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故园山水不是家
作者:
耕铁 更新:2021-03-22 23:39 字数:3296
家主同他的兄弟——图减,继续进行着貌似融洽的回忆与漫谈,天上的太阳也在慢慢西去。
此时,森林中的队伍前进距离不过一里余,太岁依旧用他那笨拙、古怪的方法,领着队伍穿过此怪异密林。
爬上一棵二、三十丈高的青杄树,太岁眺望太昊山的崖壁,确保自己朝向正南;而后,太岁又得瞄定前方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以保证自己接下来的走向不拐弯。
因为这办法,太岁不得不上窜下调,既滑稽又费时。
虽然如此,老‘哨头’等十位修士还是踏实地跟着太岁跑跳。毕竟,这片地方能让家主那种层次的修士迷路,岂能轻视。
当初太岁离开,在此处颇耗费了些时辰。
但太岁如今是——入品‘问命’,他凭实力腾挪于高低三十丈间,踏枝踩叶,如履平地,行进速度数倍于当初。
两刻钟后————
“到了!咱们出来了!”太岁已经看见了百丈外的草地溪流。
“就这么完了?!这林子顶多不过十里嘛!家主走了几百里都……”
“好了,不要松懈!太岁,告诉我们重生木林地长在哪里”老‘哨头’时刻记着家主的嘱托,所以要抓紧时间完成行动。
“这块地方离我家还有点远,得先看看我家在哪儿,才能找到那林子”太岁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好些地方都变喽……跟我走!”太岁熟悉自己的故园,并在脑海中细细描绘了一幅故乡图景。对于每一处与记忆不符之景致,太岁难免有些排斥。
太岁张开双臂,肆意奔驰在溪地岩石间,宛如拥抱故园的每一方空间。他吹起口哨,故意分力踏地,大造响声,生怕自己闹出的动静小了。这便是此位少年,宣示回归的激动方式。
除了太岁,那十位队员也很高兴,因为还没到重生木林地,他们便早已看到许多极品灵草。可老‘哨头’没有下令停下来采集灵草,大家清楚,那能长出重生木的地方,必然伴生同等珍贵的灵物。
太岁翻了一个跟头,原地旋转,潇洒地挥剑指西方,“喏……在那里,歪斜着长的那些树,就是特别难看的那一堆”太岁说罢,目光移向远处,太昊山脚下的一块峭壁——他生活了十余年的家。
“太岁,在这里,我们不会再迷路吧?那么,我看你就不用同我们一起去掰木头了,回家看看吧。”老‘哨头’看出来太岁眼神流露出的异样,便清楚了太岁凝望的是什么。
“嗯,到时间后,你们去那里找我”太岁摆了摆手,径直向家之所在跑去。队员们也赶紧地奔向重生木林,既是为了充分利用时间,又是因为迫不及待的要大开眼界。
草木代谢荣发,却依旧似曾相识。然而风暖花香物物美,可惜统统不再亲切。
同十位修士分开后,太岁的步子,变得忽快忽慢,乃至停止行进。他蹲在地上,静静的看着陌生的妖花,包刺吐蕊,七色俱备。太岁撩弄着盛开的多彩妖花,随后,突然拔出重生木剑,斩扫剑气,令妖花飘飞破碎。
“变了,变了!这么多我不认识的东西……”太岁的剑挥动了起来,没有轻易停止,它灭却了两亩地的妖异花草。可惜,数之不尽的陌生色彩,依然遍野盛开。太岁忽的怔住,停止挥剑,“我不能把时间耗在这上头”
太岁近乎慌张的、摇摇跌跌的跑去那无比熟悉的峭壁,他在怕——怕连最熟悉的地方都改换模样。他连续箭步冲到峭壁下,鼓动真气,踹碎岩壁,只蹬两步就上了顶端的平台。
“喂——我回来啦——”站在山洞口拉着长腔大吼,但在这旷阔的一方天地,连点回音都没有。“哎——回来啦——”太岁自己回应自己的呼喊声。他当然有过一丝幻想,幻想有人能等他回家。
太岁望向空中,望向那个曾经无论昼夜都漂浮着一轮‘月亮’的位置。他摸了摸自己的天灵盖,喃喃道:“爷爷,我长高了,说不定都快赶上你了。我会赶上你,我会找到你!”
