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潘妮，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被带上法庭，你一定要将这本日记作为证据交给律师和法官。在那之前，一定要保管好它。”火炉前，男人将已经写满的日记本交给自己的女儿。
  “爸爸，你是警督啊？为什么会被带上法庭。”艾潘妮收下日记本，好奇地问道。
  “我没有说你不可以看。”男人整了整自己的制服衣帽，向门口走去：“请宽恕你的父亲，艾潘妮。”
  “爸爸永远是最棒的。”艾潘妮向着男人笑道，男人局促地拉了拉帽檐，推开门走进雨中。
  艾潘妮好奇地打开日记本，扉页上写着父亲的名字：居西。紧着着后面写道：愿真神宽恕我的罪孽。
  艾潘妮撇了撇嘴，正在接受通识教育的她在宗教上是本源派的。
  她翻开后面写满的纸页，开始阅读起来。
  ……
  10月16日
  冬天就在眼前，我敢打包票今年冬天绝对比去年更冷。
  这也意味着会死更多的人。
  今天抬走了两具尸体，这好像没什么，每天都会有尸体。
  问题是，这两具尸体我在前天见过他们，我的意思是，他们是我抓捕的。
  他们在钻石大道上沿街乞讨，按照法令，我必须将他们逮捕，然后交由遣散所将他们送出普露埃姆。
  这对他们也是个好路子，普露埃姆的冬天很冷的，像他们这样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留在街头只能等死。
  可他们为什么还是死了？我的意思是，他们交由遣散所了，那么接下来按照程序应该被安排清洗除疫；然后再按照他们的意愿选择留在王国，或者是前往新世界；然后留在王国的会在20日被统一遣送，前往新世界只需等候那些船主们前来挑选人手；然后……
  这个程序我已经背过不知道多少遍，每个被我抓捕进来的人我都希望他们能在别的地方重新生活，而不是在这个冰冷的城市等死，可为什么……
  起码他们死的时候，身体是干净的，毕竟普露埃姆最不缺的就是水了。
  他们看上去很年轻，只有不到20岁。
  他们的家人呢？如果有人问起我，我能说出他们去了哪里吗？
  毕竟我也不知道那辆运尸车前往何处。
  ……
  11月22日
  ……我们闯入那家人家里时，已经晚上九点。我们三个同时出现一定把那个可怜的女人吓坏了，她是个缝纫工，当时她正在工作。
  因为我们是秘密抓捕，我的意思是我们必须这样来避免打草惊蛇。虽然这样子让我们看起来和那些秘密警督一样，但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阿马尔挥舞着警棍告诉那女人我们是警督，来执行国王的命令。勒伯朗冲着那女人正在熟睡独生子大喊：起来穿好衣服，你这个无赖！我去和那女人半解释半询问她儿子是否给她带回来一些亚麻布。
  那女人泪如泉涌，那个小孩乖巧地对自己的母亲说：“妈妈，别哭了，这些先生不会伤害我的。”
  才12岁，多懂事啊。但他要是再小两岁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因不承担法律责任而躲过一劫了。
  可我怎么能这么想？我是律法的维护者，那孩子犯了错，无论他平日里再怎么听话，他都得接受惩罚。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惩罚。
  按照程序，我们应该将他带到警督总长那里，由他来处置对这些有家庭孩子的询问。再不济也应该是带到调查法官那里，向他展示证据，来判处相应的惩罚。
  可我们有什么呢？我们除了报案人的口供外什么也没有，甚至连逮捕令也没有。这座城市需要被抓捕的人越来越多，如果每一次抓捕都要出示逮捕令，那么尊敬的警督总长会忙死在那里。
  可这就是理由吗？这就是我们向那孩子母亲承诺将她的孩子带到警督总长面前，但拐个弯却直接将她孩子丢进监狱的理由吗？
  ……
  12月9日
  ……他们怎么能要那么多钱？
  我不是在嫉妒，说实话，每次抓捕结束后，贝恩先生所给的赏金已经足够我很好地养育艾潘妮了。
  但那些监狱的狱卒，他们没有参与任何行动，得不到奖赏，因此就把贪婪的爪子伸向家长？
  真神啊，他们爪子伸向的是一些什么人？钟表匠？水果商？面包师？还是缝纫工？洗衣工？搬运工？
  进门要钱，通过走廊要钱，保释要钱——即使无罪也要钱，然后开门要钱……
  如果不是这次在法官大人的要求下，我与这个可怜的父亲来带走他的孩子，我绝对不会想到这个地方能有这么多名目的敛财方法。
