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凯旋
作者:小彼得二世      更新:2021-03-22 05:12      字数:4578
  传旨天使是礼部的仪官,出了街巷口便调转方向回了礼部衙门,另有些太监侍卫返回紫禁城,这些太监侍卫是奉命从宫中府库之中挑一些金钗、丝帛赏赐给桂玉真的,同时他们也从霍府带回了一样东西。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入紫禁城,在皇城口,侍卫们就各自散去,太监们则继续往前走,走过宫禁,两边的高墙往里延伸出一条深不见底的道路,他们熟门熟路地绕无数个岔口,终于来到一处鸟语花香的所在。
  这是一座透亮的宫房,用汉白玉、雪桦木、琉璃玻搭建而成,这三种材料每一种都是珍稀昂贵,宫外的富贵人家也只肯拿一点点做新房的装饰,可是在这儿,这三种材料竟是被任意挥霍到了极点,从纯白透光的琉璃玻可以看到,那宫房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栽,花团锦簇,娇艳四溢。
  这些太监头也不敢抬,沿着一条通往花房内部的小石径往里走,很快便到了一座精致的院落,院落前的石头上是皇帝御笔亲题的文字,木槿轩。
  太监们不敢进入,在屋门外像是木桩子似的站成一列,很快从里面走出几个莺莺燕燕,从太监们手里把那从霍府带回的物件送了进去。
  木槿轩最深处的房间,皇帝最宠爱的堇妃娘娘拓跋堇正半卧在软榻上,她的身边不远处摆着一座十分宽大的琉璃镜,那些宫女很快便拿着东西走了进来,拓跋堇一招手,宫女们便把那东西摆在桌子上,靠着墙竖着。
  宫女们退去,拓跋堇走到桌边,把那东西包裹在外面的红绸布揭下,赫然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肖像,原来此物竟是当初安得臣在霍摇山生辰宴时所绘的画像,不知为何,被太监们从霍家抬进了木槿轩。
  拓跋堇樱唇轻启,轻声道:“静儿,出来吧,看看这个人是否符合你的心意。”
  从那琉璃镜后面走出一个少女,看上去姿态玲珑娇小,可是她的身材并不娇弱,反而格外高挑修长,少女面无表情,穿得衣裳很朴素,衣袖处绣了一把剑的花纹,像极了一朵盛开在冰山上的雪莲,她就是拓跋堇与宣文帝之女拓跋静儿,天潢贵胄,高贵凛然。
  若是宣文帝尚在,她就该是长公主的命格,只是在当今皇帝眼中,她的存在实在是一根刺,若是男儿,此刻早已死于非命,不过沾了身为女子的便宜,得以苟全性命,跟着母亲改姓了拓跋,继承了踏白侯拓跋家,做了皇帝的义女,封号襄国公主,虽然这辈子都不能离开应天去看一眼她的封邑,可是襄阳府每年上缴给朝廷的税银,拓跋静儿可以任意取用。
  可以说,在这个大变革的时代里,依旧能够安享荣华富贵的她已经是十分幸运,不过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开心,走到画像前,与拓跋堇间隔着疏远的距离,那肖像画是西洋画技,画得栩栩如生,少年俊俏挺拔的模样仿佛要从画中走出来似的,可是拓跋静儿依旧是淡淡的。
  她说:“这个人,长得好看,心肠太坏,我不喜。”
  拓跋堇怔了怔,说道:“你听谁说的?”
  拓跋静儿说道:“曾师姐,你曾见过的,我师父蔡真人的大弟子曾小清,她带队修业去关中的时候,曾经与这个人有过接触,她告诉我的。”
  拓跋堇蹙着柳叶眉,认真说道:“可是他是最好的人选,模样不错,人更不得了,年纪也跟你仿佛,你十五,他十六,简直是上天特地把他赐下来给你准备的。你现在还不知道,可是再过几日,全天下都将知晓这个少年在西域闯下了多大的功业,最最重要的是,他的家世也与你极配,他是锦衣侯的孙子,他爷爷与你外公在世时是至交,若是你外公九泉之下知道他的外孙女婿是锦衣侯的孙子,也一定会高兴的。尤其是他并非锦衣侯爵位的继承人,无牵无挂,正好招赘到咱们踏白侯府,以他的本事,一定能把踏白侯这三个字发扬光大。”
  拓跋静儿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拓跋堇,她目光仿佛针扎一样刺痛,她说:“踏白侯府,拓跋家,你一生都在为这个虚名煞费苦心,它就这么重要吗?它是外公一生的荣耀,随着外公的早亡也蒙尘至今,就让它继续蒙尘下去不好吗,为了让这个名字重新发出光亮,为了满足你重振踏白侯拓跋家的愿望,就该牺牲我的幸福吗?”
