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情不知所起(6)
作者:
泽被之夏 更新:2021-03-22 15:46 字数:2071
时刻待命的侍从们立刻端上一连串的水、药和粥,姚旦想亲自喂辩机,结果发现自己的手抖得端不住,只能交给侍从。
辩机喝了东西,找回了一点力气,见姚旦蓬头垢面满眼血丝仿佛女鬼一般,笑了:“我真的没事了,你快去休息。”
姚旦还想说话,辩机费力抬起右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温和道:“去吧。”
姚旦眨巴着眼睛看了辩机一会儿,仿佛确认他真的没事了,方才不舍地松开辩机的右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旁的婢女赶紧上来扶住她,没让她摔倒,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架着她往外走。
走到门边,姚旦又回头去看辩机。辩机也在凝望着她,冲她浅笑,眼睛里既是宽慰也是疼惜。姚旦反复折磨蹂躏的心脏终于被松开,凝固的气血重新在身体里涌动,燥热的空气攀上她的皮肤。
姚旦突然觉得,原来夏天是这么温暖的一个季节啊。
脑袋里一根紧绷的弦放松下来,姚旦就仿佛被松开牵绳的提线木偶,脚步虚浮,眼皮如有千钧重,止不住地下坠。室外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一个人跪在太阳底下,面庞融在光线里,模糊一片。
“那是谁?”刚问出口,姚旦自己就猜到了。除了裴稹,还能有谁?她没等侍从回答,有气无力地说:“让他回去吧,案子还在查。”
姚旦不相信裴稹会想要刺杀她,甚至公孙大娘也可能清白无辜。姚旦记得很清楚,在公孙大娘倒下的那一刻,她自己也一脸震惊,并且努力避免了伤害。真正完成刺杀的是她身后的那个舞伎。那个舞伎又是从何而来?什么地方出了纰漏?姚旦也迫切地想把一切都弄明白,奈何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无力,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能让她再保持清醒。
裴稹一句话也没和姚旦说上,眼睁睁看着姚旦被婢女们抬回寝殿。一个小婢女跑过来转达姚旦的话:“殿下说,让您回去,案子还在查。”
裴稹知道姚旦不怀疑他,让他不必如此诚惶诚恐地请罪。裴稹向小婢女道谢,却没有一点站起来的意思。他不担心自己,他担心的是公孙大娘。他也不是在为自己求情,而是在为公孙大娘求情。只愿自己在公主殿下跟前还有几分情面,能让姚旦高抬贵手放公孙大娘一马,哪怕再跪三天三夜,他也心甘情愿。
小婢女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跪上了瘾的起居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随他去了。
行刺太平公主,此事非同小可。事发在场的人几乎都没合过眼,其中最忙碌的就是王啸。他原本就承担着护卫公主安全的责任,此时辩机受伤,姚旦无心理事,裴稹尚仪有嫌疑在身,张九龄谢仲举无足轻重,王啸不得不站出来指挥大局,一边被刑部和大理寺问责,一边还要奉姚旦的命令参与调查,一刻也不得停歇。
听闻侍从来报,辩机法师已经醒来脱离危险,王啸终于松下了第一口气。
“阿弥陀佛,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王啸心中默念。若辩机法师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姚旦只怕要发疯。
这一口气还没松完,一个小兵突然跑进来:“王长史,刑部侍郎要押谢仲举进宫,要您赶快过去。”
王啸心中一紧,谢仲举又怎么了?他不是从头到尾都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吗?
急急忙忙赶过去,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谢仲举、张九龄俱在,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谢仲举立在中间,低着头一言不发,
“查到什么了?”王啸顾不上行礼,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
刑部侍郎与大理寺少卿面面相觑,互相推脱着让对方讲。此事也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办案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事。
刑部侍郎斗不过大理寺少卿,咳嗽一声,道:“调查中发现,这个谢仲举乃是假冒的。”
王啸蒙圈:“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太累了,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就是说,你眼前的这个人不是谢仲举。”刑部侍郎苍白地解释道。
王啸下死眼盯了谢仲举一会儿,不可置信地问:“现在有这么神奇的易容术了?”
“什么易容术,你话本子看多了吗?”大理寺少卿忍不住开口,“这个人是冒用谢仲举的资格考的进士,也就是说你们从一开始见到的就不是真正的谢仲举。”
冒名顶替考进士?王啸觉得自己简直在听笑话。又不是升官又不是发财,有谁闲得顶替别人来考试?而且还是天子亲试的进士,有这个能力为什么要盗用别人的名号?若不是刑部侍郎与大理寺少卿都一把年纪了,王啸都要怀疑他们在逗自己开心。
“那他是谁?”王啸指着谢仲举问。
刑部侍郎答:“她说她是谢仲举的胞姐谢瑶环,我已经派人去杭州查证了。”
“哦,一家人,那应该与行刺公主一事无关……等等,什么?胞姐!?”王啸目瞪口呆地看向谢仲举,“你是个姑娘?”
谢瑶环面无表情地朝王啸点头,实在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来面对他。
王啸觉得事情正在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比话本子还话本子。下面该演到什么了?其实这个姑娘乃是文曲星转世,特来辅佐天子,护佑文运?这么老套的故事,一定没人看。
大理寺少卿觉得事情说得差不多了,收尾道:“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殿下遇刺的事,这个人就先押回宫,听从圣人发落。”
“等等。”王啸硬着头皮道,“既然与行刺一事无关,不如等殿下有空,回禀过殿下再说?”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没有附和,显然不太乐意这么做。太平公主现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如果将这件事耽搁了,倒显得他们办事不力。
王啸再接再厉:“不管她是谁,首先都是公主殿下的客人,殿下在这批进士里最看重她和王校书郎。如果殿下想保她,结果二位问都没问就押走了,岂不是惹殿下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