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婆子被拖进屋子里时，嘴里“贱人，骚货……”云云的骂个不停。待一眼瞧见，端庄坐在床沿边上的夜云夕时，表情很是精彩。原本骄横跋扈的表情，霎那间、凝在脸上。不消片刻、表情以变的惊恐万状，周身汗毛倒竖，脊梁根发凉。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夜二小姐会贵人踏贱地。
  双膝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就好比小鬼见了阎罗王。涔涔冷汗，冲刷着糊在脸上的血红，滴滴答答的落在膝头前的地板上。
  “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呀！”磕头如小鸡啄米。
  绿柳啐了她一口，暗骂一句“短命鬼，死催的。”
  “呦！你还知道有我这么一位二小姐呀！我还以为你心里就只有李家的少爷呐？”
  夜云夕目光凉如水，厉如刀。
  “奴，老奴不，不敢。”牙齿抖得咯咯作响，短短几个字，她已咬了三回舌头。
  “错了就要罚，绿柳，掌嘴。”
  “是。”绿柳左右看看实在没什么应手的家伙，一弯腰，脱下一只绣鞋，握在手里，对着霍婆子的脸，左右开工的一顿狠抽。
  霍婆子疼的呲哇乱叫，叫声尖锐凄惨。
  实在刺耳。
  “堵上她的嘴。”
  夜云夕声音淡淡。
  “娘，你们不许打我娘，我、我们可是夫人身边的人。”
  霍玲儿哭喊着扑上前，抱住娘亲的抖如筛糠粗壮身子。
  绿柳堪堪停手，目光鄙夷，暗道：“她娘是作死，她，是蠢死。”
  再看霍婆子的脸，更是精彩，鞋底上的泥土和一道道的血红印子混在一起，简直比戏台子上，浓墨重彩的大花脸，尤精彩上几分。
  “容伯父，把这忠心的奴才，给我卖到窑子里去。”
  夜云夕只冷冷的挑霍玲儿一眼，只一眼，便已看透，霍玲儿骨子里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儿。
  这样的人留在府里只会徒惹事端。
  “好。”
  女人的屋子，容管家不便进入，便一直守在花厅里。
  “不，我是夫人身边的人……”狰狞的哭喊着，连脸上高高肿起的红紫色肉肉都扭曲了。
  “没长眼的东西，少夫人落到如今的境地，与你们脱不得干系。”
  绿柳恨声说着，一只手伸进她半敞开的衣襟里，毫不怜惜的一把扯下翠绿肚兜，手一团，塞进霍玲儿，嘴里。
  冲着对面的五个丫鬟命令道：“不许给她穿衣服，就这一身游街去。”
  “是。”
  上前两个丫鬟，一侧一个，压着“呜呜”不止的霍玲儿出去。
  “……呜呜……”不停的霍婆子，眼睁睁看着，宝贝闺女，近乎光赤着身子，被连拉带拽的拖出去，心疼如刀绞，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身子一仰，腿一蹬，生生疼死过去。
  夜云夕冷冷看一眼，并不理会，转眸子，眼神定在织锦那张开了“杂货铺”的小脸上，声音清徐的问道：“药单子，你可交给下人了？”
  织锦肩头一抖，“没，没有。被，被……被我揉烂了。”
  那把刀，已然悬在她的头上，哪有不害怕的道理。
  “奴婢知错了。”
  “实在对不住嫂嫂，我这就派人去请大夫过来。”说罢，盈盈起身，“回无心阁。”
  她道想看看，由氏会如何处置霍婆子……
  “是。”
  绿柳弯腰穿上鞋，扶着又庆幸，又胆怯的织锦，随着自家小姐一路出了伽棠苑，往无心阁走。
  走到一处僻静小径，绿柳左右看看无人，方小声说道：“慕容大少爷，刚刚来过。容管家说，他将一切都看去了。”
  “他来干什么？”脚步一顿，目光一沉，暗道：“还真是块看戏的料，哪里有热闹，哪里有他。”
  “说是向少爷讨一幅丹青送人。约了明天去太白居。小姐可要做些什么准备？”绿柳问的小心。
  “什么也不用。”夜云夕拂开挡在眼前垂柳绿枝。
  ……
  无心阁
  一身广袖红袍的无名，大刺刺地坐在夜云夕睡觉的绣床上，修长如玉的手里握着不算薄的十几张纸，眼睛定在窗外，悬挂的象牙鸟笼一处，渐渐凝住了瞳仁。
  忽然，香风阵阵，裙摆款摆，夜云夕一把夺过，折步子放进梳妆案上的一个红漆妆匣里。抬手抽出压在头上沉甸甸的金累丝红宝石步瑶，压在上面。
