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为君剖三患
作者:气吞万里风雨      更新:2021-03-21 08:36      字数:2469
  两个官员目瞪口呆,一人张着嘴呆了一会,禁不住伸手指着宋毅叫道:“疯子,跟陈东、欧阳澈一样的疯子!”
  另一人转身就走,同伴叫道:“你去哪?”
  那人头也不回:“陈东欧阳澈如何能跟宋毅比,我还想多活几年,不走何为?”
  同伴追上抓住他:“我看陈东与他无异。我等职轻位卑,又不跟他来往,杨太傅不会怪罪我等。”
  “陈东太学生尔,欧阳澈布衣一个,宋毅背后却是旧党这等庞然大物。”
  “更重要的,”那人回头指着宋毅那边:“你看看那血人,宋毅应该是刚到开封不久,满手鲜血,就当街扬言缚杨太傅,再想想他在济州所为,岂是一帮只会空口骂人的太学生能比?”
  他拍拍同伴:“这等人若是无心冲动倒也罢了,但若是有心呢?想想近来的变化吧,以我愚见,开封城要起风了,我们这种小官,还是躲远些看戏的好。”
  同伴打了个寒噤,再不做声,拔腿就走。
  围观的数千平民无人理会这两个小官,人人神情激动,有的人兴奋得浑身都在战栗。
  杨戬啊!天子近臣,近臣中第一等的人物!
  身为开封人,谁不知道一点宫里的事情。王黼宰相之尊,尚且百般讨好隐相梁师成,而梁师成的威势比之杨戬还稍有不如,可知杨戬是如何的可怕。
  而今竟有人当街指斥杨戬,要将他绳之国法,真是太刺激了。
  而几个交子铺的打手早就悄悄往外挤去。他们又不傻,这少年连杨太傅都敢骂,他们几个小小打手算个屁。
  宋毅根本不理会这几个小喽啰,骂完杨戬,只是指点弟子们缝合,并让他们牢牢记住自己按的两个点。这种现场教学最有奇效,比上几天课都好。
  孙坚和刘仁山不负所望,缝合得虽然歪七扭八跟蜈蚣一样,但缝好后就不再出血。宋毅检查无误,便让人留下一两银子,在家属感激涕零的道谢声中带着众人离开。
  纵然人群已经在逐渐散去,宋毅等人依旧不出意外地被包围,好奇的人们问个不停,还有一些热血之辈嚷嚷着要跟宋毅同盟杀贼。
  足足一个多时辰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宋毅等人才杀出重围,筋疲力尽地赶着马车到了一幢三进三间的破旧老屋。
  这是宗南泉在开封的府邸,只有一个老仆看门。好在打扫得倒也干净,宋毅把沈怜柔安置妥当,便吩咐备礼,准备去拜谒晁说之。
  在这段时间里,消息飞快地流传开去,不消半天,已是满城皆知。有的人说一句“狂生”,付之一笑;有的人皱眉深思,似有所得;晁说之府上,几个旧党中人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说道:“晁二丈,你们都把这宋毅说得如何如何好,可今日所闻,根本就是个热血冲动的鲁莽少年。这等人,怎么能寄以厚望?”
  晁说之也皱起眉头:“我也不认识此子。叔用在信中将他夸到了天上,总不可能诓我吧?”
  “叔用公自然不是信口开河之辈,他今日应该会来晁二丈府上拜谒,到时看吧。”
  宋毅正准备出门,沈怜柔却把他拉回后院,担忧地问道:“我刚才听人说了,那个杨太傅是大贵人,连相爷们都得听他的。你这么骂他,他不会报复你吧?”
  宋毅满不在乎地说道:“不会的,有个叫陈东的骂他很久了,也没见他怎么报复。这些贵人别的不怕,就怕官家觉得他们心胸狭窄,所以骂得越凶,名气越大,他们越不敢报复。”
  沈怜柔蹙眉道:“真的是这样吗?我虽然不懂,可为什么觉得小毅你在蒙我呢?”
  宋毅正色道:“我不敢欺瞒嫂嫂,开封不可久居,所以我的真实意图是得名、得官而又要远离开封。”
  沈怜柔越发担忧起来:“这不是举着大石头遮雨吗?一不小心就砸着自己了,哪有这样做的道理。”
  宋毅想了想,看看四处无人,低声道:“别担心,老天爷给我托梦,那个杨戬啊,就快死了。还有他的大后台刘妃已失宠了,而且同样命不久矣——何况希望杨戬快点去死的高官显贵太多太多,所以我根本就没有危险。”
  沈怜柔吃惊地张圆了樱唇,宋毅恶趣味地做了个嘘的动作,沈怜柔赶紧捂住小嘴。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宋毅哈哈一笑,转身出门。
  一到晁府,早就有准备的门子便谦恭地行礼,弯着腰将宋毅请入书房。
  一进书房,就有人当面喝问:“宋毅,你当街辱骂杨太傅,是何居心?想陷晁公等于险地吗!”
  宋毅凛然道:“久闻元祐诸公与阉党势不两立,难道时势所迫,竟要与阉党妥协吗?”
  说罢,宋毅向堂中众多长者大礼唱喏,众人回礼,先前那人迫不及待地呵斥道:“诡辩。不与阉党妥协,就要不顾形势,鲁莽硬干吗?”
  宋毅呵呵一笑:“怎么是硬干呢,我之所以当众责骂阉党,正是要救诸公。”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那人冷笑道:“久闻宋毅喜好大言惊人,甚为可恶,这一套对我等老翁却是无用。”
  宋毅正色道:“岂敢大言欺诳,唯一片赤诚尔——当今朝廷有三大近患,皆与诸公有关,若还懵懂不觉,只恐有不忍言之事。”
  众人再惊,那人不再冷笑,端正面容问道:“有哪三患,不妨道来。”
  “其一:听说官家喜爱嘉王,恩荣极矣,不久前又提举皇城司,其中深意,不可不察——我料蔡王诸相、杨梁诸宦,必各有动作——这等大事,历来牵涉极大,个别官员或能独善其身,诸公人望所系,势力强雄,便是不欲掺和,又岂有置身事外的可能?”
  众人面色变幻,各自点头。
  “其二:杨梁二宦,领袖大内,彼此间明争暗斗,难分胜负,勉强维持着平衡。然而杨戬年老多病,听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连侍奉官家都不怎么顾得上。此消彼长,良机不容错失,诸公以为隐相会如何?”
  隐相会如何?思考着梁师成的一贯言行,众人再度缓缓点头。
  “其三:听闻太学生以陈东为首,外加江西布衣欧阳澈等人,频频上书进言请诛诸宦、诸相,又作大量诗词嘲讽,广为散布——其中不乏诸公亲友的后辈,诸公以为,杨戬等人忍得了一时,忍得了一世乎?”
  众人终于面色大变。单独面对任何一方他们都不怕,但陈东这些疯子根本是无差别打击,几乎把朝廷高层全部列为贼人,一旦各方联手反扑,谁能抵挡得住?
  就算跟蔡京等人仇深似海,也不是这样找死的。
  他们为此责骂那些不懂事的小子多次。然而这些年轻人热血气盛,以国家安危为首,义愤一起,就算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一定管得住,何况其中多数只是亲友的儿子,更加难以管束。
  “杨梁以及蔡王的手段,自然不用我说。都是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必致敌人死地的。到时泥沙俱下、玉石俱焚,不忍言之事岂是诳语?”
  那人俯首行礼:“同龄人才学天下第一之说,果非自吹自擂。既知三患,可有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