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太清观整体的布局呈坐南朝北之势，其山门正对着莽莽神陨山脉，背对着神弃之地的天坑八国。在太清观的后山有很多孤立的山峰，这么多年下来被太清观历代高手加以改造，形成了各有特殊用途之地。其中就有专门关押修为高深之辈的牢狱。
  其实要说起来，赵流芳对于自己所处的牢房，已经算是很熟悉了。之前一剑杀了玉清殿陆长老之后，他就被关押进了这个监牢，那时因为太清真人担心白小蝶的安危，以掌教之尊偷偷摸摸地将他释放了一阵子。
  等他接应了白小蝶回到太清观之后，经不住玉清、上清两殿长老的压力，太清真人又一次将他打入大牢。
  如今想想，当吴宪国师驾临太清观，观摹了太清观的甲子会试之后，以其所带的十个结丹修士挑战太清观弟子，并且以压倒的优势败尽太清观弟子。
  然后吴宪国师携此大胜之势旧事重提，要收太清观为陈国所有，太清真人召集所有长老去太清观共议之时，也一起召集了赵流芳。
  赵流芳这次走出大牢其实只过了一天而已，因为太清真人忘了“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这句话，近百自恃身份者七嘴八舌的吵闹了一整晚，竟连最基本的，同意或是反对都没能统一意见。
  当吴宪国师踏着晨辉走进太清殿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长河道长竟然会暴起发难。而他发难的对像，竟是太清真人……
  赵流芳靠着石墙盘膝而坐，脸上非常平静，对于自己即将要面对的一切，似乎并没有太在意。
  “赵师叔！”突然，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自牢门外响起，赵流芳初时闭着眼睛并没有在意。但是随即，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然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乃是一个青衣少年。其脸上残留着从前的些许稚嫩，然而已经是一个全新的少年了。
  赵勉看着靠墙盘膝而坐的赵流芳，看着他坐在那里，身体显得犹其瘦小的样子，不由得就想起了当初还是杂役时，他其实是留恋过这道身影的。
  示意守在门口的军士打开牢门，霍景辉等人带着守卫的军士向外走去，赵勉提着食盒来到了赵流芳的面前。
  两年时间于赵勉而言，发生了他从普通人成为修士的巨大转变，更是让他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变成了把杀人当成寻常的修真界一员。
  但两年时间对于结丹修士而言，或许只是随便闭个关而已。赵流芳仍然干瘦且矮小，虽然之前听说赵流芳在吴宪的镇压下仍然可以重创长河道长，那时他的形象在赵勉的心里高大了很多。可此时与其相对而坐，赵勉发现，赵流芳与两年前相比，并没有任何改变。
  “我前些天出宗门去寻找小蝶，找到她的时候才知道你还活着。”赵流芳率先打破沉默，向赵勉简单地说示意一下，他还在记挂着赵勉。
  赵勉苦笑一下，轻声道：“弟子也是自己成了修士之后才知道，如果那一晚我翻过东区二院的院墙，只需靠近度支宫大门外大声呼喊一阵，或许就可以得到师叔的帮助。”说着双苦涩一笑，道：“那时弟子以己度人，总认为离得那么远叫破了喉咙也不会引起师叔注意。一心想着等天亮之后向师叔求助，哪知道宁泽到底棋高一招，天亮之后打开房门的那一刻，竟被他抓个正着……”
  赵流芳沉默一会儿，想要告诉赵勉，他的第一次引灵入体被自己全程看到。赵流芳想要告诉赵勉，他其实是想给赵勉一个惊喜。在赵勉第一次成功引灵入体的次日，他就亲自去了太清殿向太清真人要人了。
  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赵流芳人老成精，刚才赵勉进入囚室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以那守卫军士的顺从，赵流芳其实已经想到了什么。
  但他有些不死心，他看着赵勉，问道：“刚才那军士对你很是恭敬？”
  赵勉点点头，向赵流芳介绍了他与吴宪初次相见的种种。又道：“弟子与友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了五叶金莲。如今那株金莲已经被弟子请师父帮忙，转交给丹界帮我炼制丹药了。”
  听了赵勉向自己坦白了五叶金莲之事，赵流芳心里暗叹。当日的阴差阳错，铸成了如今他看好的弟子在唤别人师父。而且赵勉向他专门提起此事，更是在暗示，他已经认可了吴宪这个师父，对自己的师父已经再无隐瞒。
  赵流芳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当日接到白小蝶的时候，听她说起见到了赵勉，而赵勉已经决定不再回太清观。可以说，赵流芳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失落。
