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眼前的小女孩说到这里后低下头，瘦弱的肩膀抖动着。
  洗漱一番后的乌娜简直变了一个人，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苍白的皮肤，柔软的身体，褐色的头发扎了一个马尾，绝对的美人胚子。杜克脑海中此时浮现出那位有着紫色头发，赤裸着的小女孩，两相对比之下，一个是清纯可怜，一个是妖异美艳。他有些好奇为什么一个人身上会同时存在两种形态，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他轻咳一声移开目光，静静等待下文。
  “大概一个月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说我是堕落凡间的圣女，并说就，就是在地牢里我说的那个。然后当天我就把名字告诉妈妈，然后妈妈就……”她说到这里眼中噙满了泪水，“我失手把她杀了！”
  “嗖！”
  箭矢的尾羽兀自在地板上颤抖，吓得乌娜哭起来。
  伊万脸色铁青的握着弓，身子不住的颤抖，愕然的神色中带着愤怒。
  杜克眯起眼睛，伊万虽然脑子不是特别好，但作为一个骑士，他的控制力绝对比大多数人都强。所以他不太可能面对一个小女孩时会控制不住自己手中的武器，就算这个小女孩是堕落者，是人人畏惧的魔女。
  一定有什么原因让这么五大三粗的骑士做出这种事情。
  “总督大人，您知道为什么人们谈起堕落者除了恐惧之外，还会很愤怒吗？”伊万垂下手中的弓，单膝跪在杜克面前：“因为她们一旦觉醒，最先受到伤害的人往往是她们的亲人。而他们的亲人是无辜的，就目前我所知道的绝大多数，不，是全部的堕落者，她们杀害的第一个人，都是她们自己的亲人。”
  伊万说到这里咬着牙：“杀死自己的亲人的人，还是人吗！？”
  “不，他们是魔鬼！”
  杜克想到监牢中那片绚丽的冰晶，如果当时乌娜对他攻击，可能自己已经变成了冰雕了。
  “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我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乌娜瘫坐在地上，痛哭起来，褐色的头发开始缓缓变成紫色。
  杜克一下就紧张起来，要是小姑娘在这里发飙，伊万极有可能在她没变身之前就把她杀了。
  这可不行，他除了想要获得堕落者的力量外，乌娜的样子让他想起自己前世的妹妹，他实在狠不下心来。但他同时也理解伊万的愤怒，毕竟伊万是一个受过骑士准则熏陶的人，对于这些事情，他看的很重！
  “乌娜！乌娜你冷静下来！”此时的杜克也来不及顾忌会不会沾惹上魔鬼的气息，他径直冲过去把乌娜抱住，不住的安慰着她：“你不是故意的，那种事情不是你能控制的，你不是故意的。”
  乌娜的身体很柔软，像是一只落水的小猫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从脖颈处看过去，露出一片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过于苍白的肌肤，隐约间还能看到背上的一些新旧不一的伤疤。
  “不要怕，有我在，有我在，”杜克回忆着妹妹被病魔折磨得痛不欲生时，他安慰妹妹的话，虽然妹妹还是没有战胜病魔，在乌娜一样的年纪就离开人世了。他的话温柔至极，哭得已经不成人形的乌娜缓缓平静下来，紫色头发缓缓褪回原本的褐色。
  正当他准备松口气的时候，伊万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殿下！殿下！危险！快离开！”
  杜克只觉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握住一样，他眼前一阵眩晕，伊万焦急的声音逐渐变小，周围的一切开始变模糊。
  转眼间，他便来到了一片纯白的空间。
  “啪啪啪啪……”
  随着一阵鼓掌声，一个紫发雪肤的黑裙少女出现在他面前，她拍着手，完美的脸庞露出不知道是赞叹还是嘲笑的表情。
  “勇气可嘉，凡人。”
  “看样子你很疑惑，”少女弯下腰，胸前的一片雪白晃得杜克眼睛有些花，“你是不是想自己应该在揩一个小女孩的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杜克此时还是怀抱的姿势，他连忙站起来摆手，这可是大罪，就算他是皇子也承担不起：“那是安慰，安慰懂吗？”
  “你很幸运，你被选上了，被伟大的我。”
  中二的台词让杜克牙根有些疼：“你是谁？”
  “我是神，”少女挥动白玉一般的手臂，纯白的空间中展开一道光幕，一片大陆跃然其上，“这是你所在的世界，编号为三千九百九十九的试验田。”
  “试验田？”
  相比少女神灵的身份，杜克更在意的是眼前出现的景象，以及她口中那明显带有诡异色彩的名字。
  那确实是他所在的世界，是一副全息帝国地图，由东向西，由南至北。山川河流，人口数据，势力范围一目了然。他所在的北境被延绵不绝的多冈山脉包围着，一片雪白，毫无生机可言。
  “是的，就像收割庄家一样，这个世界也到了收割的季节，”女神说着杜克听不懂的话：“世界将在不久后毁灭，亿万生灵在神灵眼中只不过是养料，是为了浇筑信仰之花创造出来的有机体。我作为神也不忍看到同样的世界毁灭近四千次，而且每一次都是用同一种办法！”
  “所以，你懂了吗？”
  说实话杜克没懂。
  但他还是听明白一点，他所在的世界危在旦夕。
  很显然，如果不出意外，他也会跟着嗝屁。
  “嗯，不错，虽然理解得很肤浅，但就目前而言差不多了。”
  杜克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锤，不住的咳嗽，这位女神会读心啊。
  “那我被选上需要做什么？革命？做您的代言人，带领您的信徒推翻那些神灵，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女神啧了一下：“愚蠢，一群猪在猪圈里面闹革命有意思吗？你革谁的命？啊？”
