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不是再见。
  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每一次我做好了准备，想哭却喑哑无声地诀别并不是真的再也不见了。
  我对你道声再见，不是再也不见，而是后会有期。
  我看着他清澈的眸子，突然就有些想哭的冲动。
  我即便有心再也不爱，但是命运还是将你我紧紧纠缠在一块，以留到足够的遗憾，来纠缠半生。
  季扶景皱着眉，看着我浑身是血的模样，似乎是微微有些不忍，他伸出手快速点了我几个止血的穴道，然后缓缓地放下我，干净的手将一个素白色的瓶子递到我面前，“姑娘受伤了，这瓶药赠予姑娘，今日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还望姑娘早日离开此处，清音谷从来不欢迎不请自来之人。”
  我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他的目光只是轻轻掠过我，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太久，然后转过身去，就要离开这里，我慌乱之间紧紧抓住了他向来素白的袍子，我手上也有血，于是他的袍子上陡然凸显着鲜红的血迹，那颜色自是鲜艳，一瞬间竟然刺痛了我的眼，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之不堪。
  只是那伸出手的瞬间，我记着他身体僵硬着的痕迹，而我这一伸手，便仿佛用尽了半生的勇气。
  我从喉中艰难地扯出几个字来，“求你，救她。”
  其实我想说的很多，多到数不清。
  可是我突然便觉得十分无助，便是瞬间红了眼，仿佛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跪了下去。
  我怎么会卑微至此。
  他没有回头，我却是在万千目光中折下身来，跪倒在他身后，我垂着头，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可是他终于还是不可置信地转过身了，他看着我，什么神色我来不及去分辨，仓皇抬眼之间，我竟看到了他眼底的一丝沉痛。
  多情应笑我。
  我们就如此对峙良久，季扶景最后还是不知为何地松了口，清清淡淡地说，“扶他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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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到默默时，她已经完全昏厥了。
  我行至她的床侧，对着她侧脸上深深浅浅的黑色印记发呆，最终我还是敛住了神思，用手轻抚上她的脉，脉相若千万浮针，实为不稳，我断得这是中毒的迹象，但是到底是什么毒，却无从知晓。
  应是那上清音时拦着我们的那兽怪。
  我愣神的片刻之间季扶景已经缓步走进我，他在我身侧驻足了片刻，我方才知晓了他的到来，于是纳纳地起身，退到了一旁。
  我不敢看他，连一根头发丝也不敢。
  他对着林默默望了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怕是煞费了苦心，她应该救不得活了。”
  我有些沉不住气了，“为何？”
  “她身中情毒而不自知，毒深入骨髓，已无药可医。”
  我仓皇地要倒地，季扶景及时扶住了我，我用有些喑哑地声音低声喃喃着，“情毒......为什么？这是什么......”
  季扶景幽淡地说，“或许我可以令她醒来，到时候姑娘自可自己问她。”
  季扶景往林默默口中递了一个药丸，看了失魂落魄的我一眼，最终还是出去了。
  大约三刻钟左右，林默默醒了，她见着了我，下意识地抚着脸，发现脸上没有面纱，微微有些惊慌。
  我心中酸涩，缓步上前，将她的面纱给了她，她冲着我舒淡一笑，我才发现，这些日子她的那种拒人于千里无形的感觉已经少了很多。
  我刚想开口问她些什么，她却已经及时打断了我，“初欢，我知你要说什么，不必再为了我而奔走，我对自己的身子最是明白了。”
  “为什么？”
  林默默却是伸出手，指了指紧闭着的檀木纹花的窗木，我想看看外边的风景。
  我沉默了半晌，望着她殷切的目光，最终还是不忍心地打开了窗。
  窗外已是沉沉的日暮，我没有发觉的是，刚刚还是那样的明艳天气，此时已是黄昏时刻了。
  我扶着林默默到了窗前，打开了微沉的窗木，林默默将肩靠在了我的肩头。
  这是她人生中间的最后一场日暮。
  我应是落了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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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默默始终记得，那个口是心非的男子。
  初入他的府邸时，她是费劲了心机想要得到一些他的消息，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起初他也防着她的，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她的身份了。
  那日她又一次附在顾连生门前细听，却听了个不清不明，“王爷......贵妃之所以在众人眼前演了一出那样的戏，其实是想要用自己的生命保全了王爷......”
  林默默想起那日那庄闹得满城风雨的事件，心下已是了然。
  她不悲悯他。
  那日，月色正好，她爬上枝头在树梢上看着那轮难得的圆月，想着是不是也会有常人难以发现的缺口。
  她沉沉地望着，没有发觉树下早已站了一人，阴沉的眸子，微凉的语气，“王妃倒是好雅兴，可是又想到了什么主意？不如说出来给为夫听听。”
  林默默这才发现了他，低下头，他眼里的那份阴沉，显现在她的眼里莫名成了一些痛意。
  顾连生应是恼了，他将她打落在地，狠命地用手扼住了她的喉，“谁准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本王。”
  林默默毫无畏惧地对上他的眼，却是冷冷地笑了，“我说王爷真是个胆小的人呢。”
  林默默似乎是感觉不到窒息感那般，继续说道，“王爷的母妃为了救王爷不惜死在王爷剑下，为了这血海深仇，王爷不惜忍辱负重几年的光景。只是王爷这又是为何？我要是王爷早就把我这个皇上安插在王爷身边的棋子杀了，还要留在身边想看两生厌着么？”
  顾连生放开了林默默，只是冷声，“王妃如此有趣，本王倒是舍不得就这样杀了，我便要你看着你的主子如何死在我手上，我又是如何夺回这万千山河，这些我都要你看着，要你好好记着。”
  林默默突然缓了口气，“顾连生，那日我便是明白了，我们都是一类人。你有你必须完成的使命，有背负在身上的亲人性命，我又何尝不是呢？”
  荒废月色，几分照我心动。
  顾连生终于了然，原来她眼里并无同情怜悯之色，有的只是一片明晃晃的坦然。
  世间无人像她这般。
  多数人畏他，惧他，世间再无第二个她这样的女子。
  她终于如一把抵在他胸口的利刃，缓缓割开了他原本坚硬的心脏，等它变得越来越柔软，越来越放不下了，她再以怎样的姿态，深深的刺入，令他一瞬间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林默默的身体在我怀中越来越冰冷，越来越僵硬，“初欢，他给我的解药我根本没吃。我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会如此之痛，起初只是一点，后来便是越来越痛，越是执迷其中，越是如数万只蛊虫啃噬心脏那般。我永远不会后悔，只是，他死的那天，我的心，再也活不过来了，我告诉我自己，是我亲手将手中的刀，插入我的胸口，很残忍，可是很快就会好的。”
  林默默目光迷离之间突然想起那个雨夜，她第一次遇见顾城的时候，她迎着狂风和暴雨，任由渐起的泥水打湿她的衣服，她的心里有一瞬间的坦然。
  原来是这样的啊，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我本就不求我这一生能活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