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大个子叫黑罕，在金国大小也算个贵族。他所在的位置既不靠前也不靠后，乃是一群金兵中间的位置。他死得太突然也太快速，一时间，再如何愤怒的人都住了口。
  黑罕身边的同伴上去检查，确定他已经死亡。整个头颅都开了花。虽不知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伤势，但不妨碍兵丁大喊起来：“有人偷袭！”
  这种不知敌人在何方的感觉很是让人难受。金军终于有了一种身在异国，不占天时地利的感觉。
  还未等他们对黑罕的尸体研究个结果出来，那杆高高撑起的军旗在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异响之后，拦腰而断。
  还未等金军做出应对，从四周传来了爆竹的声音。接下来，便是金军噩梦的开始。他们眼见着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不管是骑在马上的，站在马下的，都有可能在身体的任何部位炸开，然后要么直接死，要么哀嚎等死。
  完颜宗望身前身后已经站满了人，他的亲卫们把他团团围住，用身体掩护他从那方土坡上转移。
  与此同时，两杆大旗自金兵北面并排挑起。一面黑底银环，正是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辉月”旗。另一面红底黑字，上书铁骨铮铮的一个“燕”字。
  这两杆旗一起，不管是开封城内的宋人还是城外的金人，统统愣住了。两方的第一反应出奇一致，都是惊呼出声：是燕王和“太阴幽荧”！
  ……
  完颜宗望看着两面迎风招展的军旗目眦尽裂，大吼道：“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有本事正大光明同我一战！完颜宗望的命就在这，有种就来取！”
  亲卫紧着拦啊，四周那砰砰作响的声音一直未停，金军中还不断有人倒下，根本不分位置，更不□□份。完全随机，防无可防。有人试图跑起来，但很快就发现没有用，反而更显眼，成了活靶子，跑起来的几个人都已经倒下了。
  好在完颜宗望身边并没有人被杀，但这种“随时有可能被杀”的恐惧已经蔓延开来，无法控制。
  既两杆军旗撑起后，一身漆黑铠甲的骑兵终于出现了。没有人怀疑他们是冒充的。只有“太阴幽荧”的士兵才穿这种在阳光照射下都不反光的黑甲。不是没缴获过，“太阴幽荧”的兵也是人，也会死伤，也会被抢了尸体甲胄去。但不管金、辽还是西夏、吐蕃的锻造大师都表示看不出是融了什么金属，用了什么手法锻造而成的。
  这黑甲几乎成了“太阴幽荧”的标志，所到之处虽不见得必胜，但绝对意味着是场硬仗。想打败他们，必要付出数倍的兵力、补给和耐心才行。
  完颜宗望不是傻子，他只是太知道这样被消耗下去，死伤的人数不提，这军心散乱了，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挽回的。他不惜暴露自己的位置来逼燕王现身，最好真刀真枪的打起来，总之，好过现在等死的境况。
  负责侦查的金兵不敢骑马，在同伴的掩护下来到完颜宗望身边，禀报道：“看得见的兵力只有三四千，都是骑兵，都穿黑甲。为首之人黑甲红袍银枪，是燕王的打扮。”
  完颜宗望着实惊讶道：“只有三四千人？再探！”
  心中已经乐开了花，原来是个花架子，三四千人的骑军，在数万金军的冲击下连一轮都撑不住，怪不得要用这些手段。
  想到这，完颜宗望长出了一口气，吩咐一声：“迎战！”
  ……
  安宁骑在马上，手无意识的揉着枪缨上的毛球，看着慢慢集结起来的金兵，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齐源也笑：“打算跟人过几招再杀，还是直接杀了了事？”
  安宁揉着毛球，这可是她院子里的姑娘一起新给她做的，用兔毛、狐毛、貂毛掺了丝线，还加了些小莫掉的毛，手感好的没话说，摸着就心情好。“打不打无所谓，话还是得说几句的，不然怎么衬托我的高大形象。”
  齐源嘿一声：“还以为你会亲自动手，给他点体面呢。”
  安宁道：“反正怎么都是欺负，我欺负和我的人欺负没什么不同，还是留给他们换奖赏吧……嘿嘿，能争得过我哥才行。”
  齐源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单论技法，孙青霞也不及大公子，不过孙青霞内力深厚，也比大公子更熟悉火铳，胜负嘛，不好说啊。”
  安宁的眼睛也向远处的城门某处看了下，隔了这么远，也就她的“天眼”能看到，看到某个消瘦且深沉的身影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边看。被自家男人用一种崇拜到极点的眼神盯着，怎么能不得意呢。什么，你说他看得是军队不是某个人？不管，军队也是我的，看军队就是看我！
