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间，顾苒尘带上纸和笔后，出门行向院堂。
  距上次院堂传法已经过去半月，今天又是上院先生下峰传法之日，而半月过去顾苒尘依旧感气未成。
  顾苒尘疗伤之药已经吃完已有三天，自觉身体似乎比受伤之前要强壮了不少，心下觉得或许是疗伤药有强体之效，也并未太过在意，决定今日找孟老开始药浴炼体。
  今日院堂传法的依旧是二先生，顾苒尘正襟危坐，记录先生的言传，提问的依旧是第一窍的疑惑不解。
  二先生离去之后，顾苒尘敷衍完陈喆璞，与一旁的师兄陈念奇，还有李问荷和闽凤啨二位师姐应对一番后，离开院堂，行向孟老的小院。
  顾苒尘来到孟老的院子时，孟老方才扫完上山石阶而归，手上提着大扫帚，那只肥大的白猫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从衡烟峰山脚处的牌坊，至山谷下院的石阶并不算多，而当下已过午间，可见孟老扫的有多随性。
  据顾苒尘所见，孟老这个下院管事，平日所做便是清扫下院山谷间的主要道路，和入谷石阶那不多的落叶，其实一月当中孟老只拿起扫帚两次，便是每月间院堂开启这两天。
  除开这两天的其他日子里，有其他师兄代劳，这样师兄一共有三位，这三位师兄轮替，于清晨的山谷与石阶中挥舞扫帚，之前说的谷中常年不见人影，不包括这三位，一般来说要见其中一位，隔上两天，于清晨往窗外一望便可。
  顾苒尘问过陈念奇，这三位师兄所为，目的就是如看上去那般明确，讨好孟老这位虞山下院管事。
  而据顾苒尘所见闻，孟老对这三位减轻自己‘辛劳’的下院弟子并未在意，没有阻止，也没有另眼相待。
  陈念奇说孟老也是有修为在身之人，只是平日里并不见其修行，孟老做的最多的便是带着白猫喝茶，带着白猫打盹。
  大约每八年内，孟老最繁忙的日子，就是新一批下院弟子入山的前两个月，待新入山的弟子熟稔山中的修行日常后，便又日复一日的清闲下来。
  其实每批入山的弟子都是较常人耳聪目明之辈，甚少生什么事端，况且作为推荐的前辈弟子，早就事先告诫过山中规矩。
  山中看起来没有什么规矩，其实有一条行事准则，便是莫生旁事，修行大于一切。
  “苒尘见过孟管事。”顾苒尘行礼问好。
  “吘！伤已经好了吗？我瞧瞧。”孟老笑声爽朗。
  虞山衡烟峰下，山谷间一处小院中，一个树根刻就的茶几前，坐着一个老者和一个少年，老者左手双指搭在少年的左手内关穴脉之上，一只肥大的白猫伏在茶几上。
  孟老松开双指，又复搭在顾苒尘右手的列缺穴脉之上，而后收回双指说道:“确实好完全了，今日便可开始药浴炼体了。”
  顾苒尘道谢后，拿起茶几上的黑铁壶给孟老和自己的木杯，以及白猫的木圆盘中添了凉茶。
  顾苒尘之前曾远远见过孟老喝茶的手法，又从中空的茶几中的冰盒内取了冰块添进茶中，特意给白猫挑了一块较大一些的予其舔弄。
  这次及近，顾苒尘才发现这只肥猫也不全然是白色，它的四只爪子毛色漆黑，那黑色从掌处越往上越淡。瞧着十分特别又好看。
  凉茶入口，清香扑鼻，凉意侵染肺腑与四肢，驱散夏日午间的困倦。顾苒尘心中感慨，好歹吃了一回清水和丹药之外的东西，虽说算起来也还是水。
  “哈！”孟老口中发出声响，放下木杯，神情满意。
  “孟老，下院所有小屋中的藏书皆为相同一般么？”
  其实顾苒尘就此已经问询过陈念奇，只是想在孟老这里再证实一遍。怕陈念奇觉得自己对其不信任，顾苒尘并未去翻看他屋内的藏书。