  他对太清观的现状堪称深恶痛绝，曾经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太清真人的身上，指望着有一天，太清真人可以革故鼎新，为太清观拼出一个新的未来。
  却没想到，太清观的情况依然故我，而他竟阴差阳错地，失去了此生唯一令他起了收徒之念的弟子。
  摇摇头，赵流芳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饭食。修士被下了大牢有一个好处，无需如普通人那样对饭菜提心掉胆。以赵流芳的修为，辟谷乃轻而易举之事，大牢被开辟在如此人迹罕至的地方，倒也省了杂役弟子日常的送饭之苦。
  “怎么没有酒？”正在翻看食盒的赵流芳，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
  “原本是有的，只是弟子尝了一下，太难喝了，所以弟子给换成了茶。”赵勉解释道，然后认真的道：“其实师叔如果想喝酒，大可以去找我师父。虽然弟子尚不知道师父有没有藏酒，但陈国的国库里一定有！”
  赵流芳看着赵勉，笑着道：“是你师父让你来的吧？”
  赵勉点点头，道：“师叔，我师父对太清观动手，并不是为了个人的名利权势。而且太清观至今仍然以长河道长为首，并没有损失什么，弟子不懂，当初太清真人为何要拒绝？”
  这确实是赵勉至今难以理解之事，因为身为书生的他，早就习惯了顺从君王的意志。在他看来，陈国君上需要太清观，而太清观也没有多少损失，最多去陈国参拜君上而已。事实上，如果他还是准备科举的小书生的话，有机会参拜君上，乃是一件可以光宗耀祖的事。
  赵勉不明白的，正是这个参拜君上！
  修士自踏入修真界以来，与各国君上向来是以“道友”相称。真到了行大礼参拜之时，那就是自认低人一头。
  “况且，一旦与君上定下了君臣之礼，他日真有魔修为祸世间的时候，君上一道旨意就将太清观数千年的积蓄全都调走，那时又该如何？”赵流芳道。
  “师叔，如果魔修当真为祸世间，届时太清观又如何独善其身？”赵勉反问道。
  “太清观有强绝的护宗大阵，当日吴宪国师乃是以拜山之名才得以进入。放在平时，再来两个吴宪，也不可能将大阵攻破。”赵流芳骄傲地道。
  他的意思赵勉听懂了，发果真有魔道修士横行不法，太清观将紧守门户以求自保。可是对于这样的回答，或者说对于太清观如此态度，连赵勉此时都有些看不惯了。
  想他只是小小书生时，就已经有了以天下为己任之志。虽然那时他的“天下”小的可怜，或许他一生都不会走出蔡国，将以毕生心力为蔡国出谋划策。但他有如此想法，他也相信如果当了官，他一定会这么去做。如今听到比自己能力高出太多的赵流芳，竟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
  深吸一口气，赵流芳刚才打开食盒发现没有酒，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赵勉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到了最后，竟有一块尚未烹饪的生肉。
  拿出那块生肉，赵勉的手心里熟练地升起温和的炙热，帮赵流芳烤肉一边道：“两年前弟子还是杂役的那些天，如果不是每天都有师叔赐下的灵兽肉，弟子怕是难以坚持下来。”笑一笑，赵勉道：“这两年来，弟子每次想起师叔所赐灵兽肉，心里都暖洋洋的。一直盼着能够有机会再见到师叔，好报答师叔的恩情。”
  赵勉一边说着，一边熟练的往手中兽肉上洒着作料，其专注的样子，令赵流芳的眼睛有些湿润。
  只听赵勉继续道：“弟子在外面见到一些修士，一出手术法战技层出不穷。那时尚不知道师叔竟可以在我师父的压制下，以剑意重创长河道长，但弟子总想着，如果有师叔指点，弟子或许也可以拥有傲视同侪的实力，甚至弟子想着，师叔应该懂神剑分光术！”
  赵勉任手上的兽肉在炙烤，抬起眼睛看着赵流芳道：“师叔，弟子至今尚不会神剑分光术，求师叔教我！”
  赵流芳浑身一震，眼中瞬间闪过无数复杂的情感。他当然知道，赵勉这些话的主要目的，仍然是劝说。甚至赵勉因为对太清观太过生疏，没有像吴宪国师那样，以长河道长难当大任，太清观的未来还是要靠他来主持以加大筹码。
  但是，赵勉的话语，击中了赵流芳心里最深处的渴望。
  或许连赵流芳也没有想到，赵勉就更不会知道，此生未能收赵勉为徒，已经成了赵流芳的心病。如今赵勉已经成了吴宪国师的徒弟，原来赵流芳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但是，如果只是指点赵勉修炼一些基础功法呢，如此，算不算成就另类师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