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彻底败了，看似无声无息。
  本来可以依仗这几年，在夜府收刮的银子还可以舒舒服服过上几年安稳日子。怎么也没有料到，李员外半夜刚断气，老管家就卷了大部分银子，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李家怎么说也是夜府外亲，李耀祖又极好面子，一场丧礼办得有头有脸，十分隆重。
  绿柳说给夜云夕听时，夜云夕正在自己的小库房里，查点公子府送来满满一屋子的“嫁妆”。
  进一耳朵，出一耳朵，并不上心。
  李家于她已经成为过往。
  李耀祖不过是个酒囊饭袋，吃喝嫖赌玩儿女人他是一等一的好手，赚银子养家糊口，指着他还不等着活活饿死。
  如今，李氏一不在当家作主，二，有两个姨娘虎视眈眈的盯着。再想像以前一样挪动银子简直是不可能了！
  万般无法，李氏只得拿出自己贴己银子，偷偷给接济哥哥一家。
  于毫不知收敛，仍旧认不清现实挥霍无度的李耀祖，无疑是杯水车薪。
  不出三月，李家已经开始变卖青州城里顺德街的三进宅院，从新搬回城郊的破败老宅。
  李耀祖早已被夜云夕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再踏进夜府大门半步。
  李氏苦闷郁心，没几日便一病不起。王、由二位姨娘也自此不必日日再在背诵《女诫》、《女训》……只每日里看望慰问片刻。
  夜孝义守了几日，被终日挂着泪珠子，哭哭啼啼的李氏搅合的心烦意乱，脑袋里整日嗡嗡作响，心头脑中，已是凌乱如麻。
  他一向醉心风花雪月：“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什么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哪里见识过如此这般，整日哭哭啼啼的触自己晦气，几日后，再瞧李氏晶莹的泪痕里，漾着的那张萧索毫无生机的小脸时，纵有百般宠爱，千般怜惜，也被李氏的滔滔不绝，连绵不断的泪水，给冲淡了。再也无法寻觅以前最美的印记了。
  何况，再日日见到，飒爽利落的由氏，温润婉约的王氏，两位新娶进门的，他自己的女人时，苦闷的心中难免有些浮动。
  这一日醉酒，误闯了王氏的“君湘馆”。
  星夜绵绵，树影婆娑，僻静的小径被月色所笼罩，清辉淡淡的洒在夜孝义孤独寂寥的身上。
  游廊下灯影晃动，雕阑曲处，轻纱窗下红烛影里，他半醉半醒间，遥遥望见，半卷的珠帘下，女子柔曼如丝的长发，独守一纸灯楣，浅奏一曲、轻声吟唱：“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琴音清绝，曲韵悠长。入耳的琴声清丽如春江之水，灵澈如九秋之菊。蛩声轻鸣，娉婷静眠，如茗香淡淡，又如细水涓涓。
  配上如此良辰美景，又有酒气熏熏陶，夜孝义已然听得心扉砰动，入了心迷。
  他自门里转进房中，绕过四折乌梨木绣花屏风，醉人香风悠悠扑面，人、已又心醉了两分，心荡神意，凝目细瞧，烛影中，轻纱卷帘窗下，只见一月白锦缎绣雪里红梅中衣女子，正低眉垂眼，怀抱琵琶，半遮面的信手续续弹着。轻拢慢捻抹复挑。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说尽心中无限事。
  入眼的女子面容十分恰静柔美，柔情婉约。恰似画中美人，光晕正好，又缱绻了几多情靡。
  夜孝义砰然心动，只觉得身体里热血沸腾，眸瞳胶凝，定定痴痴。
  似是被过于火热的目光灼烧到了，一曲未尽，王氏盈盈抬起目光，一眼惊讶，两眼含笑，轻轻放下从夜云夕那里借来把玩的那把孤世琵琶，温柔含笑起身，整顿衣裳，抬手拂去耳畔的一缕碎发，复又带上点点腼腆的羞涩，规规矩矩的冲夜孝义福了福身，“不知……相公漏夜前来，妾身献丑了。”
  “你……弹的极好。”暗哑艰涩的嗓音完全不似夜孝义的声音。
  一双明眸，缱绻含情。
  夜孝义含笑对望，眉目翩翩，如洒了轻舞的阳光。王氏纵然有千言万语，万般柔肠也是默默的相望。不舍再开口了，用眼神轻抚久违的期盼。
  夜深庭院寂无声，明月流空万影横。
  烛火过半，余香更残。
  二人手牵着手，脉脉含情的走向床榻前。
  床塌上那床锦绣团丝绣鸳鸯戏水的大红被褥，今夜，不再只是影单影孤。
  荼靡团花锦绣厚缎床幔里，不时传出男人压抑的喘息，和着女子细声软语的隐隐抽泣。
  翌日
  “恭喜小姐，昨夜大少爷终于在王姨娘房里过夜了。”织锦兴致勃勃的满脸是笑。
  夜云夕正盘腿坐在床上，怔怔发呆，闻言，呆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眸光流转，好笑的望着一脸兴奋的织锦，心情不错的打趣道：“知道的是你为王姨娘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夜是你洞房花烛夜呐？”
  织锦瞬间臊了个大红脸，羞臊的双手捂脸，嘴上不依，“小姐又拿我寻开心。”愤愤的跺跺脚，又一溜烟的跑出去。
  绿柳避开她，绕过屏风进房来，笑着说道：“听道莲湘来报喜，便跟火烧屁股似的一溜烟跑过来给小姐报喜。我和素喜也是如此说她。”
  “小姐怎么不见高兴哩？”
  随后进来的素喜，端着一碟芙蓉糕，轻轻放在床头前的红木矮几上。
  “高兴，如果她一年后让我看到小侄子，我会更高兴。”
  夜云夕轻轻捏起一块芙蓉糕，径直递给素喜。
  于她，还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于她长眠地下的爹爹，应该十分高兴吧！夜云夕心思迂回，如是想到。
  “哎！可惜了。”绿柳端着茶水，浅浅的叹息一声。
  夜云夕睨她一眼，紧了紧手里的几张纸，不咸不淡地，朱唇轻启，说道：“可惜，你就要随我嫁人了，看不到夜府里，另一番繁荣景象了，是不是？”
  “呵呵，还是小姐知我心思。我要如此说给织锦听，她准会问我，绿柳姐姐，你可惜什么呀？”
  “呵呵……”素喜掩唇轻笑。
  夜云夕淡淡的白了她一眼，“如若不然，我将你留下，帮我照看云月，可好？”
  绿柳立马正色道：“那可不行，我可是小姐的影子，小姐可别起蔫坏心思。”
  “嘶，你这丫头跟无名混在一起些几日，真的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绿柳扯嘴一笑“呵呵，无名公子可说了，小姐与我是鱼离不开水，水离不开鱼，生生世世都得靠在一起，过日子。”
  终于看见沉寂木然混日子的小姐，一日比一日的活泼，她真心欢喜。
  “呸，你听他个没正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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