  “非礼勿听，非礼勿动，非礼去看。你们男人到底懂不懂啊？”夹着一股火气，目光愤然的瞪着无名。
  堪堪回神，无名平顺的眉毛挑了挑，瞄一眼，空空的手指，“呦！火气不小哟。”嘴角挑起，勾起一抹与平凡面容，极不相符的邪魅笑容。
  “绿柳，去请大夫去。”瞪他一眼，转眸。
  回到了自己屋子，也不用再摆什么小姐的架子，夜云夕踢掉绣花鞋，神色怏怏的歪坐在西窗下的芙蓉长塌上。
  “是。”绿柳应下，却未动。张着嘴还想再说什么，眼前一团红影，一闪急过。
  楞了一刻，便看着无名的修长的手已经盖住自家小姐，光洁的额头。
  “你不舒服？”无名收起笑容，神色紧张地，隔着蕃莲缠枝塌桌坐在夜云夕对面。
  “嗯。胃缺酒，你的酒呢？”一手托着半边香腮，支在芙蓉长塌中间的小方桌上，垂眼睫，瞧着桌子的花纹，懒懒的说道。
  无名掌心干爽温热，贴在微凉的脑门上很舒服。
  “不热呀？你到底哪里不舒服？”眸光一厉，无名有些急了。
  素手一抬，抓下比自己还要漂亮，美如上好羊脂白玉的手，细细端详了一阵子。
  突然，放进嘴里，齿贝用力，就听无名，“嘶……看不得比你美的……嘶……你这丫头。”无名疼的嘶嘶的直抽气，咬牙，嘴上叫的凶，眼里依旧关切如初，没有一丝脑怒。
  “哼！”夜云夕抬睫羽，略略横他一眼，不高兴地松开齿贝，“鬼叫，鬼叫的，真难听。”
  若换成她的子墨，就算她把手指生生咬掉了，那人也不会吭一声的。
  不一样，到底是不一样啊！
  终于得了自由的手被无名藏在桌子下面的窄小空间里。
  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不是我病了，是由姨娘。”声音懒懒的没什么精神头儿。转眸子看着绿柳：“你还不快去，我们夜家还指望她生孩子呐！”
  绿柳担忧的看着织锦，心疼说道：“我先让素喜给织锦上药。”
  无名回首，这才看见，畏缩在屏风边上，一张小圆脸宛如开了“杂货铺”的织锦，薄唇一挑，一脸戏狎，“呦呦呦，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我们的小织锦挠成花脸——大猫。”
  夜云夕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上什么药？去院子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上药。”
  “是。”二人一抖，相视一眼，一同出去。
  素喜端着墨漆国色天香牡丹托盘，笑着进来，“无名公子怕小姐喝凉酒寒了身子，让我先将酒一直温着。厨房的午饭也已经为小姐备好了。”
  后面跟着厨房送饭的一个小丫鬟，规规矩矩的打开食盒，一层一层的将四道菜叠压着摆在塌上的方桌上。
  二人面对面坐着喝酒。
  “相思相望不相亲，薄情转是多情累、多情自古伤离别。莫想，莫忘，莫心伤。”
  突然有感而发，夜云夕望着酒杯里的粉红色液体，声音微凉。
  二人东拉西扯的吃了一阵子，酒饭八分饱时，话题一转。
  “你调查公主府？是几个意思？是想真嫁过去？还是又怀了什么坏心思？”
  无名喝一口酒，问的直白。黑漆漆的眸瞳专注的看着夜云夕。
  双颊染了几分酒色，晕红的比桃稍上粉桃花还要娇艳明媚几分的颜色，见者无不心动。
  无名也是男人，自然，心中激荡不已。
  碎满星河的杏眸里湿漉漉的，怔了片刻，摇头，“都不是，是子墨派人送过来的。”
  “派人？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无名的声音里有一丝紧绷。
  “应该，是个男人吧！”夜云夕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别有深意的深深打量着无名，“你的声音不对，你在紧张什么？”
  她真是太了解自己了，无名七分高兴，三分无奈，轻轻摇了摇头，放下酒杯，正色道：“能将公主府祖宗十八代查的如此清楚，通透！在南诏，只有一个人能办到。”
  夜云夕半歪了脑袋，黛眉深蹙，想了半晌，“天机子？”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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