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没有像从前一样做着重复的梦，只是单纯的一片漆黑——这也许是唯一令我感到欣慰的了吧。
  从昏迷之后，我失去了意识。
  这就是昏迷么？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颅内传出，一时间我不想去摆动身躯，也不想去思考，仅凭借着一丝微弱的意识被迫走马灯，被迫幻听，最后甚至连那仅有的一丝意识都消失了，除了头晕和短时间的胸闷以外，似乎没有别的痛楚。
  也许就这样离开也挺好。
  但是我已经放弃了思考，生死掌握在了命运的手中，比起用意志和死神缠斗，我更倾向于妥协。
  头痛——许久之后，这是我的唯一出现的感知，接着就出现了心脏的律动声，虽然那声音比以前要更加沉重，但是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节奏地跳动着。
  意识逐渐清晰了起来。
  看来我没死。
  想到这里，我心中竟然有些失望——活着虽然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但那也是因人而异了，老天没有拿走我的这条命，莫非是看不上么？
  心里越发苦涩了，被老天爷嫌弃的感觉可真不这么地，我只得这样自嘲。
  听力似乎比视力更先恢复。在我眼前一片漆黑时，耳边原本蚊子般的声音逐渐变大了。
  “他醒了！”一个苍老的男中音略带激动地说。
  应该是医生吧？看来我在医院。
  接着眼前越发清晰的景象印证了我的猜测——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还有眼前的白大褂。
  “看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眼前这个看起来五十多岁，有些秃顶的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你没有什么不适吧？”他靠了过来，问道。
  “头晕。”我如实回答道。
  “正常，你好好休息，再观察一下。我去联系你的家人。”
  “我没有家人。”我平静地说。
  他愣了愣，问道：“前几天送你过来的那个女孩还有之后来看你的一个小姑娘是？”
  “同学吧。”带我来的是欧阳芊芊应该没错了，不然我现在八成已经横死街头了。至于小姑娘......邹天帝吧，也只有她会来看我了......不过竟然被认成了小姑娘，这还真有点......
  “我已经没事了，可以自己走的。”我缓缓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哎哎，你的病还没好！不能乱动！”他见我起来，急忙扶住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我现在可住不起院啊。但虽然心里这么想着，总不能这么说吧，却也没有什么别的理由了。
  “我没钱治病。”我只得实话实说，“我没有亲人了，也没人帮我付钱治病，现在的积蓄也不知道能不能支付之前的医药费。”
  “这......”医生有些犹豫。虽说医者仁心，但是也没有免费的午餐，医院也不是福利机构或者教会，就算是医生把我赶出去了，也无可厚非。
  “我没事，带我去把医药费结了吧。”
  “诶，既然你坚持，就把这个带上。”说着，他拿出了一小瓶药，“你的病情暂时没有查清，不过这个你先带着吧，要是遇到类似的状况吃一粒。”他顿了顿，“不过这是精神类的药物，你的检查报告很奇怪，不过应该是精神类的病症，一时半会儿医院也查不清。”
  “要彻底治疗要很多钱吧？”这大概是我唯一想问的了，至于到底是什么病，医院都不清楚，我想也没用，不过是可能比正常人更早上西天去见那个不待见我的老天爷罢了。
  他点了点头。光是专家会诊和定期检查就要不少钱，这也不是我能支付得起的了，而且我昏迷了两天，在医院里的各种治疗也花了不少钱，加上补贴，还是能够支付得起了。
  走出医院，此时已是黄昏，春夏之际的黄昏总会给人一种迷离之感，天空在夕阳的映衬下透露出淡淡的红晕，却不会给人一种垂老的哀愁，取而代之的是欲言又止的娇羞，却又多了几分开阔。
  诶，好久都没有这样看过夕阳了，似乎上一次还是和秋千在老房子的小山包上看的......
  经过这次之昏迷，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明亮了起来，模糊的面孔逐渐清晰......
  “请别忘记我。”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脑海深处想起，不知为何，我有种猛然想哭的感觉。
  “哥哥。”
  轰——记忆的小舟在记忆的海中翻滚，巨响之后是在海底深处发生的爆炸，声音不受控制地在颅腔内回荡。
  “别碰妈妈！”
  “你个小崽子想干嘛！——”
  “不要！——”
  “啊啊啊啊啊——”
  “哥——”
  “你这臭小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救......命......”
  “我杀了你！”
  噗——
  回声终了之时，泪腺忽地泵开，泪如泉涌。
  嗯？这是什么？我摸了摸湿润的脸颊，任凭泪水流下。
  这是，泪吗？
  那，那些，又是什么？
  小舟，在巨浪的怒吼中缓缓下沉，喧嚣过后一切变得死一般寂静，唯有海水在身边流动。
  陈年的画面渐渐浮出了水面，虽然我也记得，但是为何这次，如此真切，如此清晰？
  倒在血泊中的除了那个女人，还有那个男人。
  活下来的除了那个女孩，还有一个拿着刀的男孩。
  那个男孩就是我。
  多少年了，在时间的侵蚀下即便是这样惨烈的画面也随着幼儿时期的结束而仅仅地变成了个陈述句扔进了我的脑海，其中的细节也只是支离破碎地在梦中模糊地显现，如若不是孑然一身，时过境迁，这些东西大概都会被当作幻想或者直接忘却吧。
  但是今天它却如此真切地重现了。
  我有些无力，目眩感油然而生。
  又要昏厥了？
  我连忙拿出药瓶，要趁着视线还没有完全模糊把药吃了。
  咕噜——我把药吞了下去，甚至没有用水服送。
  眼前一片漆黑。
  算了，既然离医院不远，应该很快又会被抬回去吧，只是又要破费了......
  希望这真的都是一场梦吧。
  “请别忘记我。”
  一丝微弱声音在静谧的海水中漂向沉没的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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