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雾，我该怎样聚齐他的灵魂？”
  “安霄笙！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要聚他的灵魂……”
  萦雾的面目扭曲半晌，从开始的破音到中间的发颤，再到最后的无力。
  “这是有强迫症吗？”
  萦雾摇着脑袋，自言自语。
  “萦雾……我不想看到诺初这个样子，他都走了，为什么灵魂还要承受这么多？”
  安霄笙愣愣盯着灵魂微闪的林诺初，他亦是怔怔的。
  神色怔怔的是眼含阴翳的大殷丞相，而林诺初，只有深深的无奈。
  这些，安霄笙都感受得出。
  他伸出手碰了碰林诺初的灵魂，并没有穿透，而是握住实体的真实触感。
  可他被甩开了。
  安霄笙握住的，是宣清丞相的手。
  林诺初侧开身子，属于宣清的一面隔离了他的目光。
  “萦雾……”
  “别叫我！”
  安霄笙敛眸，闭上了嘴。
  相同的灵魂之间并没有不同种族隔阂，因而，林诺初拉住了安霄笙的手。
  很紧，却也短暂。
  林诺初几乎是马上放开了他，遂转身飘了去。
  “诺初！”
  安霄笙的手心没有他残留的一丝痕迹，不由得有些慌，又见他一眨眼飘出了老远，神色惶急。
  “诺初，诺初……宣清！”
  安霄笙飘着身子，歪歪扭扭的，却始终赶不上远处那人的身影。
  他就真的像极了，一个追不上身体的灵魂，只是他追不上的，是自己爱的人……
  一路飘得磕磕绊绊，终于，前面的林诺初停了飘荡的灵魂，转过头隔着很远的距离看着他的，是宣清丞相。
  安霄笙停住脚步，生怕再跑一步会惊动他。
  宣清丞相似乎在怀念什么，那一刻，他的眼底涌出无尽的光芒，褪去了浓墨阴郁，眼底清澈如蓝天。
  他看着安霄笙，似乎透过了他看向了另一个人。
  少女执剑，是诺初曾经说过的那把吟苍，她手挽剑花，处处生莲，在大片的竹林内，掠起阵阵疾风。
  那些竹叶，与少女的衣衫公舞，飘零，坠落，四散……
  落在一身墨色长袍的诺初身上，也落在了他对面的，处于不同时空的自己身上。
  诺初看着衣袂飘飘的少女，而安霄笙便隔着她，望着林诺初。
  明明，少女的姿容，与安霄笙如出一辙。
  “安霄笙！”
  恍然一场大梦，安霄笙渐渐空洞的眸子，被萦雾猛地一咆哮，恢复了正常。
  只是神思清明清明过后，远处再无那道孤寂的身影。
  “霄笙……”萦雾浅浅地叹了一息，说，“我帮你找到林诺初的最后一抹灵魂好不好？”
  安霄笙的瞳仁微动，面色却像是被冻住了表情般，看不出半分欣喜。
  萦雾沉沉地又叹气，知道自己是不得不跑那一趟了。
  果然……他还是见不得安霄笙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心是！不爽！
  “你在这儿……等我。”
  萦雾画了张阵，银色的光芒似乎没有往常的那般耀眼了，繁复的花纹边缘，从前跟缀着一颗颗钻石般，如今也暗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只是这些，安霄笙并未发觉。
  他的灵魂与宣清的灵魂碰撞，这会儿是懵的。
  等到萦雾一只脚踏进那阴凉沉寂的墨色里，安霄笙才出了一声：“萦雾？”
  只是方阵滋啦一声，没了踪影。
  他不知道，萦雾去了哪儿，只听懂那句“等我”。
  虚空界如其名，仰头是无边的夜空，繁星似永不坠落，偶尔一抬头，好像就比先前多了些亮色。
  可明明是遮满了整个天空的繁星，却无法遮掩这无处不在的黑暗。
  低头时，是自己微微泛着暖黄色的灵魂，像披了层薄薄的流光纱，微微晃身间，流光溢彩，美得炫目。
  安霄笙愕然，他的灵魂为什么是这样的？
  想起萦雾和林诺初，他们的灵魂一紫一白，与他接近佛光普照的灵魂截然不同。
  安霄笙想，他这一辈子的一大半还未过，就生出了这么些波澜。
  往后，还有什么等着他吗……
  他寻思着，就算想破脑袋也自然不会清楚这一切的因果。
  虚空界没有方向，除了上头的星光清冷，便是下面的黑水透心的亮。
  灵魂能感受得出虚空界的黑水，就像踩到一汪积水，湿了鞋的难受。
  当然，这比湿鞋更难受。
  虽然走一步便生一圈水中的涟漪，波光粼粼的瞧着挺有意境，长久下来就能伤害到灵魂了。
  好在，安霄笙这会儿是个半魂，另一半的灵魂仍在身体中，是以防万一。
  虽是孤身一人处于这般地界，安霄笙到还算得上平静。
  毕竟，这儿还有诺初在。
  想了又想，才觉得这个地儿其实没那么可怕。
  只有半个灵魂的安霄笙踱步起，表情生冷，却一左一右地来回跑动。
  看上去不是因为担心，而是因为冷。
  虚空界在极寒之中，排行第二。
  萦雾踏着扭曲变换的阵法走出时，安霄笙的灵魂生出了一层薄霜。
  “萦雾！”
  安霄笙不清楚自己在这儿待了多久，乍一看到一身狼狈的萦雾，惊了一声。
  “萦雾……怎么了？”
  眼前的人，皮肤是透明的苍白，额角也沁着的薄汗，安霄笙伸手一摸，湿湿冷冷的。
  就这样，安霄笙话到嘴边便又咽了下去。
  相反，萦雾从怀里掏出一个牙白纯色的小瓶子，里面幽幽钻出一股黑影，似在瑟瑟发抖。
  安霄笙眨着眼，盯着这黑影想瞧出他是谁。
  可这家伙脸上，除了一团乌黑，还是一团黑压压的。
  安霄笙很不喜欢这种感受。
  转头对向萦雾时，后者眉眼未变，只是那脸色愈发的苍白。
  他说：“这个瓶子可以装进他的灵魂，当然……也可以带走。”
  “真的吗……”安霄笙的语气中，是掩藏不住的惊喜。
  就像萦雾快要掩藏不住的伤痛。
  他的眼睛，有种刺痛，这在从前，是绝无仅有的。
  他不经意间撩开袍子，似整理衣裳，目光却盯着手臂一初。
  他的眼底，是仅剩的三格神格的最后通告。
  他……怕是回不去了。
  “安霄笙。”
  “嗯。”安霄笙见萦雾盯着他好半晌，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儿。
  却听萦雾语气一变，凶巴巴的，说：“你以后给我悠着点儿！别让我再看到你，我萦雾可不是专门为你收拾烂摊子的！”
  安霄笙默了默，问：“我若带走诺初的灵魂，会不会有人发现？若是……”
  “在虚空界没有若是，也在很久以前，虚空界主不复存在，这里的灵魂是自由的，你没必要瞎担忧。”
  安霄笙哑然，他好奇追问：“那虚空界主呢？”
  萦雾深深看了他一眼，手中银光方阵突现，一道极光飞速进了瓶身，连带着安霄笙，一同吸进了阵中。
  他最后看到的，是萦雾极寡淡的神色，和他的最后一句：
  “他去了轮回，重新开始。”
  ——
  神格光辉暗淡，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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