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安宁明确表示自己根本没出什么力，但大家还是都觉得她累到了。朝会之后，便彻底像养猪一样将人养起来。那是一天三顿正餐两顿点心一顿汤水直接送进院子里，没事就让睡觉休息，甚至把已经封为五品“归德郎将”的苏梦枕送进了房里……好没羞啊，但是……还算开心。好吧，不装了，很开心。
  一开始安宁就跟大家说过，若是想跟着上战场就一起去。但知道了军中有利器，尤其是见识过城外战场是怎样的场景之后，最不喜见杀戮的铁手用他的大手拍了拍安宁的头，笑着说有“太阴幽荧”在，就放心了，表示不去了。
  追命身上的沧桑感都少了很多，这四兄弟中实际年龄最大的人，一夜之间生出了很多阳光朝气的感觉。双手用力攥了攥安宁的肩膀，捏的她都痛叫一声之后，哈哈笑着表示就不去了，免得给他们添乱。
  冷血本是兴趣最大的，他那种不忌自身伤势的拼命打法其实很适合上战场，但看完了城外的战斗后，便兴致缺缺了。“都是远程射杀，没意思。等有真正短兵相接的仗再带我去吧。”
  真正上了战场的无情则表示没什么难度，倒是和孙青霞比试枪法很过瘾。完颜宗望身中四枪，分别打在双肩和双腿，那是无情和孙青霞一人两下打中的，比试结果为平手。无情不领封，就都算在孙青霞身上。所以孙小欠现在可是平地升了好多级，被封为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趁着军队修整跑去找龙舌兰“谈事情”去了。
  不得不说，朝廷这次封赏，手笔大得出奇，实位官职大把的封了出去。朝臣们虽有微辞，却只是小声音而已。毕竟燕王无法领封，将功劳全按在了属下身上，朝廷若不应，就显得太过吝啬。官家赵榛便索性御笔一挥，大加封赏，也算在军中挣了份人心。而稍有远见的朝臣也都知道，经此一役，官家是要整顿吏治，提高武将地位了。
  ……
  民间的欢腾则更明显，比过年更甚。对百姓们来说，有生之年还能看见这么解气的一场大仗，几个月以来的担惊受怕统统值得。而午门献俘之后，官家感念百姓与他一起守城，危难时期所有没逃离京城的，不管是良民还是奴籍，按人头发米发肉。一时间，到处都是拎着白米肥鸭笑的合不拢嘴的百姓。
  接下来，朝中大动作不断。百姓们可不管什么官制改革，他们只知道，连官家自己都下了“罪己诏”，将贩卖军火出国的经过公布于众，那参与此事的恶人就都跑不了了。
  很快，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统统倒了霉，一连串的挖下去，刑部大牢里关得满满的都是人。
  一边抓人，一边公布了枉死将士的名单，发放抚恤金。
  城外曾经供奉着燕王“月华枪”的小庙，现在立起了一座石碑，上面是御笔亲题的“英烈”二字。城外这处和天坛不同，虽无四时不断的皇家供奉，却可以随时受百姓香火。大宋将士忠骨虽无法尽数还乡，总算还可受人祭拜。
  而臂扎白布的官家和燕王两人亲自焚香祭拜，更是让天下人看到了皇室认错的决心。这次，是真的要变天了。
  ……
  苏梦枕写好了给自己师父红袖神尼的信，将信纸放在一旁晾干，抬头看到抱着猫出神的安宁，上前几步问道：“在想什么？”
  安宁把脸埋在小莫身上吸了一口，“想之前发生的事，像是一场梦一般，死一次又活过来，然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真不知道是之前在做梦，还是现在就在梦里。”
  苏梦枕捏了安宁的脸一把，被安宁和她怀里的小莫一起怒瞪，神态一模一样。苏梦枕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来，“真是‘物似主人形’。”一手摸小莫的头，一手摸安宁的脸颊，“疼不疼，还是不是做梦了？”
  安宁拍落他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人家难得感慨一下，你非在这破坏气氛，真没意思。”
  苏梦枕之前性子比大多数人都孤僻阴郁，有了安宁之后好了些，城外那场仗后又好了些，得知安宁的身份之后更好了些，现在已经远没之前那种站在哪里，哪里就一片阴影的感觉了。没人比他更知道多思多虑的坏处，所以一见安宁明显是在乱想，就忍不住打断她。
  “快到吃点心的时候了，今天是什么？”苏梦枕换了话题。
  “枣泥山药糕。”安宁捏一下自己小肚子上的肉肉：“天天这么吃了睡、睡了吃的，眼见着就长肉了。”
  苏梦枕道：“吃了睡，睡了吃啊……也可以活动一下。”
  安宁本能的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恼道：“你不是最正经稳重的人吗，怎么也这么……不正经起来。”
