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寻羲还未看清亭中之人，耳边却传来一声略带慌乱和害怕的喊声，是个女子。
  “啊，我、我叫寻羲。”他停在原地。
  “我听丫鬟说家里来了个客人，就是你吧?”那女子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柔。
  “是我。”
  听见寻羲的回答声，亭中那女子松了口气，淡淡道：“这么晚了，公子怎么还不休息，到这里来作甚？”
  “我睡不着，也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了。”寻羲以为走错了地方，顿时抿着嘴，道：“我是打扰到你了吗？对不起，我这就离开。”
  “公子！”阴影里的女子突然将他叫住。
  “怎么了？”月光下，寻羲就这样回头望着那片阴影，等着那个女子回答。
  可半响后，那个女子方才幽幽道：“公子，你可是走了？”
  寻羲回道：“没有，我还在。”
  对方又不说话了，寻羲便在亭子外的台阶上坐着，看着明月，发起了呆。
  “公子你还在吗？”
  “在。”
  “要起风了。”
  “风？”庭院一片平静，哪里有风？寻羲正欲回答，忽地一阵清爽的夜风吹来，话到嘴边，改口笑道：“是啊，起风了。”
  夜风习习，带着几分凉意。
  “公子？”
  “在。”
  “谢谢你陪我说话。”
  寻羲一怔，似想起什么猛然回头！
  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一个小女孩抱着一条黑蛇坐在房檐下望着明月，留着泪，哭着：“谁来陪我说说话……”
  寻羲望着那一片看不见的黑暗，忽然幽幽走了过去。
  只见亭子的角落坐着一个女子，她一身薄纱青衣，面容清秀，像极了一株在夜间静静绽放的青莲。
  可，她不是她。
  “公子？”女子没有看向寻羲，只是头朝这边微微转了一下。
  “哦，我在，我在。”寻羲回过神。
  “公子，怎么了？莫不是你也嫌弃我是个瞎子？”女子淡淡一笑，眼眸黯淡。
  “瞎子？”寻羲这才发现，这个女子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带着好奇，他走到女子身旁，盯着女子的双眼，还未开口便闻到女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于是，他惊讶道：“咦，你身上好香啊！”
  “你！”
  女子连忙朝旁边移了一下，站起身来惊慌道：“公子，你！想不到你是如此轻浮之人！”
  她说着便是要走，可刚一抬脚，谁知撞到石凳，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寻羲身上。
  寻羲本是好意搀扶，谁知女子一把将他推开，泪眼朦胧，带着一丝哭腔：“男女授受不亲，你……”
  余音未落，她的泪便如决堤般涌出，“为什么上天对我如此不公？为什么我是一个瞎子？我都躲在家里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来欺负我？为什么？为什么……”
  她哭得，就像一个神智不清的疯子。
  “姑娘，你……”寻羲顿时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甚至于他都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哭，不过看着她那让人心酸的模样，寻羲只好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刚从东海出来，有很多事情我不懂，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我马上离开。”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这时，晚上给妇人传话的那个丫鬟小跑而来，向寻羲问道，“公子，我家小姐怎么了？”
  寻羲摇摇头，吱吱呜呜：“她……我……她……就……就我看她摔倒了，然后去扶她，结果她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就开始哭了起来。哎呀，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是我的错，对不起！”
  “公子，我家小姐自小时候一场大病，从此身子不但虚弱的紧，情绪也变得时好时坏，你不用放在心上，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丫鬟苦涩一笑，随后便带着哭泣着的女子回了房间。
  寻羲初来人世，很多东西他的确不懂，看着丫鬟离去，他坐在女子方才坐着的那个地方，看着明月，静静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翌日清晨。
  “寻羲，我自认待你不薄，好酒好菜招待，不曾想，你却半夜轻薄我那未出阁的可怜女儿，我真是……”
  一大早，妇人便把他叫到大厅，拉着他哭诉道：“你说，我那可怜的女儿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伯母，到底怎么了？”寻羲觉得纳闷，今日本该启程上路的，却一大早被徐氏拉到这里听些不明所以的话。
  徐氏眼眸一转：“你这孩子，你就说昨夜有没有轻薄于她？”
  寻羲想了想，皱眉道：“什么是轻薄？”
  “就是摸了她的身子。”
  “我的确是摸了，这便叫轻薄?”
  “你摸了未出阁的女子，便是和她有了肌肤之亲，那她以后便是嫁不出去了！”
  寻羲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只不过是为了扶那位姑娘，不让她跌倒而已，只是摸了一下手！就这样她就嫁不出去了？
  寻羲皱眉道：“那她嫁不出去又如何？”
  徐氏往椅子上一坐，严肃道：“这样吧，既然事情已然发生，你与我那女儿又年纪相仿……”顿了一下，她带着一丝笑意瞄了寻羲一眼，又道，“你无父无母无家，倒也可怜，我看……不如你就留下来，入赘到我府上，如何？”
  “入赘？什么叫入赘？”寻羲不懂。
  “留下来，与我女儿成亲，帮我照顾她。”
  “成亲！”寻羲大吃一惊，愤然起身，激动道：“我不能留下来！即便是我冒犯了她，那我也只能说一声对不起了！”
  寻羲迈步就走，他躲于东海苦修四百年，只为了化作人形去往天虞山求那起死回生之术，现在怎么可能留在这儿跟人成亲？
  “一句对不起便想走？来人！”妇人早有准备，软硬皆有。
  这时，三个家仆手拿木棍走了过来，挡在寻羲面前。
  见有人拦他，寻羲转身盯着妇人，沉声道：“我等了许多年，久到几乎让我发疯！”
  寻羲回头，只是一个眼神，三个仆人便瘫倒在地，眼中看到的却不再是寻羲，而是一条红着眼的巨大黑蛇，三人一惊，急忙扔下木棍，口中惊道：“妖……妖妖，妖怪！”
  这时，徐氏根本不管三个仆人发生了什么，匆忙向前走了两步，微怒道：“我女儿只是眼瞎，心神有些脆弱，若是没有这些，她也算得上是倾国倾城，你一个傻子，她那里配不上你？”
  ……
  门外，昨夜那个青衣女子一手扶着门扉，一手死死捂着嘴，流着泪暗暗哽咽，这一刻她才明白，她不仅是瞎子，而且是一个连送人都没人要的瞎子。
  她咬破嘴唇，带着嘴角的一丝鲜血慢慢转身，扶着墙，忍着泪，脚步阑珊地慢慢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