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到房舍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石丑儿察觉到赵勉没有跟进来，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去时，却发现正赵勉一脸难以置信地看过来，道：“石师兄，我们住的竟然是大通铺？”
  石丑儿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赵勉身上的衣服。那是一身绸缎，虽有些松松垮垮，但质地却是极好的。再联想到赵勉还识字，石丑儿还以为赵勉出身富贵，住不惯大通铺。
  赵勉虽然出身贫寒，身上的这身衣服，还是吴宪送的，但他确实住不惯大通铺。或者说，他从没有住过大通铺。
  因为赵勉自八岁起，就已经和父亲分开睡了。而且自父亲被拉了壮丁之后，赵勉更是一个人住一个大院子。家里虽然有时候显得很是空旷，然而让赵勉此时与这么多人住大通铺，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此时正值黄昏，房间里住的其他人还没有回来。但赵勉数了一个枕头，若加上自己的话，这个房间里就住了十个人。
  可是这个房间并不大，比起他在家里的房间，也就只大了一点而已。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的话，这个房间还不如村里人家的猪圈大。
  大通铺的对面，是一排木质衣柜，挡住了墙上原本的窗子，衣柜上甚至都没有写上名字。磨磨蹭蹭地进入房间，在石丑儿的帮助下，整理出自己的衣柜。放置好东西之后，石丑儿见赵勉还有些闷闷不乐，安慰道：“整个太清观，只有我们杂役住大通铺。只要成功引灵入体，成为记名弟子之后，就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了。”说着，只见石丑儿双眼放光道：“而只要成了内门弟子，宗门会赐下洞府给我们。那时，我们就可以招杂役弟子来伺候我们了。”
  石丑儿看着赵勉，很是恳切地道：“赵师弟，你识字，修炼起来一定比我快。我现在叫你赵师弟，如果你先我一步成为内门弟子，到时候一定要提携提携我啊。到了那个时候，就换你叫我石师弟了。”
  修士以实力为尊，便是已经七老八十的修士，见到比自己修为高的年轻修士，也要恭恭敬敬的道一声“前辈”！
  赵勉被石丑儿逗地一笑，问道：“石师兄来太清观多长时间了，说不定我将来还要靠石师兄提携呢。”
  石丑儿落寞地一笑道：“我十五岁来太清观，如今已经二十岁了。五年的时间，竟仍然没有成功引灵入体，我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
  赵勉吃了一惊，失声道：“五年？”又道：“引灵入体很难吗？”
  石丑儿落寞更甚，道：“引灵入体，要看个人资质。听说我们如今的掌教，太清真人，只用了两个月就成功引灵入体。但是有更多的人，一辈子只能在这里做杂役。”
  听了石丑儿的话，赵勉只觉得心里凉嗖嗖的。进入宗门成为修士，纯粹就是一场豪赌啊。反而不如去考科举，至少赵勉很自信，在公平的情况下，自己一定可以考取功名。
  太清观的饭食倒是相当可口，白面馒头，白花花地大米，还有各种菜肴。然而令赵勉对太清观有所改观的，是每个杂役都可以装一水囊茶水。
  当然茶水不如刘天兴的香醇，但比赵勉平日里喝的可就好太多了。茶汤碧绿，而且香气怡人。
  吃完晚饭，回到宿舍的时候，赵勉暗暗数了一下，连着自己，正好十个人。
  然而虽然是睡在一张大通铺里，或许是白天太累，躺在床上后，竟一个个的边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赵勉还很有礼貌的，一个个向他们躬手道：“在下赵勉，今天刚来太清观。”
  结果大部分人对赵勉先择了无视，只有一两个人从鼻子里发出了“嗯”的声音算是回应。一直到了最后，那个睡在他另一侧的，面孔稚嫰的少年终于回应了他，“在下钱琳，今年十八岁，比你早三年进入太清观。”
  石丑儿靠墙睡，赵勉挨着石丑儿，钱琳挨着赵勉。
  一路与其他人相见，令赵勉好生没趣，打开柜子，取出凝气卷和拳经，赵勉坐在床沿上看起了功法。
  他最好奇的是拳经。
  当初在树林里遇到那位仙人的时候，那位仙人第一次见赵勉，就传他功法。这令赵勉很想问问那位仙人，是不是自己骨骼精奇，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只是那位仙人走得太匆忙，赵勉没来得急。而他以为刘天兴等人不懂待客之道，径自取了修士吃的肉食用，就被刘天兴认为适合修炼。这一切种种，令赵勉此时心里很有些侥幸，认为别人无法修炼的拳经，或许是老天专为自己准备的。
  这部拳经不只记载了拳法，还囊括了掌、指和爪法，甚至还有腿法和身法配合。然而赵勉一页页地翻动，拳经里尽是各种图画，都只是一些简单的动作。赵勉依着图画里的动作，只觉得并没有出奇之处，而且有些动作，与寻常青皮混混打架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一部功法，很快被赵勉翻到最后，能做的动作也被他反复练了数遍。