十位修士已经到了重生木林,这里的一切,大大超乎期望。
“不要贪得无厌,不要动任何幼苗……”老‘哨头’宣布着行动禁忌。其实这样的宣令,在此时毫无必要。因为,这一方蛮荒奇土,献上的宝贝实在过于丰盛啦。
这一路上,蛮荒世界里,一行人曾遇到过难以计数的心动珍贵植株,但考虑到没有预备保存手段,就算采撷走了,也带不回客阳镇。颠簸的行进中,糟蹋掉那些艰难长成的地孕之菁,这么暴殄天物,是罪孽。
让那些珍株从手边溜走,舍弃采宝机会,总会积攒扎心的痛惜,而在这一刻,修士们终于获得了超量的补偿。
重生木林地及其周边,有大量易于存储的宝贵灵植奇葩。老‘哨头’负责寻辨合适的重生木,其余队员们则尽量搜罗那些带壳成籽的灵珍,不碰花果嫩青。大家心满意足的忙碌着,暂时忘记了一路奔波之累。
生平所见的稀罕,在此地只是寻常。“这里虽说是蛮荒宝地,难道就能好到如此地步?未免也……”老‘哨头’看着面前铺野连绵的奇珍,感叹它们得吸收多少天精地华。“除非,这是有人栽种出来的!”老‘哨头’的目光自然移向了太岁所在的峭壁山洞。
太岁回到了他的‘家’——一个数丈方圆的小山洞,这个在印象中从不会产生半点改动的地方,如今也变了模样。
没有任何植物可以蔓长入此山洞,风雨水火统统不能侵进这里,但是,那常年光洁平滑的山洞内壁,现在却破皱皲裂。每条裂缝,散发出的都是颓弱衰亡气息。
面对这个与记忆中迥然相异的‘家’,太岁没有再动怒,而是平静的打量它,像是在欣赏那些斑驳的纹理碎片。“爷爷,我怎么才能让它恢复原样啊?”
太岁的手指轻轻触及墙壁,忽然间,每条裂缝都开始渗流出幽暗的光芒。太岁缩手,迷茫的瞅着突现的异象,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法袍也开始鼓胀飘动、无风起舞。洞壁龟裂转而更加细碎,光芒也逐渐明烈,直至碎片分裂为粉末,盛放的光亮盲障了太岁的视线。
窸窣噼里的响动从周围漫涌过来,听着像整个山洞即将要坍塌似的,但太岁没有动,平静的等着。等太岁恢复视力,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光滑平实的山洞壁,只是,在岩壁内里,却有密密麻麻的精细咒纹在发亮、流动。
嘭——
环视野内,每一寸岩壁都被炸成了粉末。每一粒粉末都无疑是充斥着能量的,但它们却缓慢的漂浮游荡,看上去不危险。
咻——
太岁没看清是哪儿发出来一股强风,把粉尘轰退了。粉尘重新融合成光滑的岩壁,太岁欣喜的抬手,要试着去轻抚一下。但仅仅三眨过后,龟裂重新布满岩壁。“这不会变回原样了!我明白了!”
太岁走出山洞,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法袍张弛丝缕、吞风鼓气,像在呼吸。亲眼所见的种种变迁,令太岁感受到现实与记忆间的互相背叛,这不好受。
细细碎碎的陌生变化,蛮横地切断思念,熟悉的记忆图景开始逐渐模糊。那变动无论优劣大小,都在破坏太岁脑海中故园的美好。故乡每一寸土地上的变动,都在割裂多年养系的亲密感,甚至于每处变动都像是入侵的‘敌人’,都要被击退。可就算消灭这些‘敌人’,太岁也回不到他的‘家’了。——亲人不在何来家
“我不会再回来了,除非找到我的家”故园的美好图景崩塌了,太岁心里只余惆怅,同时,这进一步坚定了他走向远方的心。他要找的家,已经不在脚下这片土地上了。
太岁来到以前常抓鱼的河,正好瞧见平静的河面下,一条大鱼正在捕食小鱼。太岁充振真气,钩掌打入水下,轻松捞起这条大鱼。“这个……我也不认识。喂,你好吃吗?”
“喂~~~太岁~~~,时候差不多啦”队员们忙完了活,正好前来跟太岁会合。
太岁把手里的鱼放生,回望一眼那峭壁山洞,扭头便走。
“太岁,这片山水,只见一面,足以让人一辈子想念它。这地方,着实好!”老‘哨头’的称赞出自真情实意,这想必在场众位修士们的共同心声。
“好啦,咱走”太岁没有再回头看看故园,耿耿赤心向远方。
“太岁,你爷爷一定是个了不起的法师,你会找到他。”老‘哨头’背着并不沉重的包裹,去跟上太岁的脚步。其余九位修士,虽然他们的行囊看着也挺瘪,但里面装的珍株异宝,价值不测。
太岁空手而来,空手而去,唯有心绪的明灭挪移,使那该抛舍的幻想、该重装的意气,完成了自我的放空与充实。
密林之外,家主给图减回忆多年来的生活过往,尤其最可贵的,曾经兄弟们诚意相待的时光。但家主愈是交心,便愈发明白,如今兄弟二人间的心理鸿沟,已不可跨越。
“老二,你说咱们的孩子这一辈,会比咱强吗?”家主盯紧那轮西垂的红日,似乎漫不经心的问图减。
“他们应该在这时候回来了?怎么迟了?”图减自言自语,好像没听见家主问话。“来了——”图减一声暴喝,淆满真气,震吓的远方猛禽抖鸣戾天。
太岁他们,走出密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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