  “哪里来不同？下院开院之前，尊主于重华宫带回这些关于修行方方面面的书，经大先生修改增填之后，下院第一批弟子拓印而成，隔些年月便在添一些修行界变迁相关进去，无有不同，至于是否有那先前的下院弟子于屋内藏了修行心得，那就不得而知了。”
  顾苒尘对于那些心得并不在意，那离山的下院弟子心得体会，难道还比上院先生们透彻不成？顾苒尘只想探寻的是，是否有可能修行比《太霄摄印决初解》更为厉害的功法。
  “可那太霄印法，便如此随意的放置屋中么？”
  “这又有何不妥？虞山又不是容人随意来去的地方！便是有那能在下院来去自如旁人，又怎会在意这太霄印法的初篇？”
  孟老拿起顾苒尘添过凉茶的木杯，喝了一口，接着说道:“不去管修行界各门各派，如何因自身的功法对修行境界的划分，练气化精的前三境，就是那，引天地元气入体开辟玄窍，玄窍圆满形成周天，开辟气海。”
  “修行同道好友之间，于各自的修行功法，基础交流印证也是常事，尊主创出这《太霄摄印决》之后，便有旁人仿效创立了类似于玄窍中凝练符印的功法，尊主也是从某种功法中得到了借鉴，就是退一步来说，那离山的下院弟子，谁人默写不了那几千字的功法？”
  孟老抚了抚爬上膝的白猫，继续说道:“拿我们喝的这薄寒茶叶来说，它源产云梦之国七川之地中，东边的秀川，养它的是从褐土，到了山中你置了从褐土栽它也养不成，栽在山中的燥黄土亦不成，它要养在从褐土与燥黄土混合的土壤中才的活。”
  “一株茶便是如此，就更别说人了，拿身量来说人便有高矮胖瘦，玄窍更是那复杂所在，同一套功法不同的人，便能修出一定的不同来，拘束那本小册子所载怎堪大道？”
  孟老的话，在顾苒尘理解起来就是，《太霄摄印决》是尊主精妙功法，甚至启发了别的修行之士创建新的功法。
  所以那法力高深之辈，并不觊觎只记载修行前三境的太霄印法初篇，而那法力不高深的宵小之辈，要盗取太霄印法初篇，有比冒险进下院风险要小的方法。
  只要把后两个境界的功法控制在手上，虞山于印法之上自然而然的冠绝同道。
  同时也用茶树的因地制宜来告诫自己，人之玄窍的复杂之处各有不同，天地元气之上的毫厘之差都十分关键，完全照搬法决所写并不可取，不同的人修行同一道功法，遇到相同的问题，用同一种法并不一定能解开。
  顾苒尘心中猜测，孟老如此所为，应该有六先生离去前对其所托的原因。
  然而顾苒尘进入仙门也可谓不容易，要是那赤阳府的将领多使几分力，自己怕不是现在已经埋在地下了！心中自然想要学那最厉害的功法。
  “多谢孟老教诲，弟子受益良多。”顾苒尘起身道谢，坐下后，然有些不死心的又问道:“孟老修行的可也是太霄印法？六先生亦是么？”
  孟老摇摇头道:“我遇尊主在前，山门开山在后，尊主自虞山传道后才始创《太霄摄印决》，气海开辟之后，便是能在三十六处玄窍内凝练出太霄分印，亦无法自气海中生成太霄摄印，而不修成太霄摄印，于后两境关隘十分之大，尊主于九十余年前收六先生入山，自然修行的是此功法。”
  顾苒尘听闻心中尊崇的六先生，所修行的也太霄印法，心中疑念消去大半。
  仔细想想，唯一从下院独占鳌头，进入上院的十先生亦是修行此法，再说下院这一百年间，十多批下院弟子都是修习的《太霄摄印决初解》，难道就自己一个人机灵？便是有那更厉害的法决，必定只有进入了上院才得修习，不入上院，就是太霄印法的后两境法决，也是遥不可期的奢求。
  而从孟老的话中还可的得知，他至少是三境之上的修士，年岁更在两百岁之上，样貌在三十岁左右的六先生，实际年龄已经要往九十以上来数。
  想着想着，顾苒尘心中升起畅快之意，开始憧憬往后逍遥天地五百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