  可即使是有法官大人的保障，这个制绳匠父亲带走自己的孩子还是用了一周，外加5里弗尔。
  那个小孩窝在杂草上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周，我敢打包票他的身上绝对留下疥疮或者是冻疮。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万一这孩子还染上了别的疾病，那可另有一大笔钱要花。
  我带着疑惑询问贝恩总长，他让我做好分内的事就好。
  ……
  12月29日
  ……我把这群赌博人员的名单交给贝恩总长时，他看上去很欣慰，毕竟这是我所组织的单次抓捕人数最多的一次行动。
  我向贝恩总长指明其中有几名低于11岁的孩子，并且还包含中产市民的小孩。贝恩总长不仅没有责备我，反而对我说：“很好，居西，他们正是我们需要抓捕的人。”
  我向贝恩总长再次表示了我的疑问，他这次才向我解释道，这些小孩偷自己家的钱财出来赌博，他们的父母已经摆脱警督好好管教他们。
  这样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晚上我偷偷去了一次那个制绳匠的家，我在他们家外悄悄观察了好久。制绳匠和他的孩子都瘦了不少，孩子看上去十分虚弱，父亲头发已经花白，家里值钱的东西没剩几件。
  可能是我缺乏这份工作所需要的勇气吧。
  ……
  1月21日
  事情有一些不对劲，有人在失踪。
  我的意思不是以前没人失踪，这座城市一直都有人在失踪。但那大多是一些流浪汉、外来者，或者是一些为了逃避债务和仇人从海上远走高飞的人。
  但最近的情况有些奇怪，我收到了不少手下上报的、亲属寻找失踪自己失踪家人的请求。可这其中不少人在一段时间后又出现了，他们就像没有发生任何异常一样，在失踪的期间总因为做什么而暂时和家人失去了联系。
  如果说成年人这样确实可以理解，但那些小孩呢？
  我将这些汇总起来交给贝恩总长，他正要去参加新一年开始后那像是永不停止的贵族宴会。他不耐烦地告诉我这一切正常，只要那些人都还能找到，就不是什么大事。
  事实上，他的原话是即使找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
  ……
  2月12日
  ……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我指的不是失踪恶化了，失踪的情况和上个月差不了太多，而且他们也总会再出现。
  贝恩总长说的对，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对于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城市，十几个人的消失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向警督寻求帮助寻找家人的数量也少了下来，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
  但事实上，我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失踪人数也变少了。我怎么知道的？从那些人的眼睛里！
  只要我们穿着制服出动，人们就紧紧盯着我们，仿佛只有当我们在岗位上不移动时才是无害的。
  他们护着自己的小孩，就像我们随时会把他们的孩子绑架走一样……他们之中甚至重新流传起了十多年前，那些警督绑架小孩送往海外的传闻。
  这绝对不正常。
  ……
  3月14日
  失踪仍在继续。
  随着时间推移，我渐渐发现它们的一些共同特征，它们都在靠近码头区的地方发生。
  我像贝恩总长汇报了这段时间我调查和分析的一切，他总算意识到有事情在发生。他派遣了三支警备队过去，搜查了整个码头区，但一无所获。
  一切都是它们最正常的样子。
  但民众们已经等不了了，越来越多的传言在他们之中流传……当然如果不是勒伯朗转行去做秘密警督，我连这些都不会知道。
  毕竟那些人表面上看上去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除了他们在一些地方警惕地看着我们的眼神。
  听阿尔玛说，贝恩总长和秘密警督的负责人产生了严重的争执，他们似乎在最近的一系列事件的调查方面产生了非常大的分歧。
  勒伯朗说，他们正在寻找一个叫马洛的人，如果找到了会有大量的赏金。
  大量，他再三强调这个词。
  不管是谁，愿真神保佑真相能尽快水落石出。