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还是再一次地回到了这皇宫中。
  见证了这座宫殿的兴衰。
  杨羌和陆丰忙着布局上下，安抚人心，查封穆平王府，而我只能整夜整夜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一席人影。
  他中了毒，没有解药便永远醒不过来，而我无能为力。我坐在他身边不吃不喝的第二天，凉笙来了。
  她用平静而冷漠地眸子看着我，“你还是回来了。”
  我嗫嚅着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是我害的。
  顾城为了保全我而身中剧毒，只是这毒诡异的很，这几日下来我先是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没有能成功解他的毒，只能勉强护着他的心脉，望着他的侧颜。
  凉笙痛心地朝顾城望了几眼，然后在我身边坐下，“沈初欢，你可知皇上对你的良苦用心。”
  我眼睛无神地转过去望向她，却发现她的泪水早就在眼眶打转，“他赶你走，是为了你好。为了放你自由，为了保全你免受伤害，为了成全你，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伤害他？”
  “我......”
  “沈初欢，若你真的不爱他，那他如何便与你无关痛痒，你要将自己和他置入何等境地？”
  我别开头，不再正视着她，“我一定会救他，不管用何种方法。”
  凉笙站了起来，一拂袖，“然后呢？你还准备留在这宫中与他纠缠不休？还是远走他乡，令他牵挂一生？沈初欢，有的时候，伤害就是伤害，即是伤害了，就无法便会原样了。”
  我望了望凉笙的身影，这才发现近几日她也已经如此骨瘦嶙峋，几乎能被一阵风刮倒那般，于是微叹一声，“凉笙，那你受了伤，可还能回到原样？”
  凉笙浑身一阵，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你都知道，只是不肯面对。”
  我缓慢地站起身，走到凉笙的面前，正视着她，对上她刻意掩饰着的全是伤痛的眼，“凉笙，我记得最初，你也是那个阳光明媚的女子。”
  我往前几步，微微朝着顾城的方向侧了侧头，看着帘障之下他紧闭地眼，紧抿的唇“凉笙，你要做什么以后我都不会拦着你，你要陪着顾城你终会如愿，只是如今我需要一点时间去救他，然后努力地让他与我都放下，我自会离开这里，去往天涯。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感情。”
  “凉笙，何苦将自己的心紧紧地束缚了呢？”
  我回首看凉笙，发现她正在看着顾城，神色复杂，我停顿半分，终是转头离去，头也不回。
  ————
  我去了天牢。
  里面关押着阿媛，那个曾经陪着我的，我最信任的人。
  去的时候她正是那般狼狈不堪的模样，头发凌乱着，原本有些圆润的脸庞此刻迅速地瘦削了下去，她坐在牢房一隅，牢房里阴冷潮湿，也是暗无天日，唯独有高高的小小的一扇窗，能投入一丝光。
  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仰头对着窗，一丝光撒在她的脸上。
  “阿媛。”
  我平静地唤她。
  她目光空洞地转过头来，望着我，“你来了。”
  我沉默片刻，从手里拿出一块暗令，“你是来自清音谷，是么？你是江湖人，只是潜在宫中许多年？”
  阿媛哑然无语，我也再不愿看着她，转身就要走，只是即将走到尽头的那一刻，我还是生生顿住了脚，“放心，我会放你出去的，等我拿到解药，你便也走吧。”
  “初欢，对不起。”
  我自嘲一笑，“人各自有各自的使命，有时我也会恨这世间没有真正的信任，但是现在回想曾经，又会觉得是自己太过于愚蠢，没有将你看透，从来不曾知道你在想什么？”
  阿媛平静地说，“初欢，你真要走？也许你是真的喜欢皇上的呢？”
  我一拂袖，“住口！那日你的目标根本就是顾城，你是算准了顾城对我的情感，才敢对毫无防备的我下手，因为你知道他一定回来替我挡下一剑！”
  “我也是这几日才知道，你将我那些不知道的，其实早就已经知晓得明明白白。你知道顾城不能吃凤梨酥，从前皇宫中从来没有这样东西，只因我喜，顾城便给我送了来，后来我再去送给他，你明知道他不能吃，吃了便会过敏，而你却没有阻止。”
  “你跟了我这么久，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你都知道，所以你才敢肆意地去利用每一个人的感情，是么？”
  阿媛噤了声，我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我不会恨她，但我不会原谅她。
  被别人在心里插了一刀子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
  第二天一早，我便准备启程前往清音谷。
  那日我去找师父的时候，他却好似早就知道了那般，站在那里等我。
  我将一块暗令和一把染了血的匕首交于他时，倏忽之间看到了师父眼中一闪而过的碧色，心下已经了然了不少。
  师父在我出发前夕给了一块玉石链子，他说这条链子能帮助我破了清音的屏障。
  临走之时我问他，“师父，这便是我要走的路，是吗？我记得当初之时你说我往后的路，甚是难走，如今回想，确是一路坎坷，荆棘丛生。”
  师父勾了唇，“徒儿，路本在每个人的心中啊。”
  我郑重地对师父行了一礼，“师父，徒儿定不负师父所托，定然坦然行走于天地之中，潇洒肆意，一生无悔。”
  面前一席白发的男子点了点头，他终于不再可以掩饰自己的碧眸，神秘又诡异的眸子在我面前一览无余，“记住你今日的话。”
  我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终是头也不回。
  只留下他在背后叹息着摇头，呢喃着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福祸本相依，若是强行剥离，又怎知是福是祸？只怕是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他遥望我离去的方向，没有阳光的地方，连影子也不会留下，终于还是没有留下一分一毫的痕迹。
  走出宫门的那一刹那，我才发现许多事情的发生不过就是那一瞬之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而我又有几分似从前？
  我拉进了身上的包裹，活在这世间，我也有自己的信仰与使命。
  我将一封信交于一个宫女，嘱咐她无论顾城能否醒来都要将这封信交于他，放在他身边。
  等我拿回解药之时，我愿能与你一如初见的那般模样。
  我定了神，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