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快进屋坐罢。”
  瑞王四处看看，已有两三个下人见有客来，已开始在院子里走动。
  “叫人上茶来。”
  瑞王吩咐了一声，便领着他二人进了屋子，不一会儿也就有人奉了茶，又有人张罗着去买些吃食。
  这些下人见瑞王平日里一个人，并无大事，虽辞退几个，留下的也都无事可做，如今来了人反而觉着这院子活络了些，做起事来也是带劲得。
  慕容任英见若大的院子，下人却极少。想起从前在这里住时，天不亮，院子里就各处都是人了。有打扫院子的，有出门去采买的，有忙着搬挪花盆子的，也有将马拉出来去遛的。进了屋子，看那些个摆设却是一样不少，反而多了许多。大约都是他做皇帝时攒下的。
  “哥哥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正是。”
  “香王妃为何不同哥哥一起来住着。”
  “她原在那里住惯了的，默儿也要跟着学些大家的规矩，就留她们在京城了。”
  慕容任英的到来，给这里略添了点生气。住了两日，才发现瑞王与从前的那些人也都少有来往了，只有阿银闲时过来坐了一回，说了些陈长老的事。
  慕容任英原是爱热闹的，最怕他这种闷声不响的，所以住了两日也觉无趣就告辞进京去了。瑞王仍是一个人早起晚睡，在房里写写画画，从前的笛子也不吹了，只闷头在写字上，也不知写了多少去。
  后来听说空蒙山的陈长老圆寂了，瑞王只对天长叹了一声。低头又写道：叹天色苍茫，遥遥无际……后面又有“庭花依旧放，春去也，秋又来，算是人间无数……”
  自此便搁下笔，连字也不写了。
  又过了一年，一封家书寄到京城，秋儿正与默儿两人准备进宫去看一一，还未出门，就见小六子拿了一封信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见了秋儿也顾不得礼数，直嚷道：“秋小姐快些收拾一下去谷阳罢，王爷怕是不好了。”说罢竟流下泪来。
  秋儿忙一把夺了信打开来看，见里面果然写着瑞王爷病重，请秋小姐与香王妃早日起程到谷阳去，怕是晚了就见不着了。
  “我这就叫人收拾。”
  默儿本已对父亲淡陌了，见姑姑焦急，心里不由也生出许多的担忧来。只是仍疑惑姑姑为何急得如此了。
  秋儿先叫了人去备马车，转身正要去屋子里收拾衣物等，忽又想起今日本是要进宫去的，就吩咐道：“小六子，你先进宫去告诉我们小小姐，就说我今日进不得宫了。她若问起来，你也只管实说就可。”
  “是，秋小姐。”
  小六子答应了，秋儿又觉不妥，忙道：“还是先不要告诉她，你说个别的因由罢。”
  “好的，秋小姐，我这就去。”
  秋儿回头又见默儿还站在那里发呆，就道：“你还不快去找你母亲，一同收拾了，好赶路。”
  默儿忽闪了两下眼睛，看了看姑姑，并没有说话，转身急急地向水月轩去了。
  她母亲仍在侍弄那些个花草，见她来了，就道：“你不是要和姑姑一同进宫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默儿道：“姑姑说要去谷阳，说父亲得了重病，还要我们一同前往呢。”
  香妃听了此话，早已站立不稳，身旁一个小丫鬟见了忙上前来扶着。
  这才过了多久，他就这样了。还以为等默儿再大些，他们夫妻二人就可团圆。虽知他心里难过，却不知他竟如此颓废，连这两年都熬不过，空负我对他的一片心。想从前，他是如何行事，如今竟丢我独自在此。思来想去，香妃总难解心头之恨。呆了半晌方道：“你父亲病重，我们自然是要过去的。”
  不多时从屋里拿了几样有用没用的，就出来叫默儿。
  一个老婆子抱着一大包忙上前来应道：“都好了，王妃。”
  “好了。你也跟着去罢，到那里你也好帮着好好照看默儿。”
  “是，王妃。那我再去收拾一下。”
  “不用了，就这样很好。”
  王妃说好，那婆子也不敢再说别的，只得抱着一个大包跟在后面。
  这里秋儿也略收拾了一些，套好的马车已在大门外了。
  几个人匆匆上了车，又带了两个机灵点的小厮跟着。家里留人叫去告诉她大哥，由他先搬过来住着看家。
  一路上自不必说的辛苦，等他们到了那里，瑞王已气息不稳。秋儿跟在嫂子身后进去了，就见她哥哥只留得一口气，拉着嫂子的手道：“我将她托付与你，你定要好好待她……”
  一句话不曾说完就丢了她们，自已寻仙去了。
  秋儿一双泪眼朦胧中见嫂子一串串的泪珠落下来。自打见了嫂子，还从未见她落过泪，可见这回嫂子是真伤心了，哥哥这一走是再也见不着了。
  默儿见母亲哭了，她也跟着哭。直到此时，在默儿心里才又想起父亲的好来。看着父亲躺在那里，竟是再不能说话，听不到她唤父亲的声音，泪珠也越来越多。哭到最后，竟比母亲还伤心。
  香王妃听见哭声，自已忙止住了哭回头来看默儿，只见默儿已哭得倒在姑姑怀里。秋儿道：“嫂子先别只顾着哭了，你们俩个哭成这样该如何是好。”
  那香王妃一生经历无数波折，从未像今日这样失了分寸。眼看着默儿哭得七魂丢了九魄去，也忙上来抱着她宽慰。
  “默儿别哭，还有母亲在呢。”说完眼里又蓄满了晶晶亮的东西。
  这样强挣着各处报了丧，过了些时，文轩也赶来了。因祖上不在此地，要扶柩回京去的，但瑞王留有话，叫就地埋葬。他们只得到城外选了一处风水按王爷之仗下葬，生前所得金银无数随之掩埋。王爷膝下无子，有人要请文轩之子领幡送葬，香王妃道：“就叫默儿送她父亲一程罢。依我想着，若是王爷在怕也是这样想的。”
  别人见王妃做事处处强硬，也不好再说什么。
  诸事皆完后，香公主仍带着默儿回京去住。过了些时，不知为何又回了谷阳。从此便在谷阳落脚，等到默儿十七八岁时，聘了一个好人家。出嫁之日，谷阳城中有些头脸的皆来相贺。张家、善家自不必说，他们与瑞王是多年的交情，就连远在京城的淳王，也着人送来贺礼数件。香王妃看着默儿身着新嫁衣，心里自是高兴。从此自已便可放心了，无论何时随了他去也罢。
  果真又过了不到半载便随了心愿。只是两人并没有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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