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千秋功与过
作者:
气吞万里风雨 更新:2021-03-21 08:36 字数:2424
宋毅回礼:“不敢言教。天下事无非趋避二字,诸公既身在局中,无法躲避,便只有迎难而上,一力破局,才是自保之道。”
众人眼前一亮,略为思索后,晁说之问道:“然则如何破局?”
“我之所以一到开封便公开骂贼,就是以杨戬为突破口。群贼中杨贼看似最强,实则最弱,击破此贼,三患便解了二患,诸公也有了足够的腾挪余地,到时候无论如何打算,自可徐徐图之。”
杨戬最弱?众人都觉得匪夷所思。谁不知道杨戬在宦官中恩宠第一,其后台小刘妃更是后宫恩宠第一。这样的一对超强组合,便是梁师成与蔡京蔡攸王黼等联手,也不敢说必胜。
当初小刘妃不过是一酒保的女儿,贫贱困窘,全赖杨戬大力运作,将她送入宫中,一举取代刚刚故去的大刘妃后宫独宠地位。这样如同再造的恩情,又长期互相合作、依赖,双方同盟密不可分,谁能与之相抗?
虽然已知宋毅非是空为大言之徒,然而这等违背常理的说法依旧让晁说之等人难以接受。众人打量着侃侃而谈的宋毅,一时犹豫起来。
与此同时,蔡府、王府等许多地方,都有人在议论长街骂贼之事。蔡京照旧不动声色,只是品茗静听,王黼府中,王黼挥手止住同党的议论,晒笑道:“什么心忧国事,宋毅这小子也不过是党同伐异而已,尚不如陈东之纯粹,何须多言。”
太学中,众多太学生亦在议论纷纷。旧党后辈兴奋不已,大声宣扬宋毅的事迹,余者有的静听、赞赏,有的却冷嘲热讽。
一位素与旧党后辈不对付的太学生大声说道:“我等击贼,是为了天下苍生;而宋毅骂贼,恐怕和尔等一样,只是党同伐异罢了。听说他在济州就只与尔等旧党中人交往,骂贼之后又急急忙忙赶往晁府,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对,这等别有用心之辈,不值得交往。我辈中人,当以天下为己任,岂可以结党营私为己任。啊,秦学正您来了,学正大人,您以为如何?”
秦桧站在外围听了一会,正欲离开,闻言颔首:“太学生未来栋梁,自然应以天下为己任。只是不可违背了学规、国法,诸君自勉之。”
说罢,秦桧冲诸人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听见没有,学正大人也是这般说法。”
“对,我等太学生是国之栋梁,绝不可与宋毅这等蝇营狗苟之徒为伍。”
现场气氛热烈起来,角落里有人笑道:“学正大人看似说了几句话,实际上可曾说什么自己的真实意见了?也就他们这种愚钝之辈,才会以为学正真的赞同他们。”
“呵呵,我等但在一旁静观吧。”
晁府中,宋毅没有说太多,只推脱说按照流传出来的杨戬病状,已经病入膏肓,故此可以大胆对抗。
他的神医之名虽未得到天下公认,但在旧党中还是赫赫有名的,晁冲之胸痹大缓,更是将他夸得医圣再世。所以宋毅这么说来,众人倒也信了,不禁兴奋起来。
议论一会,众人都觉形势大好,先前那人赞道:“以前听说你曾在叔用公面前夸赞王半山,我还以为你非同道中人。今日一见,反手间就为我等解了隐患,谁再说你是新党,我第一个骂死他。”
“对,王安石祸害天下,流毒匪浅,只有我元祐党人才能解救天下。”
“唉,可惜司马相公、吕公去得太早,若是二公仍在,岂容蔡贼猖獗,我中国大治矣。”
宋毅闻言,放下茶杯站起,腰板挺得笔直,一字一句说道:“我非新党,但诸公所言,不敢苟同!”
众人一愣,晁说之笑道:“小友有何意见,尽管说来。俗话说兼听则明,在场诸公都是心胸宽广之辈,但言无妨。”
“对,直说就是。”
众人面带轻松的微笑,都是一副长辈宽容、提携的姿态。
“第一:王荆公人杰也,我素来敬重,所谓祸害天下,流毒匪浅,实不公平。”
众人的面色陡然严肃起来。当初新旧两党之争,那是真真切切搏命的,狗脑子都打了出来,双方为之贬官乃至身死的不知多少。谁敢赞同赞赏王安石,那就是生死大敌,绝无和解可能。
“论人品,王荆公不坐轿、不纳妾,艰苦朴素,身为宰相之尊,死后没有遗产,请问古往今来几人能做到?”
“论才华,荆公新学自成一家,新故相除发人深省;散文、诗词均大有可观。”
“论政绩,治平二年国家亏空1750万贯,百姓衣食无着,散乱暴动不绝,冗兵冗员冗费使得国家危机重重。变法数年后,国库便大为充盈,后更积攒了足供二十年支出的财物;军事上熙宁开边,拓地两千里,复汉唐故地,抚蕃30万帐,实乃我大宋开国以来仅见之完胜。”
“如此人品,如此政绩,却屡遭辱骂,何其不公也!”
宋毅声音清晰,语气坚定,众人起先疑惑,继而恼怒,此时已是怒容满面。
有人大声喝问:“宋毅!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话是当真吗?”
“当真!虽然王荆公变法操之过急,用人不当,失误极多,以致弊端极重,但仍当得万世流芳之美誉。”
宋毅毫不畏惧地直视众人:“既然说王荆公,那便必须说司马相公。别的不说,司马相公在位寥寥数年,便将变法年间积攒的财物消耗一空,那几年倒是被称作‘元祐之治’,与‘贞观之治’相提并论。”
说到众人引以为傲的“元祐之治”,众人却罕见地没有喜色,全都怒气冲冲地瞪着宋毅,等着他的下文。
“然而财物耗尽之后呢?大宋重又陷入三冗困境,甚至远超变法之前。”
晁说之沉声道:“小友此论不公,如今困局,多因杨蔡等人所致。”
宋毅点头:“然也。但是司马相公就没有责任吗?”
“哼!”一人重重拍桌,震得茶杯一跳。
宋毅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再看党争,除了降职,王荆公可曾编织罪名陷害对手?相反,乌台诗案时,苏东坡本已危殆,而王荆公却对神宗言‘圣朝不宜诛名士’,东坡先生因此活命——故王荆公所为,非为党同伐异,实为天下尔。”
“而司马相公呢?固然谦恭刚正,却全力打击新党,难免党同伐异之讥。”
“放肆!”听到这里,众人再也忍耐不住,好几人拍桌怒斥,吓得书房外侍卫的随从都探头进来瞄了一眼。
“宋毅!你这黄口小儿,胆敢讥刺司马相公,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毅冷冷回道:“司马相公把已收复的安疆、葭芦、浮图、米脂四寨割让给西夏,以偷安一时,如此倒行逆施,就不怕全国士民是可忍孰不可忍吗?”
“你!你!”那人指着宋毅说不出话来,失土历来为国之大辱,未战便割地求和,更是难以洗刷的污点。
晁说之也站起身来,缓缓问道:“宋毅,你自绝于我党,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