  杜克被这个缺德的比喻噎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想试图反抗：“不是还有另外三千多块的试验田，如果联合起来一起革命的话……”
  “再多的猪联合起来也还是猪，变不了其他东西！”女神敲了敲杜克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们要进化，进化！至少要摆脱猪这个身份！革命？革命的目的是什么？是生产资料大洗牌，利益的再分配，最终实现人人平等。”
  “你信吗？”
  杜克冷汗一下就出来了。
  “平等只是一个宣传性的词，不要太上头，机会平等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
  杜克觉得如果女神现在左手夹着烟，右手拿着一瓶酒，画面一定很带感。
  “你们要进化，脱离人，不，是猪这个身份。至少进化到和我差不多的级别，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平等。在我眼中，人和猪都是一样的。”
  “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其他的试验田还在？”
  女神挥了挥手，光幕中的世界开始燃烧，烧到了苍穹，烧到了未知的地方，如同宇宙的奇点被点燃，光幕开始塌缩。
  杜克仿佛看到万物的终结，神的国度开始沦陷，所有的一切都毁灭了。
  “所以我们要造反，先掌握世界，然后再让世界在毁灭中重生。”
  杜克觉得这种做法跟脱裤子放屁差不多，造反是替换既定规则中的某个零件，而革命是推翻整个架构，建立新秩序。这位女神要做的事显然用革命会更快一些，毕竟革命不会妥协，而造反会。
  某本讲梁山好汉的书就是这样。
  女神伸手又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痛得他眼泪汪汪：“这个世界很简单，但也很复杂。以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所以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他泪眼婆娑的看着女神：“您要我做什么您就直说吧。”
  女神言简意赅：“把我的信仰推广到全世界。”
  “这，这就能进化了？”
  “当然不能。”
  少女那看白痴的眼神让杜克有些难受，她竖起一根手指：“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不过你最好做快一点，其他神祇虽然在沉睡，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醒过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接着她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步是学习，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展现神迹，把从猪进化到人的力量传到你们手中。”
  “最后一步，当有越来越多的猪进化成人后，那么量变势必会引起质变，那个时候我们就一起爆炸，在爆炸中寻找更高进化的可能性。”
  嗯，嗯！？
  意思女神大人为了纪念这个世界第四千次的毁灭，准备换一个玩法？
  她说的毁灭不是形容词上的“毁灭”而是真实意义的毁灭！？
  女神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是的，你想的没错，就是真实意义的毁灭。”
  杜克擦了擦汗，口有点干。
  “试验田是一个封闭的世界，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推论，如果所有猪都变成人的话，会加速这个世界的熵增，到时候这个世界就会爆炸。世界最终会走向混乱，只有从极致的混乱中建立新有序秩序，才可能找到终极进化的可能性，”女神挥了挥手，意气风发：“死水一样的世界不会产生任何波澜，你的到来让我看到了希望。”
  杜克沉默半响，看似有主角的命运，其实是一个傀儡，他心有不甘的问道：“为什么会选上我？”
  “我一开始不是说了吗？勇气可嘉，幸运的凡人，”女神鄙视的看着他：“因为世界规则的约束，我不能直接降临，不然我早就造反了，还等你？你当你们口中的堕落者是什么？那是我在凡间的代言人！”
  杜克现在有点混乱，堕落者如果是她的代言人，那为什么会有魔鬼的气息，为什么会人人得而诛之？
  女神显然知道杜克在想什么：“咳，世界规则不允许神灵进入，所以我的气息会被打上邪恶的标签，其实完全没问题的！因为我是神，凡人自然很畏惧，所以造成了这种误解。”
  她一只手握拳，落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对，就是这样！”
  杜克把头深深埋低，肩膀不住的颤抖，憋住想要吐槽的欲望。
  “你是这个纪元以来第一个敢抱住她们的人，所以你就来了。”女神挥动裙摆坐在空中，似乎要春光乍泄，杜克觉得裙下一定有一个宇宙在运转。
  慢着，他不是第一个？意思还有前辈？纪元是什么鬼？
  杜克偷偷看了一眼女神，觉得身体开始热起来，那是一种灵魂被灼烧的感觉，吓得他连忙低下头。
  “这些事情以后你就会知道的，现在知道对你没好处，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女神大人，”杜克小鸡啄米般点点头，紧接着他吞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会进来是不是因为我有神灵血脉？”
  少女啐了一口：“一群猪当中出现一只另类的猪，就当成了神灵的恩赐？那只是基因偶然的异变而已，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杜克心中居然舒服了许多。
  “那您的意思是说，不管什么人抱住魔，呃，您的代言人都会进来？”
  女神点点头，不可置否。
  杜克觉得都是命，或者是：缘，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