  几万金军整合起来后，光从兵将铺开的面积上看，“太阴幽荧”比金军可少太多太多了。这也给了完颜宗望很多的勇气，伸手向对面披着大红披风的燕王一指，吩咐手下：“叫阵！”他要证实一个猜想再打。
  这也是军中惯用的手法，找嗓门大的士兵大声喝骂，指名要某人来战。多数得不到回应，就只忍着被人骂而已，除了打击士气没什么用处。毕竟谁也不傻，能群殴的都不单挑。也有少数应了上前的，不过又有一种中计的感觉，怎么都不得劲就是了。就是这种幼稚的做法，却是自古沿用至今的，每次安宁都在心里好生吐槽几句，也暗自憋气一阵就是了。
  不过这回嘛，叫阵的士兵还没喊几句，脑袋就跟被踢了一脚的西瓜一般，碎得四分五裂，红白一地。
  安宁心里笑啊，到底是有人护着，亲哥可不愿意自己被骂呢。
  虽杀了叫阵的士兵，但安宁还是策马上前了，不紧不慢的说道：“二太子怎的不长记性，还将手下派出来送死呢。”
  清越的声音传开，金军心中最后的一点念想就落空了。刚才还有很多人都觉得燕王早就被宋朝的笨蛋皇帝杀了，这是有人顶了燕王之名出来迎战的。但这个声音传来，很多老兵就知道，肯定是燕王本人了。
  就是这个听起来又年轻又斯文，十分符合他们心中“柔弱宋人”形象的声音，就是这个身形并不高大强壮的人，他带领了宋国最强的军队，手上沾染了无数他们族人的鲜血。
  完颜宗望心中那点小期盼也落空，重新打起精神说道：“燕王何必如此。宋帝薄情寡恩、嫉贤妒能、昏庸无德，天下皆知。燕王今日虽得活命，想来过程也是千难万难。现在带这么几千人就来阻我，想来也是准备拼命了。其实我这人最是爱才，只要你带人归顺于我，我便扶你做宋帝如何？”
  安宁动手理了理枪缨：“可说完了？之前见你没这么多话啊，都是直接动手来着，你还是恢复恢复之前的样子吧。跟我打一场如何？不知你左肋那处伤可好了没有？”
  完颜宗望和安宁之前就在战场上照过面，安宁仗着甲胄轻便结实，兵器又坚硬锋利，在完颜宗望左肋处捅了一枪。若不是他身强力壮，那次几乎死在战场上。
  完颜宗望自己心里明白，燕王的力量不如自己，只是仗着兵刃甲胄才占了上风。因为装备差些所导致的失败，让他觉得尤其屈辱。但战败后再说燕王其实力量不及自己，只会惹人笑话而已。这口气一直憋到现在，若是平常，完颜宗望真想放开了跟他打一场。但是今天，先有陷马坑，再有不明出处的暗箭，一时间，这位金国的“二太子”还真不敢上前，谁知道还有什么花样等着他。
  完颜宗望心中粗略估算一下对面黑甲骑兵的人数，心中得出了和侦察兵一致的结果。心里打定主意要用人海战术将这几千人堆死就是，“既然你执意要与我大金做对，那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狠话放下，默认双方回归本队，然后开打。
  在完颜宗望调马回队的同时，安宁抬手做了个手势。四周立刻响起了之前让金军胆战心惊的“爆竹声”。
  金军人数众多，数万人分成许多部分，每个部分都有自己的传令官。这些传令官也很好认，身背颜色旗帜的肯定就是。在“爆竹”声响起之后，这些背旗子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了。军令此时只剩下最基本的“擂鼓进攻，鸣金收兵。”
  完颜宗望怒吼一声：“出兵！”
  战鼓擂起之后，几万人的喊杀声和战马的嘶鸣奔驰声简直称得上是铺天盖地了。
  安宁等得就是这一声，再做个手势，唇边挂了一抹期待的笑。完颜宗望可以休息了。
  这一仗，金军有了挥之不散的阴影。冲在最前的先锋军同之前的同伴们一样毫无征兆的倒下，没有传令官的命令，没人敢擅自撤退。后面的人挤到已经阵亡的前面战友和战马的尸体上，摔倒在地。不一会就在正面对敌的方向垒砌了一座“尸墙”。
  位置靠后的金军自不肯再将人命往上填，饶过了“尸墙”从两侧进攻。然后，他们就经历了另一种地狱。
  一团碗口大小的黑色金属被小型的投石机投到金军中间，随着一声巨响，金属爆开，在火/药的作用下，无数的弹珠和金属碎片无差别的攻击着周围的金兵。同时，一种小瓷瓶被高高投出，触地即碎，所到之处燃起熊熊火焰。着火的地方久扑不灭，沾到人、马身上的更是飞快的着成一团。
  草原的马最怕的就是大火，马一惊，无论骑手怎么呼唤驾驭都不听命令。加上到处开花的弹珠团子，几万人的军队彻底乱了……
  而作为主帅的完颜宗望，则在安宁挥手的同时，身上便炸开了血花。和别人几乎一击毙命相比，他的伤反而都在肩头腿上，不致命，但是也无法指挥作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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