  忽然,一道寒光闪过,拓跋静儿的手心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细长的剑,那幅霍摇山的肖像画嘎吱一声,四分五裂摔到地上。
  拓跋堇依旧微笑着,她已经习惯讨好人,即便对自己的女儿,她依旧不敢表露自己的本心,当伪装成了常态,她已经做不回自己了。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不强求了,再过些日子,应天院试即将举行,你也不要只顾着留在蓬莱岛练剑,来应天多看一看,若见到喜欢的,无论他贫富贵贱,娘都帮你撮合。”
  拓跋静儿手腕一抖,手心握着的细剑仿佛活了一般,化作一条雪白的丝带盘在少女的腰身,她轻挪身姿,几个踏步便出了木槿轩。
  拓跋堇看了看地上四分五裂的肖像,她的心情万般复杂,可她没法子发泄,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与她都是如同陌路人般的冷漠,纵使心中有无穷的委屈,她又敢对谁倾诉。
  她走到琉璃镜前,把束缚自己的宫装尽数脱了个干净,那镜子上倒映出的女人,那样妩媚婀娜,可是叫人万分怜惜的是,那雪嫩的肌肤上有着几道刺眼的鞭痕,女人小腹处斑斑点点的红色,像是一朵朵绽放在雪中的红梅,手指在那些红点上掠过,滋滋的疼,她轻轻一掐,指甲刮出了些许的红蜡。
  拓跋堇披上一件白绸长裙,走进寝殿,在那梳妆台的暗阁中翻出一本书,书名叫做《金钗记》。她躺在床上,整个人缩成一团,捧着书在面前。
  很快,这孤寂清冷的寝殿便荡漾起水波纹似的音色,有女子在低泣,又有女子的浅笑,又哭又笑,仿佛癫狂入了魔障。
  ……
  近几日,应天院试虽还有约莫两个月才开始,可是应天城已经明显热闹起来了,城里经常内见到背着书箱的文衫学子,腰跨长剑的游侠少年,便是秦淮河畔的生意都好了不知多少,常常灯火通明到天亮。
  天下人对应天院试如此向往热衷,原因无他,只是太祖皇帝的遗命——非四院出身者不得入朝。这意思很简单,如果不是从这四座书院毕业,那么做官做得再好,也只能做到省部高官,永远也没有在朝廷上向全天下发号施令的机会。对于文官,已经这么苛刻,对于武将更是严厉百倍,不仅要求勋贵子弟到了年纪必须入读,将领的挑选尤其看重讲武堂的资历,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盖因此,应天城内的学子尤为多。不过今日,应天城内的百姓们明显感受到了某种特别,天子脚下的子民素来对朝廷的动向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嗅觉,尤其是扎根城门口讨生活的这些贩商走卒,愈发觉得今日城门口值守的士兵比往常多了不止一倍。
  有人问:“今儿怎么回事,是有入京的学子闹事了吗?”
  有人答:“你还不知道?朝廷在西疆不声不响打了个大胜仗,把天山汗都干死了。”
  又有人答:“你说的那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天山汗算个什么东西,打灭了他的功劳,能配得上今天的大阵仗?听说了没,皇帝在御花园设宴了,上次御花园设宴是什么时候,你们谁还记得?”
  有人摸摸头说道:“好像是去钓鱼儿海,宰了一个鞑子大汗。怎么,难道朝廷又宰了一个?不对呀,今年都没征发民夫,大军去草原上打仗,谁给运粮?”
  那人说道:“不是草原上的鞑子大汗,是西边儿的一个鞑子大汗,也挺厉害的,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给打死了,朝廷的大军在西域逛了一圈,攻城必克,富得流油,听说去的兵回来都胖了一圈。”
  “哪个将军这么能?咱们朝廷最能打就是锦衣侯了,不过他老人家在西南打土司呢,老桂家的辽泰总兵?也不太可能,他得盯着东北的鞑子,朝廷轻易不会动用的。”
  “好像是河间王四皇子殿下,就带着他王府辖着的河间兵,长安镇也出了兵,厉害是真厉害,一仗就灭了天山汗,然后不知道怎么的,跑去西域接着打了,估计是觉得打天山汗太容易了,不过瘾,去西边儿接茬继续打。”
  “不对呀,河间兵不就是四皇子请霍家的一个娃娃练起来的嘛,朝廷的御使弹劾了不知多少遍,都说这是一支浪费银子粮食的弱兵,怎么转眼就打了大胜仗?”
