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队，顾名思义。”妇人清了清嗓子，“优秀的猎人从不会只靠自己，团队的效率永远是最高的，也是最安全的。孩子们，和谁组成队伍，又由谁来领导这支队伍，这都是你们必须面对的难题。”
  “商量好了吗？告诉我你们的结果。”
  艾希第一个报出自己的队伍：“艾希，米莉，吉普斯娜，还有吉普米。”
  “不错的队伍。”妇人面朝艾希，“去吧小艾希，祝你好运，代我向族长大人问好。”
  “会的，素库鲁阿姨。”
  艾希领着队伍向营地南面而去，圣山南面的森林被称为古神之语，这里曾有神祗降临，玄音回荡，被视为赐福之地。
  在弗雷尔卓德的冰天雪地中，凡人见到天神迹象，是一种赐福，而这种赐福，是对能力的肯定，因此这儿成了挑选强者的地方。
  南边的猎人们已经等候很久，他们连夜将考试的山林封锁，然后马不停蹄地把标记好的猎物放进去，是的，标记好的猎物——当然，入冬前的最后一场狩猎中，就不可避免地标记上了。
  “来吧，小艾希。”面前的大胡子叔叔笑容猥琐。
  艾希从木盒中抽出纸条，大胡子高声念了出来：“一头没尾巴的野猪和只有一只眼睛的白狼。”
  大胡子悠闲地记下：“真是不错的手气。”然后他捉弄地看向队伍里的吉普斯娜：“哟哟，是谁来了？看看我们的小不点儿，居然考试都要和哥哥一起，换我肯定不行，我可不喜欢当拖油瓶儿。”
  吉普斯娜熟练地反唇相讥：“你当然不行，没女人要的裹脚布。”
  “胡说！”大胡子吹胡子瞪眼，怒目看向吉普斯娜，艾希和米莉赶紧将她护在身后，反倒是吉普米大大咧咧地向林子中走去：“可以开始了吗，二叔？”
  大胡子点头，正式翻转了沙漏：“三天之后，带着你们的猎物回到这里。”
  白色的沙从细长的脖颈漏下，紧张的气氛在一瞬间蔓延开来，四人脚下生风，消失在密林中。
  大胡子欣慰一笑，小姑娘居然连鬼脸都没做，又有些悲伤：“长大了啊。”
  古神之语不同于其他的冰霜森林，这里因为神的降临，树木生长繁茂非常，冰雪覆盖了丛林，却没有显得十分寒冷。野兔和狐狸的脚印错综复杂，猎物们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在温润的风中四处飘荡——风吹密林，沙沙细响，犹如古神之语。
  吉普斯娜矮小的身躯像猴子一样灵活，她手脚并用一溜烟儿蹿上了树，四处张望着。富有经验的吉普米拿出匕首在树木上刻下独特的标记：“始”。吉普米的字歪歪扭扭，但他自己显得颇为满意。
  艾希跪伏在地上，仔细辨认着野猪和白狼的脚印：和兔子的小掌、狐狸的爪子不同，野猪的蹄子粗大，脚印上还会沾些泥巴，而狼的爪印略小，不易分辨，不过耐心观察还是有一点儿小的区别——不同于狐狸的轻巧，狼小心翼翼，只在雪上留下一小簇爪尖，让人无从辨别来向，况且，狡猾的狐狸喜欢边走边用尾巴扫除自己的脚印，这使得它们的脚印淡很多。
  至于米莉，她在队伍和吉普斯娜一同担任着警戒的职责，天生敏锐的她尤其适合放哨，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而探看前路这些斥候的事，还是归吉普斯娜。
  吉普米来到艾希身边：“先找野猪，线索很明显。”
  “我想应该先找白狼，你看。”艾希从泥土中拈起一根白色绒毛，吉普米捏了捏，相较于兔毛的细软，这种毛更加硬气。吉普米抹了一把泥土，凑近鼻子仔细嗅闻，他觉得这样还不够，又伸出舌头舔舔，终于确定了准确的时间：“一个小时，我们走。”
  “好。”艾希早辨认出方向，带领众人飞奔而去。
  早晨是猎物休息的时间，昼伏夜出的它们昨晚来到古神之语，第一件事是确认领地，然后饱餐一顿，再美美睡上一觉——这个早晨分秒必争，比起庞大的野猪，一只眼的白狼追踪难度太高。
  “西！”
  艾希快速确认脚印，拉走了正闻着粪便的吉普米，吉普米慌乱之中随意在树上划了一刀。
  米莉和吉普斯娜分别担任左翼和右翼的警戒，毕竟在追踪猎物的天分上艾希无人能及，作为族长的女儿，没有人质疑她与生俱来的杰出本领，但艾希自己很清楚，这都是无数严酷的训练——冬季，部落休养生息，人们欢唱冰雪节日，而她的箭，在越来越准。
  最前方的艾希忽然停下来，没有人出声询问，狼的腥臭飘散在周围，夹杂血的味道，这个时候打扰狼的睡眠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吉普斯娜蹑手蹑脚向灌木丛摸去，她像猫一样轻柔地扒开灌木，那里一只通体洁白的狼正在打鼾。
  吉普斯娜静悄悄绕到白狼的正面，严丝合缝的狼眼皮没给她任何辨认的机会。吉普斯娜退回队伍中，发出询问的目光。
