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重逢
作者:五月柠檬      更新:2021-03-21 07:26      字数:3135
  江南牵着江来从教堂里面走出来,看见格非堂门口有一对新人在举办婚礼,江南突然停住了脚步。
  新娘抛起的手捧花,栀子花的手捧花,穿越人群,在一阵欢呼声中,却正正好落在了江南的手中,熟悉的栀子花香,却让江南瞬间红了眼眶。
  “小姐,恭喜你呀,祝你幸福。”新娘大大方方的跑过来,将手中的红色油纸伞一并递给了江南,
  新娘很年轻,看着陌生的江南道了句,这才被新郎拉了回去。
  “姑姑,你怎么哭了呀?”江来天真的问了句。
  “因为有个人答应会来找姑姑的,可是他食言了。”
  “那他是不是迷路了,所以才忘了找姑姑。”
  “对,他迷路了,所以,他来不了。”
  “那不如我陪姑姑去找他吧,他在哪里?”
  “他在那里。”江南指着格非堂的上方。
  “那他是天使吗?”
  “对,他笑起来,和天使一模一样。”
  “姑姑别担心,天使迷路了,那一定是被上帝带回去了。”
  江南的眼泪灼伤在栀子花手捧花上,栀子花微微的摇曳着,一大一小的身影,走出了格非堂。
  身后,格非堂的唱诗班,童声浅浅低吟“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国立武汉大学图书馆门前,校长颤颤巍巍的抱着一沓泛黄的休学申请,站在图书馆门口。
  一大群新生围在四周,江南站在图书馆门口,双眼噙泪。
  校长几乎全白的头发,在风中纷飞:“李青,张维,王一国”一百多个名字,校长抹了一把泪,继而喊道:“江东,林琴川。”
  校长看着最后一个名字,这才看着人群,朗声喊道:“江南。”
  江南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颤颤巍巍的接过了校长手中的那张退学申请,当初一百多个投笔从戎的学生,只剩下了她一个,而她,也从学生成为了一名国立武汉大学的老师。
  就算没有明天,在那样的战争年代,那群热血青年,也义无反顾,愿用往后余生来换国家的盛世安宁。
  战争从来都是灭顶之灾,二败具伤,又何来真正的输赢之分,赢了人心,却输了人命。
  他们赢了,赢得了胜利,他们输了,输掉了数千万军民的性命。
  江汉关码头,汽笛声浅浅低吟,江南,小女孩,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一大二小的背影,齐整整的跪着。
  身旁的一篮子黄菊,灿如阳光,面向东流的江水呀,一刻也未曾停歇,从三江源头,历经三峡急流,流向黄浦江畔,三个响头,为所有牺牲在江城的亲人,为所有牺牲在荆楚大地的中华儿女,更为那些战死在华夏大地的数千万兄弟姐妹,江南泪流满面。
  他们没有名字,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中国人。
  江南一身素白的裙子随风轻轻飘扬,胸前佩戴着那枚白玉兰胸针,手中纷纷扬扬的黄菊,随风飘散,落入滚滚东流的江水之中,向着未知的远方飘去。
  江汉关大楼,响起悠扬的钟声,如火如荼,如泣如诉。
  江城的晴空万里,千载白云,幽幽黄鹤,断壁残垣之间,重建的江城,犹如焕发了新生一般,渐渐苏醒。
  莲溪寺,一辆车子停在了寺庙前。
  当年琴川去了香港,婚后那男子对她不好,天天打她,后又接连娶了几个老婆,琴川逃离了出来,1941年回了乐山,生下了一个孩子,在乐山见过一面江南之后,琴川去了一趟重庆,从那天起,琴川就走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南看着寂静的莲溪寺,一步一步的朝着寺庙走去,一个女尼朝着江南走来:“施主你好,请问有事吗?”
  “我来找一位朋友。”
  “施主的朋友叫什么法号?”
  “我不知道,她应该在这里。”
  “施主,你随我来吧,现在所有人都在大雄宝殿诵经。”
  江南跟着女尼走到大雄宝殿,江南看着数十个跪在蒲垫上的背影,几乎是一眼认出了林琴川的背影,江南冲到琴川身边:“琴川。”
  女尼抬头睁开眼眸,瞳孔微微一震,微微一笑:“施主跟我来吧。”
  女尼带着江南走到了院子里面,阳光细细散散的撒下来。
  “贫尼法号无心,施主口中的那个人,武汉沦陷的那一天,就不在了,她做了逃兵,逃了一辈子,这些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吧。”
  江南不由得红了眼眶:“不是,不是这样的,为何当年你不告而别,离开了重庆。”
  “从乐山前去重庆,日军空袭,重庆防空洞中,捡回了一条命,孩子被踩死了,血肉模糊,死了那么多同胞,洞中无数人惨死,犹如炼狱,出来后,却再也看不到希望了,如今常伴佛前,算是为这世间芸芸众生诵经求佛吧。”无心语气波澜不惊。
  “你怎么不和我说呢?”