  “御使的话你也敢信呀!红口白牙,上嘴皮子碰碰下嘴皮子,这下子被打脸了吧,听说四皇子这几个胜仗,全是这霍家的小娃娃出的主意,今年才十六呢,这十六岁生日还是在西域打仗的时候,四皇子命令全军为他庆贺的。”
  “这么厉害的人物,才十六?这不就又是一个霍去病嘛,这姓霍的,难道就和一般人不一样?这个人到底是谁呀,锦衣侯霍大人不就这一个儿子霍环吗,待在讲武堂没出来过呀。”
  “是霍大人在长安的哥哥,长安总兵霍百炼的儿子,叫做霍摇山,地动山摇,很好记。今儿个的阵势见了没有,四皇子要凯旋回来了,皇帝特地叫他挑一千个兵,就从这聚宝门列阵入城,那霍摇山也要来,预备要去御花园吃席了。”
  “这锦衣侯霍家真是奇了怪了,这大哥霍百炼被皇帝忌讳,这二弟霍成钢在西南打仗也不顺,眼瞧着皇帝越来越不满。妈了个巴子的,原以为老霍家就这样要没落了,没想到老的不行了,出来个小的更凶猛,老霍家的祖坟到底风水得多好,三代出将,一个赛一个厉害。”
  “别说话了,河间兵入城了。”
  聚宝门附近的百姓,在河间兵入城的刹那,竟是雅雀无声。他们这些天子脚下的百姓,也算是吃过见过的主儿,可是他们愣是从未见过如此整齐的军队,排成一个个方阵,肩并肩齐步前进,目不斜视,仿佛一个个木头人。叫人咋舌的是,从侧面看去,这些人竟仿佛一条条直线,脚同时踢出、又同时收回,就好像是受人操纵的木偶。
  在一座茶楼里,皇甫飞扬从窗台往下望去,霍摇山正与四皇子并骑入城,鲜衣怒马,少年武名。
  皇甫飞扬抿口茶,对坐在对面的人说道:“此人好大的威风,听说陛下已经赏赐金刀御马,这历来可是只有皇子皇孙才有的殊勋,而且又许其免考入读讲武堂,赐宴御花园。十六岁的少年呀,你我长这么大,这样的事情,莫说是见了,听都不曾听过。”
  对面坐着的人阴沉沉不答话。
  皇甫飞扬笑了笑继续道:“环兄,看来你的锦衣侯世子的位子也坐不大稳当了,真要论起来,你爹成钢伯父是霍家的次子,这下面风光凛凛走过的霍摇山,才是霍家的长房嫡孙。”
  霍环哂笑道:“可锦衣侯是我爹。”
  皇甫飞扬拍手笑道:“当年你爷爷要确立世子,你爹与霍百炼兄弟谦让,一时间在勋贵中传为佳话,如今你依旧在讲武堂籍籍无名,而此人却是少年显扬,我想以成钢伯父的性格,未必没有将这锦衣侯爵位还回去的心思。”
  “而且你或许不知,此人的内心与外貌极为反差,看上去像是一个温和谦逊的少年,可是手段阴狠毒辣,远非你我所能想象。好吧,不说我哥哥皇甫飞升之死,单单此人在西域的所作所为,叫他一声屠夫都是客气的了。那西域流血漂橹,葱岭战场到处是倒伏的死尸,西域的番民都不敢出门,谁也不知一脚踩下去的软物,是尸体还是烂泥,谁也不知随便踢一脚骨碌碌转的,是石头还是头颅。御使们鞭长莫及,没法子弹劾他,可是谁不知那西域早已经是尸山血海,听说城都屠了几座。那十字架钉人的酷刑,那驱使百姓俘虏蚁附攻城的法子,听说他还叫四皇子发布军令,凡是在占领城市中士兵遇难,那么士兵遇难当时所在的那条街道,附近居民五中抽三的杀,桩桩件件,闻所未闻,然而竟在西域公然施行,放肆歹毒,酷烈远甚于蒙番。西域之人闻汉人之名胆寒,但凡见到一个眼珠子黑一点的人,就跪地求饶、引颈就戮,又岂是假的?”
  霍环冷冷笑道:“虽然听着不像个好人,可为什么我听起来,反倒觉得相当舒适,与有荣焉呢?”
  皇甫飞扬怔了片刻,暗骂霍家子都是这般歹毒之人,又编道:“请环兄仔细想一想,此人自入中原起,博得四皇子赏识,张扬于坝上草原,又蛊惑人心,让陛下答允河间兵征讨西疆,明明已经获得天大的功绩,可是仍不满足,挑衅敌国,杀生害命,像他这样欲壑难填的人,即将在讲武堂念书,要留在应天几年的时间,他会忍耐躁动、相安无事吗?”
  霍环神色一凛,目光中带着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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