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没承认也没否认，伸手招呼老太监。
  “拿得近些，叫朕好好瞧瞧。”
  老太监微微躬身，与那中年太监有默契地迈步上前。
  三米长的横幅仙气弥漫，仙家宫殿恢弘大气，各家仙人风姿各异，谈笑风生，鲜花果酒摆满案几，有仙娥袅袅娜娜往来其间，仙鹤仙鹿仙龟麒麟或翩然起舞，或自在吃酒吃果，好一派仙家气象！
  与皇帝面目相似的神仙居于中间位置，看那一身威严富贵气象，俨然便是东华帝君。
  “皇上，您是东华帝君历凡哪。”
  老太监声音苍老，却出乎意料得好听，熨帖到每一个毛孔里。
  明月华惊艳地瞥过去一眼。
  能混到皇帝身边的，果然都不是普通人。
  老太监似乎背后长了眼睛，偏头看了她一眼，极其自然地朝兴致勃勃看画的皇帝道：
  “皇上，您这上天注定的学生可算是见到人了，果然是有大造化的天子门生，人品好，拜师礼送得也好。您看要不要把回礼拿来？”
  皇帝看一眼陪他一辈子的老太监，目光闪动，微微颔首。
  “很是。你去将朕准备的见面礼拿来吧，朕可是用心准备多日了。”
  老太监听懂他的暗示，应声是退下。
  皇帝对心腹太监很满意，知道他肯定会把礼物准备得妥妥当当，便又招招手，引明月华一起过来看画。
  “徒儿来，跟为师说说，朕这吃的喝的都是什么。”
  明月华随意摆摆手，瘫在椅子上不挪窝。
  “师父您今儿个先饶了徒儿吧，当真走不动了。这一路上，至少遇见了七八波刺杀，他们是铁了心要拦着咱们师徒俩见面。”
  “幸好师父保佑，徒儿这才有惊无险来到您面前，只这活罪也吃了不少。您知道的，徒儿我前十四年养得娇惯，没吃过苦。”
  “就算回了河间，那也是我自己当家做主，虽说为师父的江山社稷天下臣民做点事，我义不容辞，可我手里还有点银钱，重活累活都花银子雇人干了，我还真没遭多少罪。”
  “师父，真不是我小心眼记仇；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他们明知道徒儿我奉旨进京，还肆意截杀，这是摆明了无视君父，要抗旨，诛杀大越功臣！”
  “师父，您得给我主持公道。”
  明月华明晃晃地告状，听得那位中年太监都忍不住偷偷瞟了她好几眼。
  皇帝面色欣然，心思显然还在这群仙宴上，笑睨她一眼，遥遥虚点两下。
  “滑头，这不挺能说的？”
  明月华嘿嘿一笑，有恃无恐。
  “煮熟的鸭子嘴还硬呢，不过您听，我嗓子其实已经哑了。”
  皇帝哈哈大笑，不以为忤。
  恰好煮好的参茶到了，皇帝便叫她自便。
  有这幅画打底，师徒俩的名分便定下了。
  明月华收了皇帝一堆回礼，给了一道着锦衣卫严查她进京受袭一事的手令，连夜放她回左相府。
  “公公，来得匆忙，不及为您准备礼物，这方子您收着，治老寒腿风湿的，挺有效。您平时服侍我师傅他老人家辛苦了，千万要保重身体，以后我连您一起孝敬。”
  老太监亲自送她出来，明月华大大方方递过一张方子，老太监乐呵呵受了。
  “好孩子，你有心了。咱家知道外头有些不安分的，你莫怕，有事尽管报咱家的名儿。便是咱家的名头镇不住他们，不还有皇上么？”
  老太监慈和得像一位疼爱儿孙的长辈，普普通通的话自他嘴里说出来，硬是动听几倍。
  “沈相会教儿女，你跟沈翰林都不错，那家里是能长住得的。去吧，养好了精神，明天好好臊一臊那起子自以为是的草包。咱家会准时去瞧的。”
  不知道是不是明月华多想了，总觉得老太监话里有话。
  只她确实累得很，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便也不多想，又客气两句，告辞出宫。
  “你怎么来了？杨千户呢？”
  明月华没料想送她回宫的换了个熟人，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
  慕长离拿过她的包袱，托她一把上了马车，随即也跟了上来。
  车帘放下，马车缓缓驶动。
  夜明珠洒落柔和光华，明月华打个呵欠，安心靠在马车壁上打盹。
  慕长离听着她规律绵长的呼吸，默默叹口气，声音轻得像夜风。
  “怕你进宫就出不来了。”
  摸摸身上外衣凉意渐去，慕长离轻轻将她脑袋揽靠在肩头。
  她清浅的呼吸打在他颈侧，他冰凉的心慢慢暖和起来。
  “可真是前世的冤家。”
  又一声轻叹，无人听见。
  一大早，明月华被青雀喊醒，迷迷糊糊被她伺候着梳洗。
  “三小姐，您出去吃苦了，皮肤都粗了。我给您擦点雪芙膏吧，是花容阁的新品，特别滋润，适合这会儿的天气。”
  青雀掌管了花容阁，慢慢上手，俨然九红第二，张口闭口生意经。
  明月华打个呵欠，无力地挥挥手。
  “不擦那个，爷们就该粗犷点，涂脂抹粉的惹人眼。”
  青雀也不恼，兴致勃勃地给他穿好新作的长衫，梳个男子发髻，一连捡了四五个束发的玉簪子都不满意。
  “就那个青玉的吧。”
  明月华瞥一眼，随口指定。
  青雀笑眯眯地给她插上，左右打量。
  “好看！”
  明月华笑了。
  “一个簪子，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青雀瞪起眼认真分辩：
  “那怎么能一样？得看戴在谁头上。公子学富五车出口成章，能做出那么好的诗词，就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对！”
  “我相信公子！你一定能赢！”
  “借你吉言。”
  明月华接过冷帕子洗把脸，这是她打小养成的习惯，家里头都知道。
  “爹跟兄长上朝了？老夫人身体还好吧？夫人还在静养？”
  青雀心眼转一圈，一下子听出这话里的亲疏，嘴巧地答道：
  “相爷上朝了，大公子休沐在家，等着见您呢，剀表少爷也在。老夫人安康得很，夫人气色不错，交代这几日还要静养。”
  顿了顿，青雀压低声音禀告：
  “大姑奶奶最近常差人回府，听说忠毅侯世子侧妃也托大姑奶奶带信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