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殿下不快事小，万一殿下知道谢瑶环是个姑娘，另有安排呢？万一陛下也是知道的呢？这么把人押回去，岂不是有损天子颜面？侍郎和少卿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紧顺着坡下了。
  刑部侍郎道：“王长史言之有理，这件事还是等公主殿下的吩咐吧，盘查刺客才是当务之急。”
  “侍郎和少卿体察上意，难怪深得圣人之心。”王啸不走心地拍了拍马屁，“末将这就带谢……瑶环去回禀殿下。”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挥挥手，赶紧把这块烫手山芋给扔了出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边刺客的事情还一团乱麻呢。
  王啸带着张九龄和谢瑶环往回走，等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才问：“这事殿下知道吗？”
  谢瑶环老老实实地摇头。
  王啸问张九龄：“那你呢？她不是住你家吗？你也不知道？”
  张九龄老老实实回答：“我知道。”
  “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你们两个进士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靠女扮男装能装多久？”
  张九龄答：“没有打算一直瞒着，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没想到撞上了这件事。”
  “所以你们应该早点说啊，哪怕不向圣人自首，也可以先告诉殿下。”王啸一想到谢瑶环已经在神都招摇撞骗了一年有余，就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不行，眼下事情太多，殿下肯定管不了你。你这个事，往大了说是欺君，往小了说是自荐，端看圣人怎么想。最怕圣人懒得管，直接往大理寺一送，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欺君之罪。现在能拖一日是一日。”三人恰好行到姚旦的寝殿外，裴稹仿佛生了根，还在跪着，王啸一见到他就叹气：“你们怎么一个个的不能省点心呢！”
  谢瑶环对王啸万分感激，诚心诚意地行了一礼：“多谢王长史。”
  “行了，你们快回自己屋去，这两天没事别出来瞎晃，我会挑个时机和殿下说的。”
  张九龄问了一句：“王兄好像很能接受这件事？”
  “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王啸反问，“不就是姑娘考个进士吗？多大点事！”
  谢瑶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多大点事”来形容她上京赶考，仿佛突然有千斤重担从肩上卸下，好像这真的就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鬼知道刚刚被搜身掉了马甲的时候，她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王啸没时间与他们闲聊，叮嘱几句就匆匆离开。刺客要查，裴稹要为公孙大娘求情，谢瑶环要自首是个姑娘，很好，没一个省心的。王啸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努力拉扯着一帮不靠谱的小崽子。
  刑部与大理寺强强联手，进度推得飞快。姚旦睡了一夜醒来，王啸这边案件的轮廓已经基本显现。
  “裴稹为了准备节目，和尚仪一起从宫外招了一批舞伎，刺客就混在里面了，目前还没查出同伙。”王啸又补充了一句，“公孙大娘只在献舞前见过这批舞伎一次，一起排练，应该是无辜的。”
  姚旦一边用膳一边问：“查到刺客从哪儿来了吗？”
  “查到安西了。”
  姚旦放下碗筷：“安西？”
  王啸点头：“末将有一个猜测，刺客可能是裴稹从安西回来的时候，一路跟过来的。”
  安西，又是安西。虽然朝廷已经放弃了安西四镇，西域猛烈的风还是会吹到神都来。姚旦闷声道：“继续查，看能不能把安西的小鬼挖出来。”
  “是。”王啸汇报完刺客的事，没有退下，在一堆麻烦事里先挑了一件比较着急的，“裴稹还在殿外跪着呢。”
  “不是让他回去了吗？”
  王啸无奈地耸耸肩：“殿下把他召进来问问吧，恐怕有事相求。”
  裴稹这一跪已经跪了一天两夜，饶是铁打的身子骨也撑不住，最后被侍从抬进来，看着比辩机还惨。
  “你这是干什么？”姚旦不解。裴稹的脾气姚旦还是知道的，就算自己因为刺客的事情下狱，也绝不会长跪求情。谁还能让他这么折腰？
  “我来求殿下免去公孙大娘的责罚。是我求公孙大娘来献舞的，舞伎也是我招来的，公孙大娘完全无辜。”裴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王啸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摁回座位上。
  “原来是为美人折腰。”姚旦似笑非笑，“案子还在查，如果公孙大娘是清白的，自然不会杀她。”
  裴稹焦急道：“可别的责罚呢？”
  姚旦觉得裴稹有些无理取闹：“出了这样的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要怎么样？公孙大娘已经是一个舞伎，还能贬斥到哪里去？”
  裴稹挣扎着跪好，顶着姚旦已经隐隐不耐烦的神情继续说道：“就是因为公孙大娘已经是一个舞伎，责罚才更加难以想象。殿下还要将她贬到哪里去呢？军营、窑子还是蛮夷之地？”
  姚旦讥笑道：“既然你这么在意她，我将她贬给你做奴婢岂不好？”
  “殿下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裴稹深吸一口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对姚旦缓缓道：“殿下，不瞒您说，我对公孙大娘一见倾心，思慕已久。我问过她愿不愿意嫁给我，她说只愿歌舞，不愿为妾。所以我才撺掇着让她给殿下献舞，希望能得殿下眷顾，在神都里也能少受贵人欺负。当然，我也存着一些私心，妄想着，如果她能得殿下青眼，做个女官，我就堂堂正正娶她为妻。殿下，你看，这一切都是我的私心杂念，若公孙大娘因此受罚，我……我……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只能来求殿下。”
  裴稹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姚旦竟有些微动容。往日见他风流，以为他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没想到还是栽了跟头。少年的情意总是炙热纯粹，虽然不知道这情意能维持多久，但姚旦相信，当下的这一刻，裴稹付出了全部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