳下,挥汗如雨的她。
  庭阶走廊上,默默注视的我。
  她应该知道我的存在吧?
  她应该察觉我的存在了吧?
  初春飘起了小雨。站在空无一人唯有摇曳秋菊的空地上。回想着她的一切。
  今天她还会来吗?伸出手,试着承接飘零的雨露。望着漫天的绵绵细雨化作漫天相思的泪。
  她,依旧来了。依旧白服,束发。依旧同一个位置。挥舞长剑。
  雨水打湿了她的发丝,淋透了她的衣襟。
  雨中的她真美。
  小雨不停的下,打得梧桐叶儿淋淋的响,婆娑在风雨中的鲜花摇曳着身影。
  小雨绵绵一直在下,她也从清晨练到午后。
  我便在台阶上,默默的看着。
  她在雨中摘了一朵大黄菊,对我微微笑了一笑。便凌波离去。
  在没有语言的眼神交流中,在双方默默的陪伴中。渡过一段又一段甜蜜的岁月。
  我也经常在不起眼处,偷偷静听她与朋友们的谈话。
  “我们的使命是保卫我们的人民,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们要战斗至死,也不做亡国奴。”
  “我喜欢秋菊,那凝神高雅的姿态”
  “我也喜欢红玫瑰,那鲜红的颜色令我灵魂产生悸动”
  “结婚吗?那当然要忠贞专一咯,不离不弃诶”
  “听说最近猛兽出没,很多国民受了伤,我们应尽早去消灭它们。”
  时而在谈话完毕后,见着我在这里,便总会对我报以微笑。
  ------
  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我镇守城池的时候。
  战况惨烈,每一秒钟都有生命在消失,每一刻钟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前赴后继死在我的眼前。
  连续好几夜不眠不休的战斗,队友死了我顶上,伍长死了我顶上,营长死了我顶上。
  大家都死了,而冲在最前面,已经对‘生’无望的我却活了下了。瘫痪在女墙一角。
  带着火星的飞箭越过城楼,射入外城。点燃无数木制房屋。被烈火围困在木屋内的居民,不断发出惨叫。
  妇女的祈祷声,幼儿的哭泣声。男人的绝望声。充斥着这座被巨大阴霾所笼罩的孤城。
  战斗还在持续,厮杀仍在进行。喊声震天,烟气呛鼻。到处都是一片灰暗。
  往城内望去,外城的房屋早已被投石车砸的粉碎。地上随处可见残肢断体,烟熏火燎。
  生无可恋的随目望去,我望见了一群人。一群军士簇拥着十来个带黑袍的女人,往天坛奔去。
  风呼呼的挂着,漫天飞舞的落叶覆盖地上层层的血迹。掀开了其中一个女人的头袍。
  银月。
  现在的她没有了往日的柔和目光,没有往日的雍容典雅。
  她手拿细剑,身着红色的丝带串联着的银色铠甲。束着头发。满脸冷光,双目冷的像万丈寒冰。
  然而看见她,我心依旧如此温暖。内心不觉的响起她的声音。她的笑容。
  她似有所感,向我往来。目光跨过高低不平的屋宇,穿过叠嶂重牙的屋檐,越过被死亡笼罩的孤城,对视在半空。
  她突然笑了。她对着我笑了。和以往一样充满柔和的阳光,感人的魅力。
  见着她笑,瘫痪在城楼墙角的我也跟着傻傻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却在痛。我的心却在悲鸣。
  一个人叫住了她。恢复冰冷的面容,她侧过头去不知说些什么。
  于是一群人缓缓消失在天坛的深处。
  我的脑袋全是她刚才的笑容,重复一遍又一遍。
  我也笑了,笑得很凄美。眼泪挡不住的流淌。
  希望她能活着,好好的活着。
  她能好好的活着便是我留在这人间唯一的遗愿。
  强忍着疲倦,拄着长枪,站起身来。扑向那充斥着死亡的海洋。
  ------
  我没想到能活下来,更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度见到她。
  然而一切都变了。
  岁月变了,地点变了,我也变了。
  当我发现内卫的尸体时,我便做了最坏的打算。
  当我在台下看着她时,我内心充满甜蜜与希望。
  当我被围攻时,我在等她的解释,我在渴望她的援手。
  她低着头。她不敢和我对视。
  我的心很痛。如同在天峰山顶上的甜蜜喜悦,一下便坠落到无尽深渊的悲鸣苦痛。
  在现实的残酷,我迷失了自我。
  我无法忍受她带来的巨大落差。
  我回忆中那个坚强,美丽的女子,到底去了哪里?
  她还是她吗?
  执着于使命与道德的束缚。我放不下她。
  所以我,迟疑了。
  所以我后悔了,
  我明明可以救她。
  我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抚摸着她冰冷的脸庞,感受着她渐渐消逝的体温。
  脑内反复重复着她最后的话语:
  “活..下...去,舞..阳。”
  她笑了,她笑着彻底离开了我。
  在死的时候,她仍在试图点亮,点亮我那早已被苦难冰封的心。
  她的手永远凝固在半空。冰冷的她再也不能感受我脸庞的体温。
  为什么?为什么要迟疑?为什么要迟疑?
  我不断质问自己,不断诘难自己。
  为什么?
  随之而来便是后悔,后悔。无尽的悔恨。
  我恨,为什么?
  明明触手可及的她,我却又失去了她。
  明明可以拯救她,我却又抛弃了她。
  我爱着你,我爱着你。银月。
  我错了,我错了。
  我哭了,撕心裂肺的叫喊。
  泪水模糊了我视线,回忆麻木了我的大脑。悔恨颤抖着我的身躯。
  我恨这世间,我恨我自己。我恨这该死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