  “施主,我日日在佛前给你诵经,希望你在尘世中,能忘记过去,能善待你自己。”
  “我会好好活着的。”
  “希望施主一生平安喜乐常伴左右。”
  “我要去上海了。”
  “上海是个好地方,希望施主能够重新开始,替他们好好活着。”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有缘自会再见,施主,慢走。”
  “他守了荆楚六年,我得替他守一辈子上海呀。”江南泪如雨下,伸出手,准备去拉住无心,终是再也走不动分毫。
  无心转身,在细细散散的阳光中朝着江南双手合十一躬身,转身一行隐忍的泪终究是落了下来,关于过去,她从没忘记过,只是再也不敢想起,她不信佛,可这场战争之后,她只能信佛了。
  1946年4月16日,不远处的江面东方既白,一缕阳光冲破层层云霭,洒向江城,断壁残垣间,冒出了点点绿蕊,焕发新生的江城,绝美如画。
  一场战争,打的轰轰烈烈,死的凄凄惨惨,活的昏昏暗暗,未来可期,长江依旧向东流,你们都团圆了,峥嵘数月,江城依旧笑春风。
  斑斓的霞光中透露出深邃,纯粹的天空中诉说着悠远,江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穿着一身汉绣梅瓣红衣的江南,一件杏色的薄呢子,胸前佩戴着那枚白玉兰胸针,左手牵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一身月牙白的长衫,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眸,倒像是会说话一般,右手牵着一身白裙子的江来,随着人群登上了华研号,华研号上人声鼎沸,摩肩擦踵。
  “妈妈,我们去哪儿呀?”小男孩扬起头,稚嫩的问着江南。
  “我们呀,去上海。”
  “上海在哪儿呀?”小男孩天真的问着。
  “顺着长江一直往东走,在能看到大海的地方,就是上海。”江南说着,眼睛里面似乎有水光在闪烁一般。
  “姑姑,我们去上海干嘛呀?”江来忽闪着大眼睛,不解的问了句。
  “去上海,过新的生活。”
  上船的人川流不息,小女孩却突然站住了,松开江南的手,只是端端的望着身后的汉口,满眼不舍,双眼噙泪,即便是在恐惧中生活了许多年,可这里有她熟悉的一切。
  江南和小男孩站定,转身。
  “妈妈,那我们还回来吗?”小男孩看着江来双眼噙泪,满是不舍。
  “回来,上海是你爸爸的故乡,可汉口是我们永远的家呀。”江南看着身后的汉口,不由得红了眼眶,蹲下身子,抹去了江来的眼泪,自己隐忍许久的眼泪终是夺眶而出,小男孩走过来,拿胖乎乎的小手擦掉了江南的眼泪。
  “妈妈别哭,我陪你去上海。”小男孩奶声奶气的说了句,朝着妈妈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
  江南看到眼前这张酷似曾谙的脸,尤其是这双眼睛,和曾谙几乎是一模一样,一时间,仿若曾谙站在自己的面前,擦掉了自己的眼泪,伸出手,笑着对自己说道:“我带你去上海看十里南京路,百里玉兰花,好不好?”
  “好。”江南笑着应了声,牵起了曾谙的手,触感却是一只胖乎乎的小手。
  江来紧紧的抓着江南的手,和平紧紧攥着江南的手,三人这才最后一批登上了华研号。
  江风阵阵,拂面而来,华研号悠扬的汽笛声,仿佛划破了江滩的清晨,水面上一天新生活的开始,向来是比岸上要来的早的多的。
  望着东流的江水,江南无时无刻想跳入江中,以求一死,追随他们而去,可还有二个年幼的孩子呀,活下来,何其艰难,可为了那么多牺牲的人,不更得好好的活着吗?
  江汉关大楼悠扬的钟声,威斯敏斯特曲再次响彻在江城上空,三人在甲板上,江南双眼噙泪,淡然一笑,灿若红梅,看着江汉关,一点一点的远去。
  一群鸽子,自由自在的飞着,划破苍穹。
  向死而生,虽败犹荣。
  战争没有让他们黑白不分,而是更加明白是非对错。
  江南的大武汉,经历过万千繁华,历经过灭顶之灾,终将在荆楚之地,涅槃重生,重拾光华。
  那是她和他的离别,他们还没有好好告别,终有一天,他们会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