  苏梦枕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可以去校场活动下筋骨，你想哪去了。”
  安宁扶额，抱着小莫埋脸：“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到。”
  苏梦枕爱她又羞又霸道的样子，身体不由自主的贴近了些：“好。”
  安宁放开小莫，两人顺理成章的就要做点什么，结果还是没成。
  玉麒拎了小食盒过来送点心，进门看见的是一人一张书桌的正经场景。
  安宁问道：“怎么是你亲自来送？”
  安宁和苏梦枕你侬我侬，自然也就放身边人去谈情说爱了。
  玉麟将食盒放在桌上，献宝似的拿出一个用大张皮子包着的长条包袱来，“是来送这个的，刚好看见吉祥提点心，就一起拿过来了。”
  安宁一接包袱，就明白过来：“他们手脚倒是快。”
  玉麒退下后，安宁才慢悠悠的坐下，脸上写满了“快来问我”。
  苏梦枕偏不问，径自打开食盒，将里面压成梅花样子的糕点端出来，用小勺子慢慢吃着。
  安宁忍了几忍：“不好奇？”
  苏梦枕吃点心，不光有夹了枣泥的山药糕，还有夹了红豆馅的、夹了桂花馅的，另一碟椒盐酥饼，都做得十分精致，甜味咸味都不重，倒是香气浓郁，是安宁喜欢的。“有什么好奇的。玉麒亲自送来，又是这个形状，还一个劲的看我，可是重新锻造的‘红袖刀’？”
  安宁泄气，“你真该跟我哥拜个把子去。”
  仔细一想，这两个人还真挺像的。一样的病体孱弱，一样的性子清冷，一样靠着强大的毅力撑到了现在，一样达到了绝大多数健康人也到不了的高度。想来若不是有自己，他们两个应该能有很好的交情吧，像是无情和雷卷那样。你说戚少商？那不能，戚少商和无情的关系……怎么说呢，为了避免“官匪一家”的说法，他们在人前可是时刻都端着的，那叫一个针尖对麦芒，斗嘴斗的……反正安宁和灵鹫是从目瞪口呆到津津有味了。
  苏梦枕感慨一下，只有在这“神侯府”里，才能看到安宁随时走神，魂游天外的呆样子，想来还是放松的缘故吧。挖了勺枣泥山药糕送进她嘴里：“我可是说对了？”
  安宁回神，嘴里软糯香甜的口味散开，酸甜刚好，正是她想要的味道。“对了对了，拿去吧。”把包裹塞给他，自己拿了勺子吃糕。
  苏梦枕解开包得紧紧的牛皮，里面是他熟悉的“红袖刀”。这把刀是红袖神尼所赠，苏梦枕从小用的就是它，对它的熟悉程度更甚于那方可以保命的“梦枕”。
  这刀曾是苏梦枕最亲密的战友，但因为洞穿过安宁的肩膀，被他弃之不用。后来安宁找他要刀，说要帮他回炉重造。苏梦枕的意思是干脆再锻一把，“红袖”就留着，也给他自己做个警示。安宁是拽了一堆大道理，总之，就是让他放下之前的事。安宁哪里舍得她的“红袖”不用“红袖”了。
  而苏梦枕，知道了“太阴幽荧”的锻造水平，谁能不动心。反正见过无数神兵利器的苏大楼主，也得承认对郝稻实那把削铁如泥的腰刀有些馋了。
  红袖重新握在手中，苏梦枕惊讶的发现，刀的重量和原来竟然一般无二。但刀身的质感已经变了，曾经的红袖刀，刀身绯红，刀锋透明，像透明的玻璃里镶着绯红色的骨脊。用在苏梦枕手里，很有一种风华绝代的感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而现在，那种通透的玻璃质感像是蒙了一层雾，隔着这层再看时，绯红的刀身多了几分神秘感，有种遗世独立、自孤自傲的感觉。
  刀柄入手，苏梦枕心里就是一动。没别的，只因为太趁手了。和刀身一样，这刀柄也看不出材质。和原来相比，刀柄更弓起了一些，刀托也留了一弯安放手指的地方。因为是新刀，并没有缠布带之类，但苏梦枕明显的感觉到，这手柄一点滑溜脱手的意思都没有，仔细看，原来是因为刀柄并非完全光滑，而是像上好的籽玉一般，有均匀的“毛孔”，触手生温，也防滑防脱。
  安宁喜欢看苏梦枕发现刀上心思时的那种惊喜兴奋的感觉，很是鲜活生动。一边看一边就着吃完了一整块枣泥山药糕，“要去试试吗？”
  “要！”苏梦枕声音里有很多的跃跃欲试。
  ……
  演武场上，这柄新锻造过的“红袖刀”在苏红袖手里，光华流转，那绯红的刀身仿佛活过来了，在方寸之地游走，不时以柔和的刀鸣声回应苏梦枕的操控。明明是杀机四射的打斗，却以一种活色生香的感觉表现出来，让围观者不由得抽动鼻子，仿佛真的能闻到香味一般。
  和他对战的安宁则持着她的“清辉”，清辉声音更加清越，不似女子柔媚，反而光明正大，清俊嘹亮。
  一红一蓝两种刀光交映。刚开始苏梦枕还怕兵器刃口相交会各有损伤，但碰了几次后，却发现两把兵刃都是毫发无损，也就放下心来，专心试刀。
  再一阵后，试刀就不够看了，他压抑不住试武的冲动，好想，好想和她打一架。
  安宁看出了他的意思，用一种宠溺的语气说道：“想打就来吧，放心，你还伤不到我。”
  苏梦枕双目闪耀着兴奋，“来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