  整个屋子的人都在看着赵勉，石丑儿见他终于停下，轻声道：“赵师弟，你是不是也认为，这部拳经或许能被你炼出名堂？”
  赵勉愕然，道：“石师兄也这么想过？”
  钱琳一下子笑出声来，道：“凡是听说了拳经的来历的人，都以为自己会成为拳经的主人。”钱琳大手一挥，道：“可是已经两千年了，至今没有人能真正从拳经里得到好处。”
  钱琳说完，整个房间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嗤笑声。
  赵勉脸上有些挂不住，又将拳经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跟着拳经里的动作，打出去的拳仍然没有威力。
  负气般地，赵勉将手里的拳经扔在一边，拿起凝气卷翻看起来。
  凝气卷这部功法，抄录的字体很有神韵，装订的质量也明显比拳经精致了很多。赵勉是读书人，随手翻动两下，就可以察觉出，连纸质都比拳经高了一个档次。
  心里暗笑一下自己的天真，赵勉开始入神地，看起了凝气卷。
  凝气卷是太清观的核心功法《东来经》的基础部分。
  听闻完整的东来经只有一部，还保存在太清真人的手里。其他弟子，都只能得到东来经的一部分。似赵勉这样的杂役，更是只能得到凝气卷前四层的功法口诀。
  而且这些口诀，都只是寥寥数字的正文，正文的一侧是满篇的注释。更有甚者，赵勉发现，有时候只是区区七个字，一侧的注释竟可以多达数百个字。
  赵勉从来没有接触过功法秘籍，此时只觉得新鲜。待翻到了最后，又开始从头看起。只是这一次看的时候，赵勉看得很是仔细，对那些注释反得推敲，甚至研磨取笔，以家传句读为这些注释分段。
  然而赵勉没有注意的是，自他拿出功法的时候，整个房间里的人，包括石丑儿和钱琳，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只是发觉他翻看的是拳经时，除了石丑儿，其他人脸上都是一副了然的神情。
  拳经里，很少有文字。不识字的人，也可以依着拳经里的图画比划比划。当发现赵勉又拿起凝气卷的时候，房间里其他人，虽然已经知道结果，却还是满怀期待地留意着他。
  只是赵勉实在气人，石丑儿看着房里所有人，虽然竭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眼神仍然不时地往赵勉这里瞟过来，那种可笑的样子，令石丑儿忍地甚是辛苦。
  然后，大家就发现，赵勉拿着凝气卷，走马观花般地从头翻到尾，一时个个脸上都有些不好看。性子急的人，甚至都要忍不住喝斥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赵勉竟然熟练地磨起了墨，然后一边吟哦，一边踌躇着，在那密密麻麻的注释里添加一些符号。
  所有人都不敢打搅赵勉，全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在一大堆文字里，勾勒出一条条断句。直到赵勉皱着眉头，将第一页全部分完句读之后，抬起头活动一下脖子时，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围满了人。
  冷不防被这么多人围起来，赵勉被吓了一跳，很是诧异这些人，难道现在都不累了？
  一个看起来已经年近三十的杂役，脸上挂满讨好的表情，很是温和地向赵勉抱拳道：“赵师弟认得这些字？”
  赵勉恍然，在周围所有人的期待中，赵勉很是腼腆地点了点头。
  轰地一声，那看起来年近三十的杂役向赵勉抱拳弯腰道：“在下冯勇，今年二十二岁，比赵师弟进入宗门早了八年。”
  冯勇的话音刚落，又一个声音道：“在下郑鑫，今年二十岁，比赵师弟入宗门早了五年。”赵勉循声望去，发现那郑鑫与冯勇一样，脸上都有些沧桑，相貌与年纪很不相符。
  “在下方磊。”
  “在下胡满。”
  “在下张天佑。”
  ……
  一个一个的，赵勉的这些室友全都上前，向赵勉施礼后报出姓名。
  赵勉此时便是再迟钝，也明白了究竟。刚才自己主动向他们打招呼时，他们爱搭不理，如今又一个个凑上前来，只是因为他识字。
  而且，石丑儿是知道他识字的，可石丑儿却没有提前向这些人透露口风。赵勉限于年纪太小，没往深里想，但这个事情本身，很是耐人寻味！
  赵勉一一向他和室友们回礼毕，还是最老成的冯勇道：“赵师弟，在下等人想求您一件事，您能不能教我们认字？”
  赵勉很是和善地道：“当然可以。大家不只是同门，还是睡在一张床上的师兄弟，教你们识字而已。只是，我们杂役应该有很多事要做吧？”赵勉很是为难地道。
  冯勇很大声地拍拍胸膛道：“赵师弟放心，你的那份活计，我们大家帮你完成。”大手一挥，很有气势地道：“我们这么多人呢，一人帮你一点，只要赵师弟每天教我们认几个字，就完全不用干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