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40.头鱼宴(上)
作者:
柳无楹 更新:2021-03-23 13:22 字数:3249
清晨,浑忽雪肩半露卧在地铺上,被熹微的晨光晃得一时睁不开眼。她眯着眼睛伸手摸摸,身边的人儿早已起身不见。
残留在身上的感觉告诉她昨晚的经历不是梦。想到那些春色荡漾的情景,浑忽不由得涨红了脸,索性不再去想。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慵懒地坐起来,朝大帐外头招呼。
当阿娜看到衣衫不整倚在地铺上还脸颊泛红的浑忽时,差点没把她的眼珠子给吓出来,再加上昨晚她值夜时亲眼看到屈出律进帐以及今早亲眼看到屈出律顶着两只黑眼圈出帐,阿娜在心中笃定,昨晚铁定发生了什么!
等梳妆完毕,阿娜遣走其他侍女,走到照镜子的浑忽身侧满脸八卦地小声问道:“殿下,昨晚发生什么啦?”
羞窘的红晕迅速铺满浑忽的脸,一双艳丽的桃花眼四处乱看:“没什么!什么都没发生——你别问!”
阿娜狐疑地盯着浑忽,这让她愈发无地自容,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阿娜的语气诡异且缓慢,眼神也变得格外犀利。浑忽眼见瞒不住她了,便老实交代道:“呃,也不是什么大事,行个夫妻之实罢了。”
“这还不算大事?!”阿娜又惊又喜,却也疑惑不解:“可您同驸马都尉不是没有情意吗?”
浑忽仔细打理着自己的轻装,把衣领袖口慢慢捻平:“谁知道他什么意思,这般乱来,我竟来不及反应。”
阿娜的笑纹藏不住,使劲儿往脸上扑腾:“您不拒绝?”
“我拒绝了!是他自己——”浑忽正要给自己开脱,却看见阿娜紧憋着笑的滑稽模样,她的脸瞬间比小圆钵里的胭脂还要红上几倍,便可怜巴巴地承认道:“好吧,我没拒绝。”
阿娜开怀大笑:“这有什么害臊的!‘食色性也’可是自古以来众人皆知的大道理,想来还是好事一桩呢!”
浑忽瞪她一眼,叉腰走开:“听你瞎胡扯!赶紧叫人送早膳进来吧,我饿了。”
时候不早,浑忽迅速用完早膳,穿上加绒的披风就往外走,却不想她前脚刚刚踏出宫帐,就看到屈出律着一身茶白,如玉树般挺直地站在她面前,并惊喜地望着她道:“我还以为你没起来。”
浑忽瞬间红透了耳根子,心脏好似迷路的麻雀上蹿下跳,脸上竟还强忍着摆出毫不在乎的镇定自若:“不好意思,你想多了。”
屈出律似乎对她亲近了一些,他执起浑忽的手,温和柔软地说道:“快走,陛下他们已经先去了。”
浑忽跟着他走,顺便悄悄观察他。屈出律的脸上没有显出任何羞赧或是说紧张的神情,他应该没有把昨晚的事儿放在心上。
但昨晚的事情太过突如其来,这让浑忽不得不去怀疑此人的用意。
他们骑马跑了很远,一直跑到春潮还没有波及的地方,也就是冰层还未化开的流域。这里非常寒冷、不宜居住,所以他们才选择在暖和的春潮流域扎营。
河边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他们伸长脖子,兴高采烈地围观直鲁古与大臣们在厚实冰面上游走。身裹貂皮,头戴风帽,直鲁古手持利器,鹰一般犀利的眼睛在冰面上扫过,时刻注视着不慎映入眼帘的肥美大鱼。
浑忽啧啧称奇:“好宏大的场面,查干湖冬捕估计就是这调调吧?”她又朝屈出律的耳朵悄咪咪道:“像一群抓鱼吃的大白熊!哈哈哈哈哈!”
屈出律清浅一笑,没有回应。
“公主很有兴致呢,想上去试一试吗?”萨颜头上裹着一条镶嵌红玛瑙的昭君套,忽然出现在浑忽的身后。纯白色的绒毛围在她的额上,清丽之中平添几缕贵气。
浑忽知道契丹女子不兴捕鱼,大胆道:“我不会呢,恐怕一上冰就要滑倒了。”
萨颜又看向屈出律:“那驸马都尉?”
屈出律为难地笑着摇头:“走冰倒可略施一二,捕鱼实在无能。”
浑忽问道:“萨颜会吗?”
