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情不知所起(5)
作者:泽被之夏      更新:2021-03-22 15:46      字数:2040
  知道姚旦暂且顾不上别的事,王啸命羽林军将所有舞伎压下去看管起来。
  羽林兵要带公孙大娘走,裴稹想开口求情,一看到姚旦那心急如焚的样子,立马闭了嘴,又望向王啸,王啸只对他微微摇了摇头。裴稹无法,只能要了些药材纱布,亲自替公孙大娘包扎伤口。
  公孙大娘面色平静,沉默地看着裴稹给她包扎,最后道了一声“多谢”,面无惧色地跟着羽林兵离开。
  裴稹呆呆地望着公孙大娘远去的背影,在人声鼎沸、手忙脚乱的大殿中,一声长叹。
  太医令一路狂奔,终于在晚间抵达九成宫。辩机的血已经止住,只是一柄长剑插在肩上,看着十分吓人。辩机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但神志清醒,还能与姚旦平静地说话。
  姚旦似乎也终于不再那么激动,冷静地叫太医令过来为辩机治疗。可谁也不知道,姚旦的心自辩机中剑那一刻起,一直突突地跳个不停,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跳得更急更重,拉扯着五脏六腑一下一下地疼。
  这伤看着凶险,实则没有伤到要害,太医令心中有底,对姚旦道:“臣马上为法师拔剑,殿下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姚旦摇头,手心攥得出汗:“不必了,拔吧。”
  太医令看向辩机,辩机平和道:“我还撑得住。”
  在医者眼里,真的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太医令也不犹豫,让辩机坐好,背后堵上止血的药材纱布,用银针扎住几个穴位,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将剑整个拔了出来。
  辩机闷哼一声,鲜红的剑尖抽离辩机的身体,一股鲜血从伤口飙出,直接喷了太医令一身。姚旦的心在一瞬间停止跳动,随后更加疯狂地震动起来,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太医令将剑随手一扔,开始往辩机的血窟窿上疯狂洒药,然后麻利地裹纱布,拔针,一气呵成。
  辩机的左肩被层层叠叠的纱布包裹着,纱布起码有两寸高,但至少没有鲜血再从纱布里溢出来。太医令扶辩机躺下,重新扎了几针,又摸了一回脉,才对姚旦回禀说:“殿下,还算顺利。臣马上去煎药让法师服下,只要熬过这一夜,就无碍了。”
  姚旦挥手让太医令快去,自己冲到床边去看辩机。床榻血糊糊的,侍从又不敢随意挪动辩机,只能给他盖了一床干净的薄纱被。不知是不是被血映衬的缘故,辩机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姚旦伸手去握辩机的左手,握上的一瞬间,仿佛被人突然抽出全身的力气,险些瘫倒在床边。
  辩机的左手虽然不能动,但还有知觉。他感到姚旦的手又热又湿,还在微微地颤抖,勉强扯起嘴角,轻声安慰道:“别怕,我没事。”
  姚旦怎么能不怕呢?姚旦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害怕过。被逆贼欺辱的时候没有,被贼人追杀的时候没有,带兵闯宫的时候也没有。姚旦的害怕从来都是有限的,自救与冷静放佛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可当辩机在自己眼前中剑的那一刻,恐惧铺天盖地袭来,姚旦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什么也抓不住,仿佛在无底深渊中不停下坠。
  此刻握住辩机的手,姚旦才终于觉得抓住了一点什么东西。
  “我知道你没事,你一定不会有事。”姚旦不知道是在安慰辩机,还是在安慰自己。
  辩机喝过太医令的药,再也支撑不住,最后冲姚旦虚弱地笑了笑,无力地昏睡过去。辩机闭眼的一刹那,姚旦的心又是一阵抽痛。太医拔走针,道:“法师只是睡过去了,一切正常。”
  姚旦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牢牢握着辩机的手,仿佛握住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王啸处理好一堆杂事,进来守着姚旦,见姚旦脸色苍白得和辩机不相上下,轻声问:“殿下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姚旦摇头,终于分出一丝心神问了王啸一句:“刺客呢?”
  王啸答:“在场的舞伎已经全部关押起来,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来了。”
  姚旦没有精力多管,只吩咐王啸道:“别全部丢给他们查,你盯着他们。”
  王啸应诺,有话想说,欲言又止,最终默默退下。王啸退出殿外,见裴稹仍然在殿外跪着,走过去道:“殿下现在没有心思管你,你起来吧,等殿下问话的时候再跪不迟。”
  裴稹跪着不动:“求人要心诚。”
  “你只要不是有意谋害殿下,圣人和殿下都不会把你怎么样。”王啸道,看了裴稹一眼,知道他不是为了自己,“公孙大娘……你未必救得出来。”
  “她是无辜的。”裴稹自责不已,“是我去求她给殿下献舞,舞伎也是我与尚仪安排的,是我害了她。”
  王啸叹了口气,拍了拍裴稹的肩膀,也不知该怎么劝慰他。将利器对准公主殿下,是失误也好,是陷害也罢,一个舞伎的生死从来都不是由她无辜与否决定的。
  凌晨时分,辩机突然高烧起来。姚旦守了一夜,第一个发现了他的病情,立马一叠声地叫太医令。太医令很有经验,这一夜也没敢睡,一直吊着药。一听法师开始发烧,提着药就冲了过去,灌药扎针捂被子,折腾了两个时辰,总算退了烧。最后给辩机换掉肩上的纱布,见辩机安稳沉睡,太医令一颗心终于落下,对姚旦道:“法师已经脱离危险期了。”
  姚旦胡乱点头,眼睛一刻也离不开辩机。辩机只要没醒过来,她的心就放不下来。原本是为了避暑才来的九成宫,姚旦忽然觉得这里太冷了,风吹得人寒气入骨,一滴汗砸在手背上,都能冻得人一阵哆嗦。
  辩机终于在第二天中午睁开了眼睛,姚旦呆呆地盯着他,仿佛石化了一般。辩机无力,只能用左手挠了挠姚旦的掌心,这一下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石像突然活过来,喜极而泣:“你醒了,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