  吉普米作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米莉点头附和，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吉普斯娜求助似地看向艾希，艾希回以微笑，伸出三根手指。
  吉普斯娜开心转身，身后艾希搭弓上箭，拉满弓弦，指向白狼。吉普米默叹口气，拿出木盾和短剑。米莉悄悄摸出一柄小斧，而吉普斯娜捡起一块石头，纵身上树，瞄准了睡得正香的白狼。
  白狼额头一痛，迅速起身，警惕环视四周。浑浊的左眼与锐利的右眼形成鲜明的对比，犹如一滩死水，黯淡无光，眼眶边沿残留着未褪的血痂。
  艾希冷箭破风射出！
  吉普斯娜呼声随后而至：“不要！”
  幸运女神在向吉普斯娜微笑——百发百中的艾希射歪了，白狼眼看着擦过耳朵的利箭，呜咽一声，向密林深处逃去。
  吉普米恨铁不成钢地狠跺一脚，借力向密林深处追击，米莉紧随其后。艾希拉住吉普斯娜的手，一同前行。
  感受着艾希手心的温度，吉普斯娜沉默良久，终于问出：“艾希，猎物是不是必须死？”
  艾希头也不回：“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
  艾希手更握紧一分：“我不想——因为我知道你不想。”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走吧，吉普哥哥和米莉该等急了。”
  密林尽头，一面石壁，石壁上的山地亦是丛林一片。吉普米和米莉正在石壁前徘徊。
  “狼呢？”
  米莉一指光滑石壁，艾希细细看去，方才发现隐匿其间的小洞窟，正和狼一般大小！
  众人的目光汇聚在了最小巧的人身上，吉普斯娜目光坚定：“我来。”
  “不行！”吉普米第一个开口阻止了她，连艾希和米莉也将她拉住：“很危险。”
  “我知道。”吉普斯娜骄傲地指着胸口的弗雷尔卓德印记，“让我来。”
  艾希笑着点头，弗雷尔卓德，就是冰天雪地里勇敢无畏造就的奇迹——吉普斯娜，这是她这一生唯一的机会。
  “愿阿瓦罗萨保佑你。”艾希把腰间精美的匕首塞进吉普斯娜手里，“山脚见。”
  “山脚见。”
  吉普斯娜往洞口一钻，很快消失不见。
  “这样真的好吗？”米莉不由得担心到。吉普米沉默不语，若有所思，这个妹妹，是不一样的。只是他习惯性地不插话，弗雷尔卓德所有男人都不喜欢插话——弗雷尔卓德，是女人当家。
  “她想去，就去吧。”艾希转身开始寻找下一头猎物，“吉普斯娜可和我们不一样。”
  “也是。”米莉笑了，手里的动作加快起来，同艾希一齐搜寻着猎物的痕迹。
  大块头的野猪，向来是猎人们的最爱，即使有着锋利獠牙和厚实猪皮。而野猪的迹象再明显不过——无论是树脚被拱开的泥巴，还是地上那又大又粗的蹄印，或者掉落的钢刺似的毛发，都揭露了一只野猪的存在。
  “不止一只。”艾希指着两个错落交叠的脚印，“分别向南方和东方去了。”
  “嗯。”吉普米尝试一问，“分头行动？”
  “恐怕不行。”艾希握紧手中的猎弓，“这种大家伙我们三个联手才有十足把握，可不能在这儿浪费时间。”
  “你们忘啦？”米莉从东边的灌木丛中探出头来，嘴中嚼着红色的蛇果，地上还落了不少，在白雪之上如红色斑点，“那只野猪可没有尾巴。”
  艾希会心一笑，带着二人向南而去。而我们的吉普斯娜，此时正在黑漆漆的洞穴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加油，吉普斯娜，你行的。”
  咔擦、咔擦，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不停传来这样石头碰撞的声音。终于，在一道清脆的回响中，一朵小火花绽放开来。
  吉普斯娜小心地呵护着火苗，循着白狼的气味走进洞穴深处。
  洞穴不宽，四通八达，偶尔有水流声冲刷而过，吉普斯娜小心又果断地追踪着她的猎物，有些时候，杀死猎物并不是狩猎的全部。
  “万物从出生，再到衰老、死去，都是大自然的恩赐。”
  吉普斯娜的母亲常常这样说，作为部落里唯一的牧羊家族，吉普斯娜从小的任务就是看护羊群，当然，同她一起的还有雪白的牧羊犬。在寒冷的弗雷尔卓德，牧羊犬是牧羊人家人般的存在。
  与艾希不同，吉普斯娜问的最多的一句话是：“狗从哪里来？”
  “凝霜之林，从我们西边那座大山翻过去就是。”吉普斯娜知道这是所有大人搪塞小孩的一句话，她终有一日要找到答案。
  从小和狗狗一起长大的吉普斯娜，现在正用她比狗还灵的鼻子窥探洞穴的一切：腐朽的陈年老骨、尘土受风的冲击扬起的灰，还有——血！浓烈的血！
  不好！吉普斯娜奔跑起来，却不小心跌落陡坡，随着坡道滑进地穴深处，那儿正是血气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