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周总是报喜不报忧，秦爱军也就以为他一切都好。
  可现在想一想，大西北毕竟是苦寒之地，秦周去的兵团，流放的大多是有罪之人。
  自己的爹自己明白。
  秦爱军心知他爸正义刚强，跟那些魑魅魍魉肯定不对付，多半没少起冲突。
  这动起手来，哪有不受伤的。
  兵团偏僻，有的只是毛脚大夫。从他们总是缺生活物资推算，药肯定也缺乏。
  这样的条件，他爸的身体能好就怪了。秦周身上还有陈年旧伤暗疾，发作起来，也是很要命。
  秦爱军越想越心焦，忍不住拍了自己一巴掌。他太粗心了，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些？他爸这段时间，多吃了多少苦呀。
  要是他爸的身子真熬坏了，他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很快轮到秦爱军打电话，他忘了跟秦周说给他寄了包裹，一个劲问他身体如何了，有没有生病受伤，有没有被人欺负？
  “都没有。我好着呢。家里如何了？奶奶身体还好吗？你和岁岁最近又在折腾什么？都一个多月没联系我，我还以为你们把我忘了……”
  秦周还想发牢骚，可喉咙突的发痒，他用手按住话筒，把头偏一边咳嗽，咳出了眼泪。头也晕，一咳，太阳穴两边就抽疼。
  秦周感冒已经十多天了，一直没好。他们最近被派到荒野开沟挖渠，清理乱石遍布、灌木丛生的荒地，开垦田地。
  每天上工十多个小时，风吹雨打又日晒，铁人都受不住。过度劳累，身子就垮了。
  他这感冒越来越重，一身酸痛得不行。手脚也发软，使不上力。
  今天他上工动作慢了，还挨了工头几鞭子，背上火辣辣的疼。
  秦周咳完一阵，就听秦爱军说霍穗离家出走跑去了京市，过去那一个多月大家都忙着找她，所以没空联系他。
  “……老大这次闹得太过，丽英姨和董爷爷动了真怒。她现在日子很不好过。”
  “爸，我听到你在咳嗽，你生病了还骗我说没事！你咳多久了？去过卫生所没？要不要我让医生给你开些药寄过来？你具体什么症状……”
  “我只是小感冒，不打紧。跟我住一起的老聂和老彭病得比我严重多了。兵团里还有很多人都带病带伤劳动中。”
  “我们最近在修沟渠，开荒地，很费力。这几天病倒了不少人。你看下能不能请个医生，带些常用的伤风感冒和消炎退烧药过来。”
  “这边的毛脚大夫医术不行，态度还很不好，卫生所长期缺药，上面也不管。估计他们巴不得我们这些社会蛀虫早死呢。咳咳咳……”
  “爸，你别激动。慢点咳。我尽快带医生和药过来……”
  “药可不好弄。你让你董爷爷、丽英姨找人想想办法。西药估计弄不到，尽量多弄些中药过来吧……咳咳……”
  “爸，你坚持一下，我很快带人来啊。”秦爱军流泪挂上电话，去收费处结完帐，出来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一般跑回去。
  ……
  “丽英姨，岁岁，我爸病得不轻，刚刚我跟他打电话，没说几句话，他就一直咳啊咳。他们那儿没药，病也没法治。我很担心他。”
  秦爱军把秦周的话转述给董丽英和霍穗，“……听说住在陈家的那两个医生医术很好，我想请他们跟我去一趟西北，能麻烦你们跟我去趟陈家吗？”
  “主要是我和他们没交情，平时也没往来，不好开那个口。”秦爱军难为情地搔头。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陪你去。”霍穗满口答应。
  “只是，这医生好请，药可不好找。妈，药方面，你有没有路子？”
  “我能有什么路子。我又不是产药的。”董丽英站起来：“我去找你外公和大舅问问。你们别空手去陈家，带点东西。我先走了。”
  董丽英急火火的，转眼跑没了影儿。
  霍穗到堂屋翻了十个鸡蛋出来，捧着送去陈家做人情，问他们借人。
  “小刘和小杨肯定乐意跟你们走一趟大西北。他们窝在这儿没什么用武之地。这人闲极无聊了，很想出去走一走呢。你让你外公把介绍信开好，他们这边随时可以动身。”
  老爷子一口鸡蛋羹，一口葱油饼，美得眼睛弯起，“小丫头手艺不错。饼烙得不错，鸡蛋羹也香滑爽口。”
  “都是我妈教得好。这都是我这几天新学的，还不错吧？”
  霍穗让秦爱军出去劈柴，她留在屋里，给老爷子按摩。
  “老爷子，您路子广，能不能让人送些常用的伤药给秦伯伯他们呀？”
  “你这小丫头很会蹬鼻子上脸啊。把我的医生借走了，还想我给你们搞药。”
  “可惜，怕是要叫你失望了。我一个被下放的糟老头，哪儿有这么大的能耐？”
  “老爷子您可千万别谦虚。您这哪叫下放，分明是度假嘛。秦伯伯他们很可怜的，为祖国建设累垮了身子……”
  “行了。你再给我按按，回头骑车载我到镇上，我打几个电话替你问问。你先别高兴，成不成我也不能保证。”
  陈老爷子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如果成了，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给您写一首赞诗？”
  老爷子黑了脸：“我还没死呢。”
  “发一面乐于助人的锦旗？打两斤好白酒？炒几个肉菜……您这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您想我怎么做，直说成吗？”
  “我想你进部队……”
  “这个万万不成。我妈死也不会同意的。我也不想当兵。您换一个呗。”
  “……算了。我跟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说什么。那换成每天给我送点肉，就送一个月。”
  “鸡、鸭、鱼、猪、羊、兔、鸟……肉，都行。不限种类，有个一碗的量，够我们一家人香香嘴就成。”
  “这简单。弄肉我是专家，您算是找对人了。这药那边要得急，您适当催催，让上面加紧给拨药。不然晚了，这人都病死累死了，再发药也没用啊。”
  “你这丫头，别太得寸进尺。我要是能左右上面的意见，还会在这儿跟你拉磕扯淡？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
  “没睡醒就赶紧回家补觉。明儿我想吃兔肉，你早点把肉送过来啊。”老爷子不想搭理霍穗，挥手示意她滚蛋。
  这人老了，返老还童，脾气跟三月天一样，说变就变。
  “我把您送到镇上，等您打完电话再滚，成不？”
  “……不成！你去把庆山叫回来，让他送我。老头子我这会儿不想看到你，快走。”
  “嘿！您这脾气真是……好好好，我走。回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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