萨颜否认:“不。但卡亚希大人会,眼下正在冰上呢。”
浑忽熟悉卡亚希的身形,一眼便望到他,正与直鲁古一起在厚厚的冰层上凿洞。
“嘭——”地一声,冰洞被凿开,底下的大鱼瞬间跃出冰面。直鲁古眼疾手快,立刻逮住那大鱼,然后把它拎起来展示给众人。
“陛下得头鱼!!”卡亚希把两手放在嘴边大喊道。此话一出全场祝贺,击掌欢呼声不绝于耳,只是直鲁古这头鱼得的没有前些年大,再有正月初七大雪纷飞,都不大吉利。
晚上头鱼宴,宫帐设在冰上,下人们特地把帐下的冰层削得比其他地方薄些,可以看见鱼群游动。这是头鱼宴历来的传统。
盛装的侍女把各种美食端上餐桌,都是用今天捕来的鱼制成;卡亚希和一群年轻的侍从官谈天说地,笑得前仰后合,满是快活的气息;萧纳颜一边用竹筷夹鱼,一边瞅着大笑不止的卡亚希偷笑。
“来,喝茶。”李世昌亲自为邓渝倒一杯茶,后者却把茶杯推了回去:“我带了好东西来,不喝茶。”
李世昌好奇:“什么好东西?”
邓渝拿起她孕中专用的孔雀石银杯,让身后的侍女缓缓为她斟上:“我不告诉你。”然后浅酌几口。李世昌无奈又宠溺地笑笑,再不过问。
受邀而来的乌斯迈坐在离帝后最近的地方,身后是侍女打扮的卧菲雅,对面是浑忽夫妻。他一手撑着下颚倚在桌上,一手摇着装满晶莹液体的琉璃杯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盛装的浑忽。她还是从前的模样,赤裳金钗、笑靥如花,就是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煞风景得很。
浑忽见过乌斯迈,但他已经剃了胡子,若非别人提醒,她断是认不出的。只是她不明白,直鲁古为什么会接纳一个叛徒,他就不怕乌斯迈再次背叛他吗?
舞台上精彩绝伦,舞台下掌声阵阵,浑忽正看得入神,突然阿娜凑过来低声提醒:“该去更衣了。”
过会儿是这样的,乐官和浑忽先展示舞乐,一段过后直鲁古从宝座上走下来,猝不及防地加入表演,制造惊喜。然后曲子是原世界大家都熟悉的《沙漠骆驼》,浑忽把歌词稍微做了修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浑忽瞅一眼直鲁古,假作头晕起身离场。
但她意想不到的是,一件惊骇的事情在此刻陡然发生。
“阿渝!阿渝你怎么了?!!”李世昌失态的大喊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只见邓渝浑身抽搐且嘴唇青紫,捂着肚子躺在李世昌怀里痛苦地呻吟,手里还盛着半杯液体的孔雀石银杯也翻倒在桌上。
有人飞快地叫来随行的御医为邓渝诊治,御医专心致志地给她分析病征与脉象,整个宫帐里除了邓渝的呻吟再无他声。
不久御医查出端倪,连忙用工具检查洒在桌上的酒,恍然大悟:“夫人这是中了雷公藤之毒!”
满座哗然。直鲁古问道:“雷公藤是什么东西?”
“毒药!”没等御医回禀,李世昌先抢了话:“此物剧毒,若服用过量,四天之内必死;若同酒一并服用,就是一天之内!”
邓渝苦不堪言,她拼命地拽住李世昌的衣领,痛得甚至留不出眼泪:“……孩……孩子……”
“血!血!”邻座的贵妇指着邓渝的裙子大喊:“她裙子上有血!!”
李世昌懵了,失去意识似的抱起邓渝就往外跑,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阿渝挺住阿渝挺住。而他走过的地方,邓渝殷红的鲜血落了一路。
其他两个御医飞快地跟着李世昌出去,宫帐里顿时炸开了锅。惊讶恐惧看热闹,各种各样的情绪在这里快速散开。阿兰若见不得这般没规矩的喧闹,几声呵斥就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御医拱手禀道:“陛下,娘娘,夫人所中雷公藤,是每次极少量服用,日积月累而成,想来夫人从前应该有过恶心呕吐、头晕目眩等症状,只是夫人怀有身孕,不好察觉。”他指着洒到桌上的四季酿:“可这杯酒却加入了大量的雷公藤,不仅催使夫人体内毒性爆发,还令其药效翻倍。”
直鲁古闻言大怒,拍桌而起:“是谁给李夫人备的酒?!给朕滚出来!!!”
邓渝的近身侍女之一佳话浑身一震,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到帝后面前,抖得像个筛子:“婢……婢子佳话,参见葛儿汗陛下,皇后娘娘。”
“佳话?这种好名字用在你身上,本宫只觉得好笑。”阿兰若冷冷笑道:“说吧,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佳话慌乱:“没人指使!是婢子自己不喜欢夫人,才——”
阿兰若打断她:“这种话本宫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没人指使?你也不先打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宰相之妻都敢暗害,莫非你长了个狗胆?!”
“只要你把幕后主使供出来,朕就免你死罪!”直鲁古话音刚落就被阿兰若瞪了一眼。
听到这里,佳话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婢子不敢……婢子一家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们手里,若是说了,就算陛下免我死罪,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
直鲁古道:“你放心,只要你说,朕一定治他们的罪!”
佳话想到君无戏言,迟疑一会儿便答应了:“禀陛下,幕后主使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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